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我随意找着借口,“听说弘儿的身体并不很好,总是哭哭闹闹的。我想我们应该提前回宫了……”
我赶回宫中,第一时间询问的就是善善侄子的事,上下告诫不得将此事之丝毫透露给善善,并且近日严禁善善的家人入宫。
如意对我禀告说,在我赶路的这段时间,刑部已经将此事调查清楚。赵武耀在爱风楼十分爱恋一名叫真季的官妓,想要将她收为小妾,本定了日子拿银子为她赎身,结果竟撞到她与皇后的弟弟尤途远赤身裸体在床上,不由得怒从中来,双方动了手,冲突之中赵武耀将尤途远杀死。
我皱着眉听如意说完这段话,暗恨赵武耀这个人竟然如此不长进,为了一名妓女做出这等事来。
我将这件事前后想了想,追问道:“那名叫真季的妓女怎么说?”自秦以来法律的第一条便是杀人者死,大胤亦是如此。但因为此事涉及当朝的太后与皇后,刑部不敢判定,于是上交给权禹王处理。如果此事赵武耀有苦衷,那么我也好在权禹王面前开口求情。比如尤途远有错在先,强迫了本将要赎身的真季去接待他。
不想如意说:“那名叫真季的妓女作为人证,证明就是赵武耀当场杀死了尤途远,说要为尤途远报仇。”
“什么?报仇?”
“听说……真季对那尤途远颇有情谊,他是她的第一个男人。爱风楼里的官妓说那真季暗中有点看不起赵武耀,嫌弃他乡下人出身,连字都不怎么识得。只是有男人要为她赎身,赵武耀待她又痴情,所以才答应了,于是就趁着在爱风楼的最后几天与尤途远厮混在一起,不想却被赵武耀撞了个正着。”
我听完重拍了一下桌子,怒道:“赵武耀这小子!为了真季那样水性杨花的女人给我添出这样的麻烦事来。”
但是生气归生气,就冲他是善善侄子的关系,我也不能撒手不管。善善越老越是不论对错,只看感情了,她现在这样的身体,如果赵武耀真的因此而死说不定会遭受怎样的打击。
我只有匆匆去勤政殿找权禹王。他见我很是开心,正要对我说起弘儿的事,我打断他直接问:“能不能放了赵武耀,给他一条生路。”
权禹王有些吃惊,对我说:“赵武耀他犯了什么事你不知道吗?”
“我知道他论罪当死……但是你应该知道善善的身体,家人发生这样的事情,她一定会又伤心又羞愧,我不能让她受这样的打击啊。”
权禹王想了想,不甚乐观地说:“奴兮,朕知道你对善善的感情。可是,如果因此,朕放了赵武耀,那么大胤的法律何在,朕的颜面何在,如何堵住众人之口,奴兮,你有没有想过?还有棘手的地方,皇后前两天特意声泪俱下地找过朕,说……”
正在此时,外面有人进来禀告道:“太后、皇上,皇后在外求见。”
我与权禹王对看了一下,我心想皇后一定是听说我在权禹王这儿而特意赶过来的。
果然皇后刚刚进来,连对权禹王都没有施礼,便直接跪在我的身边泣声道:“太后娘娘请为臣妾和臣妾的弟弟做主啊。赵善善的侄子杀害了臣妾的弟弟,请太后娘娘一定要将杀人者绳之以法……”
皇后说得义正辞严,我心中稍有慌乱,有些心虚地说:“这件事事关人命,不可轻易论断,还需好好调查,方能定罪。”
“大胤国法第一条便是杀人者死,何况确实有人证,言之凿凿。太后也许看臣妾这般心中厌烦,但杀人者乃太后倚重宫人赵善善的侄儿,谁都知赵善善势头不小,臣妾生怕自己的弟弟枉死,故心中慌乱,也不顾体统来求太后……请太后一定要为臣妾做主啊!”
皇后以退为进,率先挑明赵武耀和善善及我的关系,这让我一时间哑口无言,进退不得。
皇后见自己达到了目的,又转身跪向权禹王,磕了一个头道:“皇上,臣妾与您夫妻这么多年,知道您做事一向遵法明理,上下有口皆碑,因此去年臣妾的一名侄儿因贪污犯罪而流放荒蛮之地,臣妾纵然心痛也不敢说什么。现在发生此事,也希望皇上能不看私人情面,一如既往秉公办理。也请您体谅臣妾一大把年纪,却还要遭受这样的丧弟之痛,每日以泪洗面……”
皇后拿去年之事来提醒权禹王,估计权禹王刚才所说棘手的地方正是在此。
如果赵武耀杀的是个普通百姓也罢了……偏偏是皇后的弟弟,她怎么能善罢甘休呢?何况去年又发生了那样的事情。
看着皇后老泪纵横的模样,而权禹王左右为难,我只有将皇后拉了起来,无力地说:“如果确证赵武耀真是无故杀人的话……哀家一定会秉公办理。”
虽然赵武耀如此这般,连我都恨不得杀了他了事,但是我实在不能不考虑善善,而我现在能救他的唯一希望恐怕就是那名叫真季的官妓了。我悄悄派镜明过去,以利益来引诱她,希望她能推翻之前的供词,但没想到那名妓女是如此坚决,让镜明碰了一鼻子灰回来。
赵武耀判罪的事情已经耽搁了很长时间,这已开始让一些人暗中议论,因此时间越来越紧迫。我一边苦闷一边更加用心地陪善善在一起,善善服侍我那么久,感受到了我的反常,担心地问我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对她摇了摇头,让她不要多想,又问了问她最近饮食可好,是否还是没有胃口。
善善一如既往报喜不报忧地回道:“最近胃口好了许多,什么都可以吃,这不,中午偏偏馋了汤圆,就吩咐小厨房做了些,老奴足吃了小半碗。”
“汤圆是糯米所制,不易消化,你尽量还是少吃……”我对善善说道,突然说起汤圆,我想到了什么。
我找了借口匆匆别了善善,出门便对下人吩咐道:“叫凌将军速速到尔玉宫见哀家,哀家有急事找他。”
凌昕来到尔玉宫,我和他之间早已置好了帷幕,我在帷幕后开门见山地对他说:“凌将军,哀家此番找你是有求于你。”
“太后有何事可找下臣帮忙?”许是凌昕自恃为皇帝弟弟,所以他对我说话与其他人不同,言语从容,不卑不亢。
“你想必听说了最近善善侄子赵武耀之事,你也应该知道善善与哀家之间的关系。这件事关键在于真季的说辞。哀家听说凌将军与爱风楼的关系不错,所以想也许可以透过你将此事缓和处理。”
“太后的意思是,要真季修改供词?”凌昕听出了我的意图,直白地回道。
“这对她也没什么坏处。”我缓缓地说,“说起来,这件事闹到如此,全是因为这个女人左右逢源,赵武耀死了,她恐怕也小命不保。但如果她救赵武耀一命,哀家也可以救她一命,还可以为她赎身,还她自由。”
“太后真的以为利益的诱惑可以改变一切,从来不相信人间真情吗?”
