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冷笑一声,“什么叫故意呢,你是哀家的姊,姊妹间怎么能不相互照顾呢?”
“你实在太卑鄙了,故意挑拨我和皇后的关系!我不会让你得逞的!”
“哦?那我们就看看日后皇后还是否心甘情愿助你儿子登上皇位。”
姊脸上表情阴晴不定,然后重重舒了一口气,将语气转为平静,“我这次来不是为了这件事情,你就是那样的人,怎么对我我都习以为常了。但是你可不可以不要再害承嗣?!他本一心想重振淡家,工作上尽忠职守,你不帮他也就算了,为什么还连连贬他的官?这次还要将他调出京外!你知不知道他现在一点斗志都没有了,整日借酒消愁,颓废得不成样子!”
我不带表情地听完这些,说:“他上进也好,颓废也罢,与哀家有什么关系呢?”
姊一副痛心的样子,“你恨我与母亲也就罢了,可承嗣是父亲留下的唯一男丁,是淡家唯一的血脉,你怎么可以如此漠不关心呢?他与我也不同母,但至少我还懂得道理,知道照顾他!他至少还流着和你一半相同的血液,你到底还有没有感情!”
我听完姊的血泪控诉,竟忍不住笑了起来,“你们竟然好意思跟哀家谈感情?哀家凭什么对你们有感情。你们应该感激哀家现在还让你们活着,但哀家是想看你们痛苦地活下去。”
姊的脸色一阵发白,她颓然地坐下,“罢了罢了,对你这样的人,说什么都是徒然。还是我高估了你,以为还能劝你顾念一下与承嗣的亲缘,现在看来我这趟是自取其辱来了。”
听着姊高高在上的惋惜语气,我冷笑着说:“是啊,哀家怎比得上淑妃娘娘重感情,您是最重感情的呢!看看你在球场上看端豫王的眼神!多么恬不知耻。可人家愿不愿意施舍你一眼。你还背叛自己的丈夫和儿子,一心将自己扑在别的男人身上,说!你是怎么知道我生病的事的!”
提到端豫王,姊似乎被戳到内心的痛处,脸一阵红一阵白,眼睛顿时红红的。后来又听到她给端豫王写信的事,她狡辩道:“你,你说什么?我根本听不懂!”
“若不是因为那人是端豫王,我早把你的心思给抖搂出去!别因为你的愚蠢而害了他!”
“那你呢?你现在又比我清高多少呢?”姊咬着嘴唇突然问。
我怔住了,我想姊应该是指我与权禹王的事。
“皇上他真的不要女人了吗?你不抖搂我的事,那好啊,我也不说出你的事。但是别再以这种语气跟我说话,你以为你能比我好得上多少呢。”姊突然恶狠狠地说。因为我刚才羞辱她对端豫王的心意,她似乎被激怒了,红着眼圈高高昂起头看着我。
我一时被姊震慑住了,但很快反驳道:“那是因为你不敢说!”
姊冷哼了一下,不再说话。
“信的事你不告诉我,我自己会查。”我在她耳边警告说。
“随便你。”姊稍有慌张,但还是强撑着气势。
看着姊离去的背影,我努力平复了一下情绪。同时心想,早已派人暗中监视姊的瑞雀宫,尤其是尔玉宫的人跟那边可有来往。她今日知道我已听说信的事,若她真的是和尔玉宫的人有联系,应该会提醒此人一声。我要等待那条藏在深水里的大鱼。
这样风平浪静地过了几天,有一日夜,我正靠在榻上看书等着权禹王,就听见外面有人轻咳的声音。
“进来吧。”我对外面吩咐说。
就见我派出去的人小步到我跟前,跪着禀告道:“小姐,奴婢今夜见有人去了瑞雀宫……”
一听是此事,我放下书卷,问她:“是谁?”
那人一副难以启齿的样子,我催促道:“是谁?快说!”
