什么是“经筵”?“经”指经典,主要是儒家的“五经”即《易经》、《书经》、《诗经》、《周礼》、《春秋》等。“筵”的本意为竹席,引申指座位,此处是“讲席”的意思。合起来,“经筵”就是儒臣给皇帝上课,讲授儒家经典或治国之道等,也就是皇帝学习的制度。给皇帝讲课的官员叫作“经筵讲官”。通过经筵,君臣之间,学习经典,相互研讨,结合朝政实际,阐发儒家思想。经筵有大小之分:通常所指的是大经筵,举行的次数不多,礼仪隆重,仪式性多于实用性;“小经筵”则是指“日讲”,也就是日常给皇帝上课,次数频繁,礼仪从简,实用性多于仪式性。明清时期,大经筵多在文华殿举行。
经筵制度汉代就已出现,宋代成形。明朝初期,洪(武)、建(文)、永(乐)、洪(熙)、宣(德)五帝,都是成年即位,大多勤政好学,经筵虽未定制,但并不很紧迫。而宣宗之后的英宗朱祁镇,9岁即位。他的祖母张太皇太后督教很严。主掌朝政的名臣“三杨”(杨士奇、杨荣、杨溥),深感教育幼主责任重大,上疏请开经筵,定下明代经筵制度——每月二日、十二日、廿二日举行经筵。
明清经筵,怎样进行?明清经筵,礼制相同,略有差异,以清为例,综合叙述。先由礼部动议举行,翰林院选任讲官,翰林院掌院学士和讲官共同拟定篇目、撰写讲义,奏请钦定。经筵当天黎明,由大学士等,到传心殿祭祀。经筵举行时,文华殿宝座前摆放南北三张桌子,北面是皇帝用的御案,南面分别是讲官用的讲案,三案相对,呈品字形。案上各置讲章(讲稿),镇以金尺(镇尺)。旁边站立展书(翻书)官两员。讲官在两张桌子上安放好讲义:左边是“书”,即“四书”;右边是“经”,即“五经”。讲官一共四位,满汉各二,两人一组,分讲书、经。参加经筵的官员很多,规格也很高:丹墀左侧站立着满人讲官,以及当班的大学士,吏、户、礼部的尚书和侍郎等;丹墀右侧站立着汉人讲官,以及兵、刑、工部的尚书和侍郎等。如果孔子的后人——衍圣公入京朝拜,也可能获准参加经筵。此外还有负责礼仪的鸿胪寺官员、负责纠正仪表的给事中等也参加。明朝御座前有金鹤一对,东西伫立,口含熏香,喷吐青烟,气氛神秘,为外国贡品。经筵开始,皇帝御殿升座,众臣行礼,然后开讲。展书官膝行(跪着前行)御案前展开讲章,然后退回原处。先由满人讲官出列,用满语讲“四书”,然后由汉人讲官用汉语讲。讲完之后,皇帝就讲解内容发些议论,叫作“书义”,大臣们跪着聆听。再由满、汉讲官依次再讲“五经”,皇帝阐发些“经义”,尔后下课。皇帝给参加者赐座,或在廊屋赐茶,然后起驾回宫。讲官等人随后到太和门东廊吃饭,有时在文华殿配殿本仁殿设席。赐宴的酒食自然不错,剩下的饭菜还允许打包带走。(《水南翰记》)这在当时是皇帝的恩典,在今天看是节约、不浪费。
朝廷经筵,贵在有常。乾隆七年(1742年),经筵之日下雨,大臣依例请求改期。乾隆帝不听,讲起了战国时魏文侯的故事:有一次,魏文侯和管理山林的人约好去打猎,恰好赶上下雨,为了不失信,魏文侯不顾大臣劝阻,决定冒雨前往。乾隆帝以魏文侯自比,拒绝经筵改期,但允许大臣穿雨衣,免去了一些礼节。他定下规矩,以后遇雨照此办理。(《清史稿·礼志》卷八十九)当然,大经筵在清朝也经常被取消。乾隆帝在位60年间,大经筵也不过49次而已。
清代经筵,还有特例。这就是为慈安和慈禧两宫太后举行的经筵。其经筵地点,改为养心殿;其御经筵者,从在位皇帝改为两宫太后。自同治元年(1862年)起,慈安太后与慈禧太后,垂帘听政,母仪天下。课本不是“四书”“五经”,而是《治平宝鉴》。这是由南书房张之万、潘祖荫、许彭寿等编纂的。进讲仿照经筵仪式:正面坐着的是慈安和慈禧两宫皇太后,师傅坐在一张事先摆好的椅子上,旁边坐着恭亲王奕欣、醇亲王奕譞、钟郡王奕詥(道光帝第八子),另一边站着军机大臣、大学士、六部尚书等。讲官每半个月轮一次。讲的内容除《治平宝鉴》的历史经验外,还列出宋、元、明、清四朝帝王政治事迹,共十五个专题,讲解历史,结合现实。