我想不到凌昕会突然说出这样的话来。
“太后所能给她的恐怕太轻太轻了。她的情人因她而死,她并不想再活下去。所以即便下臣也恐怕不能改变这个身份卑微的女人的意志。”
“凌将军这么说是在羞辱哀家吗?”
“下臣不敢如此,下臣只是想告诉太后真相。很不巧,那天下臣也在爱风楼,因此见到了在太后羽翼庇护下赵武耀赵的飞扬跋扈,太后所救非人。下臣只能说赵武耀之辈应该以死来挽救太后的清名。如果真季改变了心意,臣会站出来再次作证。”
我被凌昕说得脸红一阵白一阵,屋子里一时间陷入了沉默。
我听见帘子那边的凌昕轻叹了一口气,然后说:“如果太后没有别的事,下臣先告辞了。”他似乎并不喜欢留在这里,说完起身告辞而退。我愣愣地想,这位凌昕真可谓“表里不一”的人,他的外表看起来那么温文尔雅,但行为却是那样的强硬不羁。
赵武耀最后被判死刑,我也再无回天之力。我只能更加严厉地嘱咐宫人不得将此事透露给善善,而善善的三弟夫妻几番想要求见也被我阻止在宫外。
这天天阴沉沉的,外面刮着冷风,将不少花瓣树叶吹乱一地。赵武耀正是定于今日午时行刑,既然我救不了他,便特意要求提早行刑,以免夜长梦多。我早上处理了后宫琐事,正被伺候着用午膳,心中琢磨着一会儿怎样去看善善,就听见外面一阵小跑的声音,不一会儿就见年欢引着粗喘气的芳官走进来。芳官平日服侍在善善身边,只听见她急声说:“太后,太后,善善姑姑叫您,叫您过去!”
这是善善第一次说叫我过去看她。虽然善善的身体越来越差,有时甚至下不了床,但是她却总还是拖着病体过来拜见我,让我过去看她还是第一次。
我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马上放下碗筷,匆匆赶到善善居住的房间。
等拐到回廊,我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善善跪在屋门外,丝毫不顾周边宫人的劝阻,长跪不起。
我慌忙上前拉住她,着急地说:“善,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
善善抬起头看我,她的眼睛红红的,肿得如核桃般大,老泪纵横说:“小小姐……老奴走不到您那儿了……站不起来了……小小姐,救救武耀,求您救救武耀……”
原来她终究是听说了赵武耀的事,我也来不及追究到底是哪个多嘴的泄露了消息,只能先尽力拉起善善,说:“善,你先站起来,外面风大……”
善善拼命摇头,只是说:“求求您救救武耀,求求您……”
我见状,只有对善善解释说:“善,原谅我没有告诉你……他是你侄子,我不是没有尝试救他,只是他罪过太大,我也想不出办法。”
善善还是不停地说:“求求您,救救他,不要让他死……”
“善,你知道他犯了多大的罪吗?他为了一个官妓……”
善善第一次粗暴地打断我的话,根本不容我解释,再次哭道:“小小姐,不管他犯了多大的错,求您看在老奴的面子上救下他,求求您……”
我不可置信地看向善善,善善是老糊涂了吗?事本不问青红皂白,她以前并不是这样的人。还是真的如凌昕所说,她们家的人仗着我的宠爱在外面为非作歹,现在善善也变得如此了吗?用我的宠信做对不起我的事。
赵武耀为我添的麻烦已经让我有许多不满,现在善善还这般威胁我,我不由得冷下脸来,放开善善不带语气地说:“这件事情已判下来了,再过一刻钟就是行刑的时间了。善,如果你愿意这样跪着,就跪着好了……啊,善,你真是让我失望啊……”
说完我狠下心携宫人转身离开,没走出几步,就听见后面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叫喊声,我诧异地回过头去,完全无法相信那会是一向端庄的善善发出的声音。
善善还是跪在那里,她不停不停地磕着头,说:“求求您,求求您救救老奴儿子……”
什么?儿子?什么,善善的儿子?
我睁大眼睛看向一头乱发的善善。她看向我,脸上布满着羞愧,嘴唇哆嗦着重复道:“武耀,儿子……”还未等完全说完,善支撑不住昏倒在地。
我看着周围的人一片慌乱,一时间大脑陷入空白。善善说她的儿子……我突然颤抖着说:“快,救下武耀,快——”
我拉着躺在床上善善的手,不停地流泪,她的手是那样的烫,她在发着高烧。
善善的头左右摇摆着,似乎被什么梦魇困扰,直到她睁开眼睛,看见了我,一脸期待地望着我。
我流着泪转过头去,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善善。我派人过去时已经太晚了……
善善也许是感觉到了吧,但她还是抱着一丝希望地问我:“小小姐,武耀……武耀……”
看着这样的善善,我的泪流得更汹涌了,我不敢说话,更不知道该说什么。
“啊……”善善虚弱地说,“死了吗……”说完这几个字她再次昏了过去。
在那三天里,善善反复地昏迷,而醒来时她只是哭,她甚至有些不愿看我,只是自己哭着。我看见她这个样子,也不停地流泪,虽然对她不停说着宽慰的话,却已经知道是没有用的了。
我反复地问她,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不早告诉我武耀是她的儿子。善善并不回答,直到有一天她突然喃喃地说:“您恨承嗣,也恨武耀……”
那么……善善见到我如此对待淡承嗣,以为我恨父亲所有的孩子,也会恨她的儿子是吗。
我拼命地摇头解释说:“善,我不恨,我不恨你的儿子,他是我弟弟,我爱他,他是我弟弟……”可是善善的眼神迷茫,却是什么都听不到了。
太医们彻夜守护在善善宫里,但是他们隐晦告诉我善善本来身体虚弱,现又急火攻心,身体透支严重,已经无可医治了,让我早点准备后事……可是我还是强迫太医放血用药,不想放弃,因为我根本想象不出善善不在我身边会是什么样子。
在第三日的黄昏时分,善善突然醒了过来,她的面色红润,就仿佛一下子好了一样。我大喜过望,慌忙去和善善说话,善善慈爱地看着我,轻抚我的头发,缓缓流下了眼泪。她对我轻声说:“小小姐……老奴不舍得你。祖坟,请一定要代老奴去淡家的祖坟……”
她说完这两句,就闭上了眼睛,再也没有睁开过……
我伏在善善身上,泣不成声。可是我知道,她累了,她太累了。
我不能再打扰她。
我感受她的身体一点点丧失温度,一点点变得僵硬。我不知疲倦地唤着她,“善善,母亲。母亲。”善善,我从来没有这样叫过你,可是你知道吗,在我心里,你早就是我的母亲……
我身披白色的孝麻,脸上没有表情地听着别人的安慰之词,这么多天我的眼泪已经流尽了。善善,你该知道我为什么不喜欢穿白衣的原因了么……因为我不想再承受这样的痛苦。
我后来出宫去到善善的三弟家,他们家也在为武耀办丧事。武耀是断头而死,后来请了补尸的人为他接全身,我缓缓地掀开蒙在武耀脸上的白布,那是一张俊俏的脸,全然不似善善三弟家的土里土气。
不知是否是我的心理作用,我觉得他某些地方长得那么像善善,他是我弟弟,也许长得还有几分像我。
我问起三弟夫妇武耀的身世,他们听了也骇然地说:“武耀那孩子果然是大姐的孩子吗?”