“是善善姑姑……”
不啻晴天霹雳,我愣在那里半天说不出话,“你确定看见是善善进了瑞雀宫?”我根本不相信,再次确认道。
那宫人点了点头,“奴婢是亲眼看见她走进瑞雀宫的,她还左右张望了一下,似乎并不想让人知道她的行踪。”
“你发誓你没有骗哀家。”末了我顿了一下,叫出了她的名字,“影只。”
“奴婢这么多年对小姐说的,何时有过假的?恐怕现在她还没回来呢。”那宫人抬起头,有着和形单一模一样的脸庞。
怎么可能是善善?不可能!我心中慌乱无比,挥手叫影只退下,并不忘颤声叮嘱:“回去时小心一些。”
影只走后,我站在屋子里不停地踱步,我知道现今最好的应该就是去善善的房间确认一下,但是我竟非常害怕面对结果。
我神思恍惚地推门来到屋外,庭院里静悄悄的,屋檐上挂着灯笼,与外面形成一亮一暗。我脚步沉重而缓慢地穿过长廊,离善善的居所越来越近,在拐过回廊视线刚刚可以触及善善房间的时候,我怔住了。
善善的房间亮着烛火,顿时我的整颗心都温暖起来。
我匆匆来到善善房间前,急切地推开门,像刚回家的孩子般兴奋地唤了一声:“善!”
就见芳官抬起头来,诧异地看着我,手里还拿着刚刚在做的针线活。
“太后娘娘,您怎么来了?”芳官赶紧下跪惶恐着说。
怎么刚才窗前的人影是芳官?我顿时觉得天旋地转。
我让自己镇定下来,问:“善善呢?哀家不是让你陪着她伺候她吗?”
“善善姑姑去西阁了,说一会儿就回来。”芳官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我无力地坐了下来,混乱地想着心事。芳官慌忙去为我斟茶,我烦躁地对她说:“走开!让哀家独自待会儿!”
芳官退下后,我一个人待在善善的屋子里静静等她。过了没多久,就听见门吱呀一声开了,是善善回来了。
善善见我在她屋子里吃了一惊,开口道:“小小姐?您怎么在老奴这儿,今晚皇上没来么?”
我盯着善善看,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善,这么晚你去哪了?”言语间都不免有些低声下气。
“啊,老奴去西阁更衣,刚离开没多久。”善善面色平静地说。
善善在说谎……她以为自己的是万全的回答,可她忽略了西阁进出都是熏香,而她身上没有香气,只有外面嗖嗖冷风的味道。
“路上有没有看到其他人在走动?”我再次确认道。
“这么晚了没什么人。小小姐,您特意过来是有什么事吩咐吗?”善善问。
我心如刀割,站起身来,轻声说:“啊,没有什么事,权禹王还没来,所以到你这儿走走。”
我回到寝殿失魂落魄地跌坐在地上。
善为什么撒谎?她晚上偷偷摸摸去瑞雀宫干什么?我真不敢想象。
她和姊私下有什么关系吗?她确实从未说过姊的坏话。和承儿的死呢?她的确是在宫里最来去自如的人。我想起在她手里遗失的我与权禹王的信,我想起楚姿死后她宽慰我的话,我想起我昏迷时消息的泄露,我想起平日觉得没什么但现在分析起来疑点重重的种种……
天,如果真的是善善背叛了我,如果真的是善善对承儿下了毒手,那么我杀了她之后我会跟着结束自己的性命。如果陪伴我这么多年,我如此信任的人也要背叛我的话,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我像浑身被剥了筋骨,虚脱地躺在地上。地面冷冰冰地贴着我的脸,我心如死灰。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突然睁开眼睛,不,我不相信善善会背叛我!我绝不相信那个自小就把我抱在怀中,我做了噩梦会唱歌哄我入睡的人会背叛我。
我应该相信她,我宁愿没有任何条件地相信她!
想到这儿,我爬起来,飞也的似往善善的房间跑去。我呯地一声推开门,气喘吁吁地看着正在吃惊不已的善善,我直接对她说:“善!告诉我你到瑞雀宫干什么去了!”
善善的惊异更甚,她失口问:“小小姐,您派人监视老奴?!”
“我没有派人监视你,我只是派人监视瑞雀宫!”
善善低着头沉默了一下,然后说:“淑妃娘娘找老奴,说让老奴再为承嗣的事情劝劝您。”
“那为什么偷偷摸摸的,为什么刚才对我撒谎!”