经筵日讲,经常进行。明朝有两位少年天子:一位是9岁的正统帝,另一位是10岁的万历帝。我重点介绍一下万历帝。经筵内容都是儒家经典,教化内容多,道理也深奥,小皇帝理解起来很困难。首辅张居正对万历帝是尽心尽力。《明史·张居正传》记载,神宗刚刚即位时,张居正考虑到皇帝年纪小,挑选了先代治乱的经验,编成《帝鉴图说》一书,选取历史上正面81个、反面36个,共117个故事,每个故事,配上图画,图文并茂,生动活泼,用通俗语言,给皇帝讲解。如“谏鼓谤木”,说的是帝尧在位,虚己求言,门前设敢建言的鼓,敢批评的木,招引贤人,击鼓书木,批评自己的过错。“解网施仁”,说的是商汤出巡,见有人设网捕鸟,他让人把网解开三面,让鸟飞翔,百姓称赞说,汤的仁德,惠及鸟兽,何况人乎!三十六国,四方归商。“脯(fǔ)林肉池”,说的是夏桀无道,酒池肉林,荒淫无度,终于亡国。“游幸江都”,说的是隋炀帝巡游江都,船只数千艘,长二百余里,背拉纤者,锦彩为袍,靡费奢侈,不久隋亡。这些生动有趣的历史故事,涵盖修身治国各个方面,便于少年天子接受。
但是,“三杨”和张居正对正统帝和万历帝两位少年天子的教育都不成功,甚至都是失败的。究其原因,于教学——读书过程是:一读,二讲,三写,四行,经筵日讲,有读,有讲,有写,但缺乏行,重知轻行。于教育——教师(讲官)、家长(太后或太皇太后)、社会(宫廷氛围)难能协调一致。于体制——“立嫡以长”、皇帝终身的君主制度。总之,明代君主常用各种理由取消经筵日讲,一会儿说身体不好,一会儿说天气太冷或者太热。虽然大臣经常上书诤谏,但是皇帝往往无动于衷。
清帝学习,每况愈下。清朝皇帝读书,早期好学,晚期稀松。康熙帝五岁便知读书,十七八岁时曾因学习过劳而咯血。他重视日讲。日讲先是隔日举行,后诏改为每日举行,在瀛台避暑时也不间断。三藩之乱时,翰林院以皇帝军务繁忙,建议改为隔日进讲,被康熙帝驳回。康熙帝学识过人,在很大程度上应归功于经筵日讲制度。皇上听课,主要靠日讲。但乾隆十四年(1749年)以后,日讲也被取消。(《清史稿·礼志》卷八十九)看来和乃祖相比,乾隆帝的好学精神差多了。
清代四位幼帝中,以光绪为例。光绪二年(1876年)三月十六日,六岁的光绪帝开始在毓庆宫上学。老师有翁同龢等。光绪帝坐北面南,前面摆着课桌,上面有笔墨纸砚。翁师傅写了“天下太平”、“正大光明”八个端庄颜体大字,后握着皇帝小手在红格纸上描红模子。尔后,用张居正的《帝鉴图说》做课本,讲修身治国故事。头两年,主要是认字、听课、背书。规定:每日生书读20遍,熟书读50遍。光绪帝常读到一半就不想读了,老师催促,则不开口。老师对皇帝不能打骂,也不能体罚,偶尔申斥几句,小皇帝就号啕大哭,声震宫外。光绪帝性格倔犟,有时十天半月不开口,翁同龢只好奏报慈禧,请醇亲王奕譞来陪读。另一位师傅孙家鼐想出“静坐法”,就是罚“不许动”。光绪帝发火,大骂起来,摔碎杯子,太监们“一”字排开,跪地求情,小皇帝根本不听,冲出书房,逃回宫里。皇帝罢课,慈禧出面,训诫皇帝,支持师傅。但另一位师傅李鸿藻教育灵活:“一日,穆宗(同治帝)学书,故为戏笔。鸿藻立前捧上手曰:‘皇上心不静,请少息。’穆宗改容谢之。”(《清史稿·李鸿藻传》卷四百三十六)光绪帝胆子小,怕雷电,一次雷雨,吓得直哭,翁师傅抱起皇帝,哄在怀里。有时光绪帝因肚子痛,未吃早饭就到书房,上一半课说饿了,翁同龢就让太监送来点心。光绪帝十一岁时,上课心神不定,催师傅提前下课,前后半月,经常如此。怎么回事呢?原来宫里有钟表,怕他分心,就撤了去。光绪帝借口怕误时,要了八音钟。他经常玩弄,给玩坏了,所以上课不专心,老惦记回宫修钟。后来翁让太监给他换了钟,才安下心来。光绪帝逐渐懂得感恩,九岁时新春赐“福”字,特意将“福”字从翁师傅头上身上反复来回拖了两遍,意思是“全身福”、“全家福”。(《翁文恭公日记》)光绪二十三年(1897年),慈禧命裁撤书房,翁同龢为光绪帝师傅达二十二年之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