我吃了一惊。他们对我讲,他们夫妻不能生育,一天三弟妻早上起来便见一名男婴放在家门口,上面留了一张纸条,还塞了一些细软财物。纸条上的字他们并不认得,后来找人看写的是这个孩子叫武耀。三弟妻四下张望,并未看见人,明白这是弃儿,两口正巧无子,因此就抚养了这个孩子。不过有一日三弟妻收拾院子时,发现篱笆墙上刮到了一只手帕,手帕上的花纹是善善经常绣的样式,所以才有此疑。他们又泣着补充道,不管武耀是谁的孩子,他们都是当自己的亲生儿来养育的。但是他们没有将他培养成材,却是愧对姐姐的。
我从来没有听人说过,善善有过孩子,想必是她发现自己有了孩子,愧对我娘,所以才掩人耳目,悄悄把孩子生下便弃在她的弟弟家。等到后来,善善看见我如此憎恨淡承嗣,更是不敢把此事告诉我,只有在暗中悄悄关心自己的儿子。
我想起之前善善多次打听武耀的消息,更是经常告诫三弟妻好好教育武耀,想必是对武耀抱有很大的期望吧,希望他能出人头地,才能与我相认。她将自己的儿子起名叫做武耀,那对我的父亲是怎样的深情啊。
做出这样事情的武耀纵然让人讨厌,可是他生长在这样的环境中,受到了多大的拖累。如果他以我父亲、善善儿子的身份光明正大地成长,他一定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善善的儿子,一定会是风度翩翩、深明事理的公子吧。
啊……为什么我会这样的不幸呢,而造成这样不幸的是我自己吗……本来此时我应该与善善及弟弟一起共享天伦之乐。
我遵照善善的遗愿来到淡氏家族的祖坟,那曾是我刻意逃避的地方,作为女儿我没有一次来这儿拜祭过我的父亲,现在我依旧无动于衷。
我并不清楚善善临死前吩咐我一定要来这儿的理由,她是希望我和父亲和解吗,还是希望我就此放过淡氏家的人。
淡氏毕竟曾经几代为朝廷大官,祖坟建在一块儿风水宝地上,只可惜到我掌权后,渐渐没落了。我找到了简陋草棚里的看墓人,问他我父亲淡允尚的墓在哪。
那老人家上了年纪,眯起眼睛看了我一阵子,突然问道:“您是淡将军的二小姐吧?一个叫赵善善的,告诉我您以后会来叫我为您引路。”
淡家的二小姐?好久没有人这样称呼我了。这么说善善早就安排好了这一切,她到底让我过来看什么呢。
那老人家说完就引着我往外走,我这才发现他瘸了半条腿,拄着拐杖,一颠一走很是激动的样子。他带着我走,却走过了淡氏的祖坟,我快步跟着他,焦虑地想知道前面到底是什么。
他带我来到淡氏祖坟外一块无人用的荒地,就在靠近淡氏祖坟的边上,在树木的遮挡下,有一个不起眼的小坟包。
那看墓人告诉我,他曾经是我父亲的副将,父亲对他有知遇和救命之恩,因此在父亲死后,他自愿过来一辈子在这儿为淡氏守坟。他说我父亲的遗愿,是与我娘葬在一起,为此他抛弃了淡氏的名号,在埋入祖坟后,又让看墓人悄悄迁墓至此。
但是我娘的尸身不是被我父亲草草处理抛至荒原了么?原来后来善善又悄悄将我娘的尸体找了回来,并花些钱将我娘葬在这里。父亲当时一时气急,知道善善的行为也睁只眼闭只眼了,后来他死后将自己也葬在这里。
听完这些,我并没有感动,而是感到一阵愤怒。父亲这样又算什么呢?当初他将我娘虐待至死,死后与我娘葬在一起就可以补偿了么?我就可以原谅他了么?他这样做于事无补,他根本不配和我娘葬在一起!
我当即便想下命令将父亲的墓和我娘的分开,我要将我娘的墓建在一个更好的地方,远离这可恨的淡氏。只是在这时我突然想到,善善知道这件事却一直瞒着我,一定就是怕发生这样的事情。而她在临终前对我说出来,她的意愿是想和我母亲父亲一起葬在这里,是吗,善善?
那是善善的遗愿,是善善对我最后的要求。想到这儿,我一阵心酸。也许我真的……做了太多的错事吧。
过了一段时间,我将善善的墓也迁至这里,让她与她一直忠于的小姐和她一生钟爱的男人葬在一起,又将武耀归为淡氏祖坟,改姓为淡,正式承认他的身份。
我又召来善善的家人,告诉他们即便善善死了,只要我还在一天,对他们的恩惠就不会改变。也希望他们能做不辜负善善期望的事情,家族里的孩子们到了年纪必须入学堂读书识字,以后考取功名,让善善以他们为自豪。他们一片感激涕零,其中一名女子小声的啜泣声更是引人注目,我一看正是经常进宫陪善善说话,与她关系最好的侄女。
她也是在怀念善善,与我一样在为善善伤心吗?我亦是,无论看到什么都能想起善善,即便过了一个月还是不能平复,现在看到和她酷似的家人更是感慨万千。
我穿过一片跪着的人群,来到那名女子身边,伸出手拉她起来,仔细地看着她,总觉得她的眉眼与善善有几分相似,我对她说:“你不是想入宫吗?你能像你姑姑那样忠于哀家爱哀家吗?”
那女子红了眼睛,说:“那也是善姑姑在世时的嘱咐,她说我们家一辈子都应该忠于太后服侍太后。我能,不,奴婢能。”
想到善善一直为我着想,我此时也顾不上尊卑,拉着她的手抹起泪来。我将那女子改名叫善若,希望她日后能像善善一样陪在我身边。
那天晚上我梦见了善善,她什么也不说,只是对我微微地笑着……
“奴兮,你怎么了?朕听见你在哭。”权禹王将我推醒,唤我道。
我擦了擦眼角不知何时流下的泪,在权禹王怀里感伤地说:“我梦见善善了……我想,她现在一定和我娘在一起,很幸福吧……”
善善走了之后,我越发成了孤家寡人,尔玉宫的老人也只剩下如意和形单,九珍和菟丝都不在身边。于是我连番给九珍写信催促她早日回宫,甚至手信给端豫王恳求他劝说九珍。
后宫依旧如往日那般沉闷,善善的逝去使我对皇后生了恨意,我不管到底谁对谁错,我只知道如果不是皇后如此追究,我是可以救下淡武耀的,那么善善也不会含恨早死。将邵禾推上后位,使我的两个孩子成为嫡皇子,这个念头在我脑中越来越强。而此时邵禾已位至淑妃,离皇后也只一步之遥。
如同先皇一样,权禹王并不爱自己的皇后,甚至,我有时能感觉到他对皇后刻意的冷淡和隐藏的恨意。从感情上,讲让权禹王废后并不是很难的事情,但是他做事一向不以感情行事,废后这样的大事,如果不是发生了什么,他是不会轻易考虑的。
一个月以后便是皇后生日,尚仪局把寿筵安排呈上与我过目,大体一如往昔,如宴请内外命妇、乐班歌舞表演、邀请杂耍班子、寺庙布施及赏赐众人等。
我看着长卷突然放下,斜靠在矮几上,拉了拉滑落过肩的外袍,对下面的皇后等一众妃嫔感叹道:“哀家近日为故人抄写经文,得了不少感悟。世事无常,别看我们现在锦衣玉食,但这些吃的呀用的呀都只是浮云罢了。慧贤妃也许正是悟及这些,才不贪图虚位,早早落发出家了吧,着实让人敬佩。哀家若不是膝下还有稚龄的女儿,恐怕也早就随她去了。”
我有此番言论,是由于这些年许多后宫妃嫔得不到皇上的御幸,又无所出,便索性学着贞蓄尼师落发出家,也图个清静,慧贤妃正是前些日子出家的一个。说完这话我盯向皇后,意思不言而喻,若是够识相,就该学习慧贤妃早点出家吧!