善善叹了一口气,“老奴知道,您若知道这事一定会大发雷霆。您不喜欢跟淑妃那边的人有来往,但老奴真的不忍心不管……不想您还是知道了。”
我的眼泪哗的一下流了出来,心中一片释然。真的是差点中了姊的反间计!
我捏住善善的肩膀,哭着说:“善,你知不知道你刚才去瑞雀宫一趟有多危险!”
善善这才发现了不寻常,慌了神问我:“小小姐,您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将事情的先后说给善善,听得善善也是一阵惊慌,她慌忙起身说:“小小姐,老奴真的没有……”
“我知道。”我擦干眼泪,心中有着大悲过后的欢喜,“我知道,善,我知道。”
我回到寝殿时,权禹王慌忙上前迎我,眼神中有着焦急,责备说:“奴兮,你刚才去哪了?朕刚才多担心你!”
我伸出手环住他,感受他有力的怀抱和发热的身体。
还好,今晚我没有做一件错事。
真好,可以去那样相信人,真好,可以去这样爱人。
我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分别以疑虑的心情将善善夜访瑞雀宫的事情说给如意、菟丝、形单和镜明听。他们无一例外地表现出吃惊的神色,但之后的说辞却各不相同。
其中如意说:“奴婢跟善善姑姑那么久,觉得善善姑姑不是那样的人……她服侍您这么多年,似乎没有理由那么做。小姐您也许应该再调查一下。”
菟丝在吃惊过后冷静地说:“这后宫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哪怕是资历最久的善善姑姑。谁知道她是出于什么咱们意想不到的原因做这种事呢?”
形单则手足无措的样子,“这,这奴婢真是想不到,善善姑姑竟然会对小姐撒谎……”便再
镜明听后则沉默了很长时间,突然抬头说:“小姐切不可中了淑妃的反间计。善善没有道理背叛您。”
“镜明你果然聪明。”我说。
“现在奴才还保留着这脑袋不也正是因为小姐需要这脑袋吗。”镜明直白地说。
“我现在反复揣测她们三个人的态度,如意说的话跟你最相近,菟丝说的话最冷酷,而形单说的最含混不清。她们三个都是贴近我的人,如意做人圆熟,她的哥哥是忠于我而死;菟丝做人冷硬,但说不定是真性情;形单虽不聪明,但做起事来老实。我觉得她们三人都有疑点,但都无可厚非。”
镜明有些忧心,说:“小姐万不可自乱阵脚。这三个人确实都有嫌疑,但万一抓错了人,那岂不是亲者痛、仇者快,得不偿失?奴才认定,杀害承太子的凶手无论是谁,但最终一定跟某位亲王有关。而当时有实力继承皇位的,无非是南赢王、权禹王和端豫王。论起这三人,南赢王做事的可能性更大些。那么不排除,楚姿就是那个杀害承太子的凶手,而淑妃的消息也许只是从权禹王那里偷听来的,但她利用了您的疑心想让您损失一员大将。”
镜明分析得也有道理,但是我还是心中不甚踏实,如果是这样最好。如果那个人还潜藏在尔玉宫的话,我只能说这个人非常能沉得住气。
镜明认同道:“她到目前为止也只做了毒害承太子和散露您与权禹王信件这两件事。她认定这两件事对您来讲是致命的,她也不敢轻举妄动,每多做一次暴露的风险就越大。”
“镜明,这个人一天不露出水面,我一天不安哪。如果尔玉宫再发生什么事,无论什么事,我会以三个人的性命来赌杀一个凶手。纵然这很残酷,但这是九珍出生时我就打定的主意。”
镜明长叹了一口气,“如果这名凶手还活着的话,她必定也是非常了解小姐的人。她看透了您的心思,所以奴才估计以后也不会有什么大事了。帝姬出生时她不敢动,她现在依旧也不会动,所以小姐可先放宽心。”
我点了点头,心中想着那个不知何种形象的凶手,默默地说,如果是鬼也就罢了,如果是人,第三次较量我绝对不会再放过她。
那天我刚刚沐浴完,擦好天竺香熏油后,随意披了一件素色梨花浴袍走出浴室。我来到小厅,那里宫人早暖好了屋子,我缓缓坐于席上,有两名宫娥跪上前为我在旁擦拭梳理头发,有一宫娥在旁摇着香扇。过了一会儿年儿端着摆满小瓶小罐的托盘到我前面,她坐姿端正地将瓶罐刷子帛布等摆放整齐,然后小心翼翼地拿着我的手,以刷蘸匀凤仙红花水,一点点为我涂着保养精细的指甲。
此时多是无聊的,我只有盯着跪在我眼前的年儿,看着自己的指甲一点点被涂成淡淡的亮粉色,此间年儿低着头小心翼翼,一丝不苟。
我觉得头发干得差不多了,便对后面的人吩咐道:“你们先下去吧。一会儿把哀家的扇子拿来。”
此时年儿已经开始为我分别缠定片帛,我找了一个更舒适的姿势靠着,半是随意地问:“年儿,你这些日子来尔玉宫待着怎么样?”
年儿边做自己的活儿边小心回答:“挺好的。以前和奴婢一起的那些侍女非常羡慕奴婢呢。”
“哦,那哀家的宫人们待你还好吗?”
“也都挺好的,她们教了奴婢不少东西呢。”
“不见得吧?哀家听说我的宫人最是苛刻。”我听说,年轻宫娥们在如意、菟丝面前战战兢兢,一如她们在我面前战战兢兢。宫人之中也讲究等级,尤其是新来的宫人恐怕要吃不少苦头。
“规矩总是要守着的,不懂事时被教导也是有的。”
“哀家的这些宫娥,哪个待你最好呢?”见年儿要回答,我补充道:“如果你想像刚才那样谁也不得罪,哀家可不依啊。”
年儿有些为难,不过倒也利落回答:“善善姑姑最是和蔼可亲,她虽是最高女官,却对我们这些宫娥没什么架子。”
我笑了,“善自然是没话说的,那么其他的人呢?”
年儿顿了一下,勇敢地说:“如意姐姐性情温和,形单姐姐老实稳重,菟丝姐姐则比较理智。若非要比较,奴婢也很难说,不过似乎奉承如意姐姐没什么用,得罪形单姐姐也无大碍,奉承菟丝姐姐也不一定有用,但得罪菟丝姐姐会很糟糕呢。”
我笑了笑年儿的总结,这时年儿将一切包扎完毕,将东西都收好后毕恭毕敬跪在我面前说:“奴婢有一事想请求太后娘娘。”
“什么事你说来听听。”
“奴婢想请太后娘娘能给奴婢起个好名字。奴婢待在这儿一年多,听到尔玉宫姐姐们的名字个个不俗,听说都是太后娘娘惠赐的,只有奴婢还是以往的称呼,心里觉得很不安呢。”
我听明白年儿怕自己不融入这里,花溅泪的事情之后,我对一些新宫娥确实比不得以往上心了。而且颛福时忙于政事,后宫的事情多交于善善、如意她们处理,现在也许该收收了。
我想了想,说:“既然你姓年,就叫年欢吧,叫着吉祥。”
年儿念了几遍,十分欢喜的样子,高高兴兴地向我磕头拜谢。
这时善善进来,高兴地告诉我说九珍的信到了,这是九珍离宫一个多月后第一次给我写的信。我叫年欢退下,匆匆展开信笺,先掉下来一朵南方早春的小干花,我小心拾起看了又看,对这朵小花涌起特殊的亲近感,然后静静地放在一边。
我有些紧张地开始看信,信上是九珍的笔迹。信的开头是给我请安,希望我凤体安康的话,之后九珍说她一路上颠簸辛苦,本来刚开始还有几分兴奋,但离宫越远越是想家。现在到了离宫千里的封地,非常不习惯,十分想念我和宫中的生活,言语间十分心酸委屈。
我心痛地看完信,心疼、着急、担忧却又无可奈何。
我再次拿起那朵花儿,它娇弱的模样让我想起九珍委屈的样子,一时竟恨不得立刻把她接回宫中。
可是说离开的是她,如果就此回来岂不是招人笑话。
唉,我叹了口气,仔细想了想,就吩咐善善叫菟丝进来。
看着跪在面前的菟丝,我思量万千,终于说道:“菟丝,哀家派你到端豫王的封地去照顾帝姬。”
派到九珍身边,就意味着远离了权力的核心,但同时亦将比较安稳。
菟丝明显吃了一惊,我看了出来,问她:“哦?你为何如此吃惊?”