皇后脸色不大好看,却装作不明白道:“贤妃的行为固然高洁,但是这般近似抛弃丈夫的行为臣妾并不提倡。况且,真正能做到功成身退的能有几人呢?这样的典范真是少之又少啊。”
皇后的意思是,正是我没做到功成身退,身为太后却还霸占着后宫的权力。我冷哼一声,将奏书慢慢卷上,说:“去年收成不好,今年皇上跟哀家提起时还说后宫用度应当尽量从简。哀家今年的寿筵已经不打算操办了,皇上的寿筵恐怕也不会张扬,皇后你的……也就从简了吧。”实际上因为善善去世,今年的寿筵我本也不打算举行。
从那天之后,我和皇后的矛盾终于无可避免。因为后宫的实权掌握在我手里,吃穿用度都是从我手中批下去的,所以对凤仪宫多番暗中克扣。凤仪宫日子过得紧迫,德妃害怕牵连女儿也不敢多说什么,其余地位低下的妃嫔更是不敢言语,后来演变到凤仪宫的宫人也极受冷待奚落。
我这样对待皇后,早晚有一天她会按捺不住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我正在等待这样机会柄。一日我抱着弘儿,邵禾牵着雾儿,我们正带着孩子在御花园游玩。这时我瞥到一个人影一闪而过,我喝问道:“树后的是谁?!”
不一会儿戈敏从树后战战兢兢地走出来,跪下请安道:“拜见太后娘娘。”
我看着这个孩子,想到以前他是那样愿意与我亲近,而现在他看见我却只会躲了。大概他本来也是要来御花园,正巧看见我在,就慌忙退了回去,正巧被我逮了正着。
我不悦地责问道:“三皇子到了凤仪宫后,反倒是越来越不懂规矩了,也不知皇后平日是怎么教导你的?”
戈敏紧抿着嘴,好久才回答说:“方才孩臣没有看见太后娘娘在。”
也难怪现在他这副模样,他现在一定是心中恨我害得他母亲出家,又使他沦落到现今的田地。我懒得与他说话,也不想再追究什么,就在这时雾儿一步步走向他,好奇地想拿起他腰间的玉佩看看,戈敏捂住腰间不让他动,就这样僵持着。戈敏突然推开雾儿,怒道:“不许你抢我的东西!”
雾儿被推倒在地,怔了一下,随即哇哇大哭起来。
因为事情发生得突然,我与邵禾目瞪口呆。而后邵禾匆匆去扶雾儿,为他拍打身上的尘土,心疼得如同自己掉了块肉般,又转身责怪戈敏:“四皇子年纪小不懂事,就只是想看看你的玉佩,你怎么就出手了呢……”
我伸手阻止邵禾再说下去,也没有再说什么责备戈敏的话,只叫邵禾带上雾儿,轻声地说:“我们走吧。”
晚上我对权禹王说:“邵禾今天聊天说她现在每天忙得焦头烂额,小子爱淘气,两个小子更是不好伺候。”
权禹王边脱衣边随口问道:“然后呢?”
“然后?我羡慕她呗。哪像我,现在每天闲得发慌。”
权禹王笑着说:“忙还有好处了?”
我嗔道:“你们男人家自然不懂。哪个母亲看自己的孩子不欢喜,哪怕再苦再累心里都是甜的。”
权禹王无奈摇头,“不过那两个小子确实顽皮得很,雾儿还好些,弘儿年纪虽小折腾人可厉害。上次朕抱着他,他把朕的胡子扯得生疼,趁朕不注意,奏折上还流了他不少口水。”
我听着弘儿的这些举动,不由得也跟着笑了。我们又聊了聊两个孩子的事,然后我突然跟权禹王说:“今天我带着孩子们和邵禾在御花园玩,正巧看见了戈敏,那孩子对我现在似乎非常不满。”
有了雾儿和弘儿后,权禹王的心思都放在这两个儿子上,提起戈敏,他一时觉得有些陌生了,后来反应过来说:“怎么会呢?”
我露出担忧的神色,说:“照说不该这样。但是恐怕他的母亲,或者皇后跟他说了什么,让他恨上我了。且不说这冤枉了我,再者跟孩子说这些事情是什么居心呢,对孩子更没有一点好处。戈敏今天还推了雾儿一把,真不知道皇后将戈敏接回去到底是怎么教的。”
“皇后一向不擅长这些,长子忠也是被她教导得不好不坏。不管皇后她怎么想,也奈何不了你,朕不是把后宫一切事宜都交给你处理了吗?”
“那怎么行,戈敏毕竟是你的孩子,如此离间他们兄弟,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罢了罢了,朕看你真是闲得发慌,有两个儿子还不够,还要操心别人的事。敏儿的事你看着办吧。你关心别人,却把朕冷落这么久,没看见朕张着手臂等你呢吗?”
我娇嗔着靠在他怀中,权禹王在我耳边低声说:“你最近在跟朕摆架子,你说说你多久没让朕碰你了?”