“这……”菟丝犹豫地说:“奴婢没想到太后如此信任奴婢。谁都知道帝姬是太后的心头肉,照顾帝姬责任重大,奴婢没想到这种好差事会落到奴婢头上,奴婢还以为您会选……”
“你以为我会选如意是不是?”我接过菟丝的话。
菟丝纵然刚才将话说得堂皇,不过我心知她并不愿意到那边去,她觉得我是贬远了她。
“太后娘娘,是不是奴婢做错了什么事情?”菟丝委屈地小声说。
我叹了一口气,“如意内侍,你外侍,哀家知道你一直有高升之心。但是菟丝啊,你为人清冷,论圆滑老到远远比不上如意。若想接替善善的位置不是众望所归是不行的,不能服人啊。”
菟丝压低了头,想必她知道自己性情上的弱点,又是失落又是不甘。
“可是哀家很喜欢你这样的人。”我将自己的心思说给她,“人总是需要那么一点真性情的,有棱角才有破绽,相比如意的万事周全哀家对你更加放心。你要明白哀家安排在九珍身边的人甚至比在自己身边还要谨慎重视。菟丝,如果你信任哀家,就相信此番离去对你来讲不一定是坏事,待遇也不会比之前差。”
我将话说到这个地步,菟丝也没有什么好再考虑的了,她重重地磕了一个头说:“谢太后隆恩。”想必她也心知目前的形势她是一定比不过如意的,反不如远离为好。
我让菟丝到九珍身边的考虑非常复杂,我不能因为如意的完美就去怀疑她,我也不能因为菟丝表现出的直率就排除她是杀人凶手。菟丝的人际是比不上如意的,所以当九珍身边需要一个人时,我选择的是她离开而不是善善未来的接替者;但从我莫名的心理来讲,我刚才对菟丝说的话未必不是真心,我觉得菟丝没有问题的可能性更大。
将这三个人分散,发生事端的可能性越小。如果以后真是这尔玉宫有事,那么菟丝该庆幸她保住了一条性命;如果菟丝才是有问题的那个人,尔玉宫就能得到片刻的安宁,而九珍那边一旦有异常,菟丝也将完全暴露自己。
权禹王来时我刚再次看过九珍的信,他抬起我的脸,问:“怎么眼睛红红的?发生什么事了吗?”
我不好意思地别过脸去,“没有什么,我只是想起我的女儿,感觉心里空落落的……”
权禹王拭去我的泪水,温柔地说:“不是还有朕在,以后咱俩就在这宫中相依为命好吗?别伤心了,啊。”
我点了点头,与权禹王相处越久,我越发现他不只是我以前认为的他。不曾想过他如此温柔,不曾想过他竟然会说如此好听的话,不曾想过他会在尔玉宫如此流连忘返。
我也开始不能理解他的想法,有的时候他在后宫或者和朝臣闲聊中偶尔会透露出唐太宗娶弟媳、玄宗娶子媳、高宗娶父妻也掩盖不了他们是圣君的事实,常常让我在一旁听得心惊不已。
“奴兮,有一件事朕想了许多天,想问问你。”
“嗯?”
“朕知道你最近对淑妃很好,
我怔了一下,然后转过头去假装拭泪,楚楚可怜道:“难道你真的不知道?如果我现在不讨好姊巴结姊,以后她的儿子即位我还能有好日子过么……”
权禹王听后叹了一口气,将我拉在怀中有些愧疚地说:“说实话,朕心中确实有这样的想法,朕知道这会让你处境很艰难,但你知道朕为什么不会选二皇子翰吗?”
“因为他的母亲是回纥人?”