“我是担心你的身体,你真是不知好人心……”
“朕现在天天注意增补,你看身体壮得很,过几天还要去打猎,再为你做个毛围脖……”说完灭了烛火,两人缠绵在一起。
这件事正是发生在权禹王打猎回来。我们一向小别胜新婚,而权禹王每次打猎回来都是意气风发的。我们躲在权禹王的寝宫里,这是皇帝最正式的居所,里面布置得异常奢华。
畅春殿里面最中央摆放着一张硕大的床,四角由精雕的金色龙首支撑,两侧分别以两个凤首形状的红角木支撑。床上铺着刺绣精美的艳丽锦被,上面有大片牡丹花纹,又配以猛虎、神雕等图案,力求刚柔并济。床的上面撑挂着数层柔软而轻薄的红色幕纱,床上稍有颤动便如微风吹拂,荡起层层波澜甚是好看,幕纱上面绣着龙缠凤飞的图案,充满暗示惹人遐想。床的四周还摆放挂衣架子、莲花童子座蜡烛、青铜熏炉等,皆异常精致华美。墙上挂着几副细眼女子风情妩媚或坐或靠的画像,无一不暗示这正是供历代帝王享乐的地方。
我与权禹王此时正像交颈的鸳鸯,互相说着情话,忘我地缠绵,我汗津津的手紧紧抓住身下的锦被,眼看着上方的幕纱一下下颤动着,吐气如兰,不久就感觉到了一阵眩晕。
“奴兮?奴兮?”我睁开迷离的双眼,脸儿发着烫,看见在上面同样汗津津的权禹王担忧地唤着我。
“我很好,”我柔声说,伸出手去为他拭去额上的汗水,“我觉得很快乐。”我想这多么奇怪啊,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们没有腻烦对方的身体,反而越来越熟悉,越来越水乳交融。
权禹王这才放心地舒了一口气,歉意地说:“朕今天是不是有点太心急了。”
我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这么多年在一起,他教会了我怎么当女人,也告诉了我怎么愉悦他人。
“那我是不是也应该小小地惩罚你一下。”我轻声说,反客为主,将自己斜压在他身上,长长的头发如缎般倾泻下来。我将它们拨到一侧,低身下去或吻或咬着他那紧绷绷的身体。
层层的红帷使大殿透进来的阳光在床上变得朦胧幽暗,但这并不妨碍两个人将彼此的身体看得清清楚楚,龙床旁边的青铜狮身口吐袅袅甜腻的香气。权禹王闭着眼睛,眉头微皱,仿佛在隐忍着什么。
过了一会儿,他急切地想把我扯到他的身上去,而我偏偏没有顺从他的意思,他有些恼了,呼吸不匀地说:“坏东西,你什么时候学会折磨人了……现在唯一能让大胤皇帝痛苦的就是你这……”
我们俩就这么抗争了一会儿,终于床上的幕纱又再次颤动起来。
权禹王享受着愉悦,他神情迷乱地说:“朕总算知道为什么商纣王为妲己而亡国,周幽王为褒姒而不惜烽火戏诸侯……男人坐拥天下,而女人在龙床上征服男人。朕是你的,你想要什么朕都给你……”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了一阵嘈杂的声音,殿外守卫皆是忠心权禹王的人,早就吩咐说不得让任何人踏进畅春殿半步,也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我稍稍分神,权禹王的大手压扶住我的腰身,喘着粗气说:“别管那些,不会有事的……”
“皇后,皇上正在休息,吩咐不得任何人入内!”似乎殿外的门突然被打开了,外面的声音也一下子变得清晰起来。
话音刚落,皇后已经闯了进来,来到了我们屋子的床前。外面的侍卫不敢一并跟进来,所以只有皇后一个人在床的一侧呆呆地看着。
我想,皇后这么急找权禹王是想告状我将戈敏赶出凤仪宫的事吧,她听说权禹王今日回宫便匆匆寻到这来,没想到看见眼前的一幕。
此时我和权禹王正享受着欢愉,我赤身裸体地坐在上面,皇后在侧面应该一时看不出我是谁,更何况我们之间还隔着层层的红色幕纱,她只是影影绰绰地看见一对男女在一起。
“皇上……”皇后失声唤道,言语间难掩她的惊慌。
不知为什么,我转过头去,此时我的头发散落至腰间,神色迷醉,我想我是故意让她看见我的。我心里有一个念头,如果皇后看到我,权禹王一定会废掉皇后。
我曾听人悄悄议论说,权禹王英明睿智,缔造了大胤一派繁荣安宁的盛世,但是他的后宫却是死气沉沉的,而我应该是这后宫里唯一鲜活的女人。
透过红纱,我看不见皇后的脸色,但我分明见到了她那恐惧而惊愕的扭曲表情。
她在那儿怔了半天,一时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还未等权禹王问罪,就跌跌撞撞地狼狈逃了出去。
我装作惊慌地说:“啊,怎么办,被皇后发现了……都是你说没关系,若是别人还好,她是皇后,侍卫怎么可能拦得住呢。”
权禹王边穿衣边阴沉着脸说:“皇后真是越发不懂规矩了,如此蛮横无理。我们先看看她怎么说。”
说完仔细宽慰了我一番,两人才各自分开。
我回到尔玉宫,被告知皇后已经在等我了,有些吃惊却也在意料之中。
我走进大殿,看见皇后正在不安地踱着步子,看样子她似乎已经从刚才的惊愕中走了出来,只剩下了愤怒。我挥手叫其余人等退下。
皇后见了我,直接伸手甩了我一巴掌,怒道:“你这个不知廉耻的女人!”
我的头偏在一边,左脸颊火辣辣地疼。许久没有人敢这样对待我了,上一次还是先太后这样打过我,怒斥我是勾引先皇的狐狸精。
此时皇后比我还要愤怒,仿佛她才是受委屈的那个人。她指着我,气得浑身发抖道:“之前淑妃就对我暗示说你和皇上有私情,我信任你也相信陛下,只当不信,没想到你们还是做了这样的事!”
“我们有什么错呢?”我并不畏惧,反问道:“我们有什么错呢?”
“你?你……”
“我们很早就互许终身,只是阴差阳错我嫁给了先皇。我虽然身为太后,可实际上却只是一个比你也比他还要小的女人。现在我们在一起又有什么可指责的呢?”
“你真是强词夺理!你这样欲把皇上的圣明置于何地?!”
“圣明?”我冷笑了一下,“难道皇上与我在一起就不圣明了吗?还是他曾疏于政务,置天下事于不顾?没有,相反我给了他你们所不能给的,你们所做不到的。”
“不管怎样,皇上一世英名,恐怕就会毁在你这个女人手上!这种事本宫决不允许!在你们的事成为天下笑话之前,奴兮,你若是还懂得礼义廉耻,心中若还有先皇,就该放手,若是以余生虔诚念佛也许还可弥补你的罪孽……这样对你对皇上都好!”以往皇后虽然年长我一倍,但一直尊我为太后,如此不客气地直呼我的名字还是首次。
皇后的义正次严触痛了我,我不怒反笑,笑了一会儿冷冷地看向皇后:“不劳皇后费心!你还是先关心关心自己罢,你若能活命恐怕已经是万幸了!连皇上都说皇后是越来越不懂事了,如果皇后不能胜任,就趁早换人!退下!”
我事后对权禹王说:“皇后来找我兴师问罪,说我们做的是不知廉耻的苟且之事,也不知道这件事情到底是谁比较委屈呢?让身为太后的我沦落到被她指责的地步……”说完我委屈地红着眼睛看向他。
“皇后擅闯畅春殿,朕还没有责问她,她倒是先发制人了。”权禹王面色不悦,我们的关系因皇后闯进而被发现,权禹王也有些恼羞成怒,因此对皇后也是非常不满。
“皇后如此谩骂我,连我都觉得无地自容……若真是被传了出去,还不如一死了之。恐怕她也会猜到雾儿和弘儿是我所出,日后必定不会承认他们……”我继续楚楚可怜地说。
“这件事情哪轮到她做主!”
“她毕竟是皇后呀……无论在后宫还是朝堂她说话都是有一定分量的。她若是真的反对,必定会找出种种理由,即便你是皇上也不能不顾虑吧,何况还有把柄在她手里。”
看着权禹王皱着眉沉吟不语,我知道有一个想念一定会在他的脑中盘桓,我从后面将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轻声说:“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皇后了。她在后宫,我们随时有被揭发的危险。将她赶出宫,废了她吧……”
权禹王动了一下,说:“废后可是需要理由的,我们怎么昭告天下?”