权禹王摇了摇头,“不单是这样。翰儿做事鲁莽,欠缺稳重,为人粗暴,这样的性格实在不是当皇帝的人选。况且他流有一半回纥血液,平时对外域之人格外亲近。朕如果把皇位交给他岂不相当于将大胤江山交给外族,百姓也会因此受苦。朕不能不忌惮这一点,朕现在实在是别无他选啊。”
我默然,其实不用权禹王说,我也心知戈翰并不适合当皇帝。平心而论,无论从哪方面来讲,戈敏都比戈翰合格得多。
“奴兮,你不用为以后担心,朕怎么能舍得让你受苦,只是现在敏儿还小。朕都想好了,朕百年之前,一定会安排好一切。”
他的意思是说他死之前会将姊除掉吗?我心中感动之余却唯有苦笑,如果在之前我也许会相信,可在颛福的事情以后,我却知道这是无用的。立了姊的儿子,除掉姊,我并不能因此而高枕无忧,相反我可能将付出更大的代价。
我将九珍寄过来的小花放在书案上,铺好纸提笔一点点照着它作画,突然一阵忙乱的脚步声打扰了我的兴致,我刚想呵斥,就见一个太监闯了进来,“太后,娘娘,太后娘娘,皇上,皇上他病倒了!”
什么?我手中的笔掉落,一瞬间大脑空白。
权禹王,他出事了?那一刻我的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
然而我很快反应过来,急促地说:“快,快带哀家去看他!”我匆匆赶往勤政殿,权禹王身边的太监边跟着,边解释:“前阵子皇上就说有些疲乏,奴才们已经加强了膳补,不想今天皇上批阅奏章欲起身时,竟跌了下来不省人事。奴才们慌忙将陛下安顿到勤政殿平日休息的榻上,派人去叫了太医,奴才也紧忙过来通知太后……”
我心乱如麻。不一会儿到了勤政殿,拐进殿内休息的小室,只见权禹王静静地躺在榻上,有太医在一旁正为他把脉,榻前跪着一群服侍的太监宫娥。
我匆忙来到它前,看他呼吸平稳,才稍稍放下心来,但亦是有些心疼他。
“皇上到底怎么样了?”外面有声音传来,皇后一脸焦急地走了进来,直接扑到权禹王身边,流着泪道:“皇上,皇上……”
我看着恣意流泪的皇后感慨万千。很快得到消息的姊、德妃、贤妃、娜木朵儿等妃嫔都纷纷过来探望,大家都一脸的担忧和焦急。
李太医神色凝重地为权禹王把脉,大家都不敢打扰,直到太医的手拿开,皇后心急地抢问道:“太医,皇上得了什么病?怎么会突然晕倒呢?”
“这……皇上劳累过度,血气不足。皇上平时要注意龙体,万勿过于操劳。”
“只是劳累过度吗?”在场的人对太医如此浅薄的解释明显不满,“劳累过度怎么会不省人事?以前陛下为亲王时政务繁忙,却也不见如此。太医说法遮掩,陛下到底出了什么事不让我们知道?还是你根本诊断不出来想敷衍我们?”
皇后最为担心也最为生气,沉声说:“太医,你若诊断错误,耽误陛下医治,小心人头不保!”
面对后宫妃嫔们咄咄逼人的质疑,李太医招架不住,一下子跪在地上,大冬天竟然抹着汗,“这,这……”
我见李太医言辞支吾,也觉得病情不会那么简单,难道另有隐情……
“娘娘们饶了臣吧,臣不是诊断不出,只是……”李太医想了想,转向我跪着说:“只是,这件事非同小可,臣只向太后禀告,请太后为下臣作主!”
李太医提到了我,皇后等人一时不好再说什么,只拿期盼着急的眼神看向我。
“好吧。”我心中急切听到实情,只希望不要是什么太坏的结果。
“李太医,现在没什么人了,你放心说出来吧。”我们来到别室,我望着跪在下面的李太医说道。
太医依旧面色为难,终于一副下定决心豁出去的样子,痛心疾首地奏道:“老臣行医多年,怎么可能诊治不出来呢!皇上他恐怕是房事过度、肾精亏损才四肢无力,头晕目眩。皇上本已处盛年之末,实在不宜太过……”
我的脸上一阵发烫,也终于明白李太医为何如此为难了。因为权禹王对外宣称潜心修行,不近女色,现在又因房事过纵病倒,太医怎么可能在大庭广众之下禀明呢。
“这件事事关皇上的脸面,太后乃后宫之长,老臣只敢在太后面前提明。这件事情实在太过蹊跷,臣怎么敢随便说呢?望太后能体谅臣的苦衷,庇护下臣啊。”
我心中羞愧,心想最近权禹王常夜宿尔玉宫,自己竟然没注意这些,又暗责权禹王不顾身体过于放纵。
“哀家知道了,李太医,你这件事做得很好,不要再与任何人说。你放心退下吧,哀家会给后宫妃嫔们交代。”
等我出来时,后宫妃嫔围住了我,纷纷问道:“太后娘娘,太医他怎么说?皇上到底得了什么病?”
我明白,皇帝的生死关系着天地乾坤,关系着改朝换代,关系着她们的命运,也难怪她们如此着急。
我安抚她们,“大家不要惊慌,哀家跟你们保证皇帝好好的,没有什么大碍。大家先散去吧,让皇帝清静休息,一会儿皇帝醒来大家再看他也不迟。”
众妃嫔面面相觑,但见我言语肯定,唯有半信半疑地散去了。
我更没有理由留在权禹王身边侍候,唯有交代太医和宫人好生照看,有什么意外马上向我汇报,方才离去。
我刚到尔玉宫,娜木朵儿就跟来了,她脸色不大好,向我请安后聊了些不着边际的话,然后吞吞吐吐地问道:“太后,皇帝是不是真无大碍了?臣妾真是很担心。”
我想这才是她来的目的,不动声色地回道:“哀家不是已经说了么,皇帝没有什么大病。”
“可是……”娜木朵儿转换了语风道,“臣妾当然信任太后,不过后宫好多人议论说,若真没什么,太医何必遮遮掩掩呢。”
“她们乱嚼什么舌头,等皇帝醒来大家自然释疑。”
“真的?太后您敢保证?”
“放肆!”我本心中一直担忧权禹王,而娜木朵儿屡屡试探,让我心中烦不胜烦,呵斥道:“昭容,你是越来越放肆了,谁准许你跟哀家如此说话?竟然质问哀家!”
娜木朵儿见我发怒,一下子跪在地上,“太后娘娘息怒,但是臣妾真的……”她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止住了,“臣妾知错了。”
“你该知道我们现在应是敌对关系,之前不是说好了暂不相见,你这次过来实在太莽撞了。但是哀家理解你的心情,不想责备你,你退下吧。”我挥了挥手对娜木朵儿吩咐道。
娜木朵儿也不再纠缠什么,匆匆离开。
不知过了多久,还是没有权禹王醒来的消息,最终决定还是去看看他,太后关心皇帝的病情应该不会太让人生疑。我着年欢带上刚熬好的养身补汤,跟我去勤政殿。
在快到勤政殿的路上,我看见戈敏在一名年龄相仿男孩的陪侍下迎面走来,他穿着墨蓝色的皇子蟒袍,干净整齐,一段时间不见他似乎又长高了不少。
他远远看见我便携伴读退到一边,待我走近了紧忙跪下给我拜安道:“太后娘娘吉祥。”
“哦,三皇子啊,你是刚从勤政殿那边过来吗?”
戈敏躬身回答:“是的,刚刚听说父皇病倒,孩臣禀明师父,下了学堂就急忙过来。刚刚见过父皇,正巧昭容娘娘也在,她告诉孩臣父皇病情无碍,这才稍稍放下心来。”末了他又有些孩子气地自言自语道:“可是看见父皇躺在那里,还是觉得有点担心。”
我看着眼前小大人般的戈敏,心想他真是个好孩子,举止端庄,说话有条有理。他平日也愿意与我亲近,唉,如果不是姊的孩子,我该多么喜爱他啊。
“孩臣正要去找母妃,她一定很担心父皇,孩臣要宽慰她。一会儿孩臣会和母妃一起来探望父皇。”
“行了,那么你就快点过去吧。”
戈敏再次向我躬身一拜,恭敬地退在一边让我先行。
我不再看他,目不斜视地继续向勤政殿的方向走去。然而我走了不远,就听见后面有人惊叫道:“皇子,您怎么了?!”
我回过头去,只见戈敏弯腰捂着肚子,一副不适的样子。
我心中疑惑,带着侍女们折返回去,他的伴读如同见到救星般,紧忙奏道:“太后娘娘,皇子他突然说肚子疼!”