见权禹王问到细节,我知道他心有所动,推助说:“皇后无子无德,这就是最好的理由。身为女人身为国母,她没有尽到生育子嗣繁衍皇室的责任;作为妻子作为皇后,她不顺从尊敬丈夫,上次在你严令禁止下依然闯入畅春殿,这就是最好的证据。相较而言,后宫淑妃既育有两个儿子,为人又谦逊识礼,这才是皇后的上好人选。?”
见权禹王还是没有表态,我索性放开他,背对他而坐故意不悦道:“敢情你之前说要废她立我为后,只是为了让我生下孩子哄我玩的?”
权禹王慌忙转过来扶着我的肩膀说:“怎么会,只是废后乃国家大事,轻率不得,朕总是要仔细思考一番。”
“废后固然是难事,但是你想想我们,想想我们的儿子,难道这不值得吗?”
终于权禹王点了点头,下定决心说:“明日朕找来御史大夫仔细商议此事。”
我听了心中欢喜起来,亲近他道:“你若不答应,恐怕我今夜都无法安眠了。我知道办这事颇有阻碍,所以明晚我再告诉你一个喜事犒赏你。”
权禹王
我打掉他的手,笑着说:“谁知道呢?也许差不多呢。”
第二日权禹王上完早朝,破例来尔玉宫用了午膳,顺便商议下午如何开口对御史大夫提废后的事情,两人正用着饭后茶,突然有人来禀说皇后想请皇上去凤仪宫一趟。
哦?皇后终于要摊牌了!
“我想,皇后叫你去肯定与昨天的事有关,我们不妨过去看看她怎么说。”
我与权禹王一同来到凤仪宫,凤仪宫原本是后妃所居的最大宫,直到我后来搬到尔玉宫,通过不断修缮扩大,凤仪宫反而被比了下去。皇后不喜奢华,又不操心布置装饰,所以凤仪宫渐渐有些老旧了。
皇后见到我与权禹王同来,稍有意外,但却还是异常热情地迎接了我们,仿佛昨日她撞到的事全然没有发生般。
她跪下,还未等权禹王发话,便主动请罪道:“昨日臣妾鲁莽,擅闯畅春殿。”然后她又瞄了我一眼,继续说,“太后是过来人,说出来也不怕她笑话。昨天打扰了皇上与淑妃休息,现在想想臣妾还颇无地自容。这才叫皇上来,是特意请罪的。”
什么,皇后她刚刚说昨天撞见的是权禹王和邵禾?
权禹王疑惑地看向我,询问其实皇后并没有发现是我们?我对他暗中摇了摇头,怎么可能呢?她昨天明明认出了我,后来还特意到尔玉宫谴责我。
难道她这么说的意思是暗中保证不会把昨天的事情说出去吗?可是我想废去她的想法并不会改变。
皇后一边热络地将我和权禹王迎入座,一边滔滔不绝地说着:“还请皇上一定莫要将昨日的事记挂在心上,太后也帮臣妾求求情吧。臣妾今日特意嘱咐宫人沏了上好的茶……”
皇后的笑容让人觉得不踏实,我坐下便开口道:“恐怕也无所谓求不求情了,哀家和皇上这次来……”
“幺娘,看茶!”皇后喊道,全然不顾我所说的。
只见一普通装束的宫娥走了进来,她先是将茶端给我,然后又半跪在权禹王面前轻声说:“皇上,请用茶。”
权禹王本是漫不经心地要接过去,突然不知怎么,他的手骤然停在半空,只怔怔地盯在眼前。
我在一旁有些不解地看着权禹王的反常举动,直到我发现权禹王的手都在微微发抖,才意识到这件事有多么不寻常。
权禹王此时却还在怔着,我不由得顺着他的目光看向那眼前的小宫娥。
她的年纪在二十左右,面貌固然清秀,但也无什么特别的,只是一弯柳眉很好看,身段不胖不瘦,并无什么新奇的地方。
我越发不解了,我看着权禹王,希望他能够给我答案,而他似乎还陷在自己的震惊之中。还是皇后发话了:“怎么样,很吃惊吧,皇上?臣妾当初见她也非常吃惊。她长得简直和小妹长得像极了……”
什么?皇后说眼前的这个女子长得像尤妃?
我刹那间明白了权禹王为什么是这样的反应……我一时陷入了慌乱,下意识地再次打量那名叫幺娘的女孩。
不……不,无论我怎么看,那只是一个长相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女子。
权禹王,你为什么还那样看着她呢?你用这样的眼神刺痛了我的心,你不知道吗?你是不是忘了我们是为什么来这儿的?你是不是忘了你身边还有其他人……我在心中默默地喊道。
不知何时权禹王终于反应过来,他故作镇定地接过茶,对那女孩说:“快起来。刚才皇后叫你什么?”
“奴婢叫幺娘。”那女孩子低眉顺眼地轻声回道。
权禹王并不满足这样的答案,他看向皇后问:“她是……”
皇后露出一个笑容,回答道:“她是臣妾前阵子去世的弟弟的孩子,叫幺娘,是最小的女儿。她的姐姐们都出嫁了,臣妾弟弟死后,她落得无依无靠的。这姑娘又扭得很,不想轻易嫁人,于是臣妾想不如直接将她接进宫长长见识,也陪臣妾做做伴……”
权禹王哦了一声,便再也不说什么,只是握着茶杯一口口地喝茶。
皇后尽管说得详细,但我还是从她的话中发现了端倪。听说她弟弟死后,她确实接见过她弟弟的妻妾子女们,她早该见过长得像她妹妹的幺娘。但是为何偏偏这时才将她接到宫中?
我想她一直是忌恨自己妹妹的,所以并不欲让酷似她的女子再次夺走权禹王的宠爱。而现在她发现了我与权禹王的关系,为了破坏我们的关系而破釜沉舟。
幺娘已经退下了,而权禹王依旧一副神色不宁的样子。我见他这样神色,知道今日废后之事恐怕不会再提;而我也因为这位酷似尤妃女子的突然出现,心中慌乱。
于是这期间一直都是皇后在说话,而我却已经记不得她说过什么了。
直到我和权禹王灰溜溜地各怀心思出来,我还能看出他在故作镇静。我看着他,多么希望他能跟我说这没什么,但他只勉强笑了笑,低声说等晚上再来找我,自己颇狼狈地匆匆而去。
我怅然若失,怎么也无法想到,皇后手里竟然还藏有一张致命的王牌。
还好晚上权禹王来找我时,神色已自然多了,但是我知道他依旧心不在焉。当他沉默不语时,他是不是还在想着白天和幺娘相见的情景,还是他想起了以往和尤妃相处的时候?我不知道。
从凤仪宫出来后,我也一直在思考着尤妃的问题。我一直以为尤妃死了一切都不足惧,不,也许是我一直不敢碰触而已。那是我逃避的死角,而现在它突然直面在我眼前,我不确定它将改变什么,所以我心生恐惧。
我反复回想着幺娘的面容,皇后说她长得像尤妃,那样姿色平平的女孩?尤妃怎么可能会是那样平凡的容貌,能摄住权禹王之心的女子应该有倾国倾城的容颜……
权禹王这时回过神来,搂住我说:“怎么了,看你盯着烛火一动不动的?”
我颇心酸地笑着说:“也不知是谁先出神的?”
权禹王干笑了两声,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般,问我:“你昨日说的惊喜是什么?你还没有告诉朕。”
我摇了摇头,当初生下弘儿和虹儿的时候,我只写信告诉他生了儿子。本来想亲口告诉他让他欣喜,不想后来遭遇善善去世,一直处于悲伤之中,我也没心情再提这事,而拖到现在,今晚我更是没有心境了。
“没有什么事……是我想错了……”
权禹王并没有继续追问下去,这更使我生出一丝绝望。他似乎很累的样子,对我说道:“夜了深,睡吧。”
我本还想问问下午找御史大夫商议废后的事,但我知道问了也不会是我想要的答案。
他在床上一如往昔般搂着我,但是我觉得他的怀抱不如以往那样紧迫和热情,这个动作似乎只是习惯和敷衍。
啊,我怎么能这样多疑想呢,我现在明明就在权禹王的怀中。
多么讨厌这样的自己,唉,好心烦……
此时权禹王在我背后动了一下,他突然说:“今天的事没什么的。”
我一动不动,尽量将身体的姿势维持成刚才那样,还故意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奴兮,睡了吗?”权禹王轻轻问道,见我半天没有反应,也倒下去睡了。
可是我却一夜无眠。权禹王,你知道吗?我想要的不是“没什么”一句话,我想让你主动跟我说,说尤妃的事,说你们的感情,说你现在还爱不爱她。你说没什么,但你的行为却泄露了一切,你说没什么,到底是在安慰我还是在安慰自己呢。
而令人悲伤的是,我却问也不敢问。
第二日我睡到很晚,醒来也懒懒地不想动弹。我靠在榻上,突然看见圆桌上碧绿瓷瓶里的白色栀子花,我疑惑地看向形单,她回答说:“这是皇上刚刚遣内侍送过来的。听说皇上经过御花园,见栀子花开得正好,就摘了两朵送给太后欣赏。”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话,我心中释然许多,权禹王他还是想着我的……形单见我的样子,继续说道:“太后,您刚才睡得熟,没敢叫醒您。帝姬那边来信了,说年底前就准备回来了……”
“什么?”我听到这儿,把一切的情绪都抛之于外,慌忙下了床说,“快,快把信给我看看!”
我重新看了遍信,确认九珍确实要准备回来了,心中一阵激动。想想我有多少年没见到自己的女儿了呢。
于是我迫不及待着手安排小雅斋的修缮整洁工作,到了下午邵禾便带着雾儿和弘儿来看我,雾儿已经三岁了,活蹦乱跳得一点也不老实,邵禾阻也阻不住,只有揪心地看着雾儿。弘儿还小,吃着手指瞪着乌溜溜的眼睛看雾儿跑来跑去。
雾儿乱跑着,有时候拿了什么,或者磕了碰了,都找邵禾去说。随着雾儿越来越懂事,他对我和邵禾的区分也越来越明显。他明白了母妃是什么意思,相信邵禾才是他的自己人,而我纵然疼爱他却也是外人。
更何况他与我每日只是相处一段时间,而邵禾则与他朝夕相处,情分自然不同。
“这两个小子越长越健壮了,也越来越淘气了,也难为你天天照顾他们。”
“皇上今天也这么说,夸赞两位小皇子越长越壮了。臣妾倒不觉得辛苦,每天和小皇子们在一起非常开心。”
邵禾虽然年纪不大,但因为是家里的长姊,又照顾孩子多年,因此有了一种与年龄不符的老气和持重。甚至有时候宫人议论说她看起来比我年纪还要大些,整个人浸着柴米油盐的味道,也不知道皇上是怎么看她的。
我心中一动,问道:“哦?皇上今日到你那儿去过?”
邵禾点了点头,回答:“过了晌午到臣妾宫中抱了抱小皇子。”
知道权禹王还像以前那样惦记着我们的儿子,我心中好受了些。也许真的如权禹王所说没什么?毕竟那幺娘不是尤妃,又姿色平平。权禹王不会因为那个微不足道的女人而抛弃我的,我想我不该自乱方寸。
邵禾刚刚走,椒好和娣儿也正巧上我这儿聊天说闲话。椒好刚刚入座,就发出一声感慨道:“我可总算知道邵禾为什么会受到皇上的宠爱了。”
我对她的话很好奇,抿了一口茶后问道:“这话怎么说?”
“她能生儿子啊!这不生过四皇子后,去年又新添了一个五皇子。听说皇上就是看中了她命中多子,所以才宠幸她的,若说男女之情,也未看多出几分。别看她容貌平平,但人家命就是好呢……”
“你呀,这话里可带有酸味儿呢。”娣儿打趣道。
“我怎么能不羡慕她啊,我若是也有那本事,为孝宗添个一男半女,也不至于如此遗憾。唉!也算是辜负了太后的期望,还好邵禾争气,不负众望。”
“太后谋略高明,也给后宫不少妃嫔提了醒。看那个意思,皇后是不是也想把那个叫幺娘的献给皇上,为自己找个靠山?”娣儿说。
听到她们提到幺娘,我心中一惊,我也不过昨日才见过那人,她们又是从哪里听说的?
“幺娘?你们什么时候见到她的?”
“我们正想向您禀告。”椒好回道,“刚刚来尔玉宫的路上见到的,见到她端着什么汤往勤政殿那边去,她向我们行礼,因为见着眼生,便随口问了一下。她说是凤仪宫新来的女官,看她那架势,又往皇上殿上送这送那的,皇后的心思也不难猜。”
“不过我见那女子长相并不出色……”娣儿说道。
“笨,看邵禾不就知道了,说不定那女子也是皇后找来生皇子的……”椒好像模像样地说。
椒好和娣儿告诉我的事,突然使我不安起来,我发现我想得过于天真了,即便权禹王不主动招惹幺娘,皇后总会为她创造机会的,这也是她召幺娘进宫的目的所在。
我借口说身子不适,让椒好和娣儿早些回宫,又马上遣人去注意勤政殿的动静。我派的人到时,听说幺娘早已退下了,跟权禹王并未说什么,我又嘱咐她以后要密切注意那个叫幺娘的。
一切喜悦突然又烟消云散,这样的大起大落使我感到疲累。
我一直在等待,等待权禹王主动和我说些什么。我不质问他是因为我不想让他以为我是小题大做、斤斤计较的女人,我的自尊也不允许我那么做。
权禹王晚上来时,一如往常,谈笑风生。他丝毫没有提起白天幺娘去勤政殿看他的事,他是不是觉得因为什么也没有发生而没有必要,但他不懂这却已经让我非常不安。
然而我也并非束手待毙之人,权禹王的态度暧昧不明,我会靠自己寻找罪证将皇后和那个幺娘赶出宫去。但还未等我的计划有所进展,皇后倒一反常态,来了个先发制人,率先抓到了我的话柄。
那日我正在午睡,就听见外面熙熙攘攘的,我起身正欲斥责,就见年欢慌慌张张进来说:“太后娘娘,皇后带了后宫众妃嫔过来说让您主持公道呢。”
等我出了寝宫来到正殿,果然看见皇后带着后帮人等着我,在她身后正站着她的侄女幺娘。
我心下不悦,冷冷地问道:“皇后这么急找哀家是因为何事啊?”
皇后对后面喝道:“来呀,把那两个罪人和罪证带上来!”
众妃嫔让开了一条路,就见两名女子被捆绑着带了上来。我看了一眼,跪在左边的是香芷宫的林美人,跪在右边的女子我虽然不大熟,但她穿着藏青色的白罩衫,一看便知是宫中的医女。她们两个皆衣衫不整,头发蓬乱。
我疑惑地看向皇后,不知道她要做什么文章。
有一名宫娥端着一个盖着白布的托盘来到皇后身边,皇后看也不看就羞愤地说:“把这东西呈给太后看看!”
那宫娥的头一直压得低低的,仿佛托盘里的东西是多么危险般。
我拿手轻轻掀开盖布,眼前是一个粗壮如杵的东西,两端如蘑菇般的圆润。
下面的妃嫔有人呀的一声,然后不少人以袖掩面,转过头去。
我也突然意识到这是什么,不由得腾的一下子脸涨得通红。
“这,这是怎么回事?”我颤声问道。
皇后冷笑一声,说道:“香芷宫的林美人和西区的张医女淫乱,做出了不齿之事。听说也已不止次两次,这次恰巧臣妾赏午食给众人,结果被撞了个正着,所以立马绑来给太后定夺。”
若是什别人倒也罢了,但这其中有我建立的医女院的人,发生这等羞耻之事不免让我觉得有些颜面扫地。
我有些严厉地问跪下的两个人:“皇后说的是事实吗?”
林美人脸上表情又是害怕又是无地自容,哭着说:“太后饶命啊,太后饶命。实在是……深宫寂寞,皇上常年也不召幸嫔等……所以才一时好奇。不不,一定是鬼迷心窍,才做出如此不齿之事。请太后和皇后娘娘开恩……”
看来真有此事,我心中生怒,这种事包庇不得,一定要严厉处置才能表明自己的清白。
我转头对皇后说:“虽然先朝并没有这样的罚例可循,但如此淫乱之事,必须以死谢罪。”
皇后有些轻蔑地说:“这两人难逃一死怕是没什么说的了。臣妾此番率众妃嫔前来,是想请求太后废除医女院。刚才太后也说过,前朝并没有这样的事例,可知医女院多是聚集一些邪佞之人,借检查身体之机,行挑逗猥琐之事。所以为了后宫清平,也为了还太后高洁名声,臣妾申请废除医女院,还后宫清静之地。”
皇后陈词慷慨激昂,她似乎找回了以往统领后宫的自信,她的眼中正燃起熊熊烈火,透露出对后宫话语权及再次成为后宫之主的强烈渴望。
我拍案而起,“愚蠢!怎么可以以个别例子妄下结论!”
“如不这般,日后此类事情将防不胜防,太后可负得起这个责任?!”
我被噎住了,偌大的医女院,我不可能保证以后丝毫错误不出。我稳定一下心绪,对皇后也对其他妃嫔解释说:“一件事物是否值得存在关键看其是否利大于弊。医女也是凡人,就和宫中的宫娥妃嫔一样,可能会犯各种各样的错误。且不说今日之事不能以偏概全,就是医女平日的工作,为后宫众人诊治隐疾,就已经是功大于过。皇后又何必揪住其中某一错误咬死不放呢?”
皇后义正辞严地回答:“臣妾为公之心日月可鉴,相信在场的姐妹也看得明白。太后以医女之功为其推托,实在不能令人信服。生病自然有太医诊治,否则宫中设太医院意欲为何?!”
皇后的强词夺理让我生怒,我冷笑着说:“可是后宫妃嫔乃皇上所属,身骨不可随意外露,而且也不是所有病都是身为男子的太医可医治的吧?”
皇后不以为然地说:“佛经上说女子皆以罪孽之身投身世上,因此会遭受甚于男子的苦难。若是真的发生隐晦之疾,也必定是因果之报,不可医不该医不必医,岂是所谓医女可办得成的?”
我呆呆地听着皇后的一番言辞,这便是书中经常称赞的所谓有妇德高尚的女子吧?下面的妃嫔有几个人也颇赞同地点了点头,其中不乏名门闺秀。
一片好心被解说成如此,我不由得感到一阵心凉,皇后见我不语,又说:“既然太后不愿主持公道,这件事只有上报给圣上决断了。臣妾已经将此事上书给皇上,希望皇上一是可以废黜医女院,摒弃奸邪,二是希望皇上能雨露均沾,从根本上杜绝此等淫乱。”
果然权禹王在黄昏时刻过来找我,他此时来找我商议此事晚上想必不会再来。
权禹王开口说:“医女院的事恐怕不成了。”
我的心一沉,质问道:“难道你和皇后想得一样,但对于这件事怎可因噎废食?”
权禹王解释说:“朕虽然不觉得医女院如皇后说得一文不值,但朕一直专爱于你,后宫寂寞,医女又有便利出入妃嫔秘寝,难免增加了淫乱的几率。”
见我不说话,权禹王安慰我道:“朕知道你一片苦心。但你看看,这份奏章下面签满了后宫众妃的名字,你是为了她们,但她们若不领情不也失去了增立医女院的意义吗?”
我心底冷笑,为了证实自己的清白,后宫妃嫔们自然争先恐后地表明立场,谁敢不签。解散医女院其实与我何干,我身边早有苗医女侍候,只是这样在皇后的胁迫下我心有不甘呐。
“话虽如此,可是你有没有想过,这医女院是我当上太后后一手创办的,现在这么解散我颜面何存呢?”
“奴兮,那你有没有考虑过朕的颜面?”权禹王轻声说,“在朕的后宫发生了这样的事,朕的颜面又何存呢?”
我不知道说什么了,权禹王说得句句在理。
最后我默认了权禹王的提议,但是有一个念头一直在折磨着我。权禹王纵然说得有理,这件事上他站在了皇后那边,他真的是因为自己的想法才取缔了医女院吗?如果没有那个幺娘的出现他又会怎样?
后来医女院的医女们大多数被遣散出宫,我只保住了几个医术高明的医女留在身边。因为自古以来女人私处被人认为是充满污秽的地方,医女的工作常跟女人的隐疾打交道,因此被认为是晦气缠身,她们出宫后恐怕无论是家人收留或者嫁为人妇都是不可能的了。我能做的只有给她们一笔颇丰厚的遣散费,并许诺以后一定会再将她们接进宫来。
医女院的事终于告一段落,之后后宫又重回风平浪静。医女院的事情表面上看起来没什么,我的生活并未受到影响,权禹王也未因为此事将后宫之权再给于皇后,但是我心底清楚,这意味着在后宫我说一不二的权力正承受着冲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