是吃坏东西了吗?我带着疑问,拉起戈敏说:“戈敏,你怎么了?来,让哀家看看。”
戈敏很艰难才直起身来,而看到他的脸时我大吃一惊,他的肤色已经不太正常,隐隐泛着青色,额头上密密麻麻沁着细汗。
皮肤已经变色……这样的情况我再熟悉不过,戈敏十有八九是中毒了!
戈敏抓住我的手臂,他的手小而细嫩,艰难地说:“太后,孩臣肚子痛……呼吸也难受……”
我怔怔地看着他,脑海中飞快而混沌地想着什么,突然蹦出的是娜木朵儿的一张脸。
那大不了臣妾死……那是她曾经对我说过的话。
“如果臣妾儿子可以登上皇位的话,臣妾死有什么大不了的?即便皇上知道是臣妾杀了戈敏,但那时也只有翰儿一个中用的儿子了吧?他即便恨臣妾,最后不还得让臣妾的儿子登基为帝?那臣妾死便也是值得了。臣妾早有这样的觉悟。”是的,她曾经这样说过。
再联想到她今天急匆匆地找我和急匆匆地离开,再和权禹王生病的事联系在一起……还有谁最有理由要害戈敏呢?
我顿时明白了,面对太医的讳莫如深,她以为权禹王大势将去,所以才有今天的行为。唉!娜木朵儿,你真是太鲁莽了!可是也不能说完全没有道理,她早就存有这样的心思,权禹王生病的事终于使惊乱的她孤注一掷!
这时戈敏的情况越来越严重,青色开始逐渐显现,连旁边的伴读都看出不好,惊叫道:“太后娘娘,您看!皇子的脸色似乎很不好!”
我就那样看着戈敏,感受到他抓住我的手臂隐隐生痛,他一定很痛苦吧……可怜还是个孩子,可能连自己到底怎么了都不清楚,旁边的伴读也明显没有经验,手足无措,只一味惊慌地看着我。
这岂不是很好吗?最令我头疼的、对我最大的威胁就这么去了,看姊还怎么嚣张得起来。更妙的是这与我没有一点关系,我也不用对权禹王有什么愧疚,毕竟不是我杀了他的儿子。
“啊!”戈敏大叫了一声,手滑了下来,直接滚到了地上。
我被他的叫声惊醒,再看他,一时睁大眼睛,他长得多么像权禹王啊……仿佛一个活脱脱的小权禹王在我面前痛苦地打滚呻吟着。
“翰儿做事鲁莽,欠缺稳重,为人粗暴,这样的性格实在不是当皇帝的人选……朕如果把皇位交给他岂不相当于将大胤江山交给外族,百姓也会因此受苦……”耳边不知怎么就响起昨天权禹王对我说的话。
如果戈敏死了,那么只有戈翰继承皇位……我脑中浮现出权禹王那沉痛无奈的表情,娜木朵儿得意的笑声,还有戈翰那张意气风发的粗犷脸庞。将大胤江山交给外族……不,不,我做不到!
我做不到!
我一把拽起戈敏的衣领,将他拉了起来,厉声命令说:“将汤给哀家!快,把汤给我!”
如意慌忙把汤木桶给我,我直接放到戈敏嘴边,不客气地命令:“听着,这能救你的命,喝下去,必须喝下去!”
戈敏已经难受得睁不开眼睛,但他还是很艰难地张开那皲裂的嘴唇,我直接将汤灌了下去,很多溢了出来,但我也顾不上那么多。我见戈敏喝得差不多了,放下汤桶,直接命令道:“快,吐出来!”
戈敏明显什么也不懂,我将手直接塞到他的嘴里,“快,吐出来!”
我边这么让戈敏催吐,边对侍者吩咐说:“立刻叫苗医女过来,让她带大量的水和牛乳!还要带各种解毒的草药……呃,多带几种可以解蛇毒的!”我之所以这么说,因为隐约记起娜木朵儿与我聊他们回纥风情时,提到过萃取的大漠蛇毒,娜木朵儿下毒很可能选这种她最熟悉而中原人不擅解治的毒药。
戈敏哇的一声从嘴里吐出了一小摊浑浊的绿色液体,气味腐臭难闻。
这时苗医女带着不少东西急匆匆赶过来,我终于心里有点底气。苗医女仔细观察了一下,郑重说道:“太后判断得没错,十有八九是蛇毒。看三皇子已经吐了不少东西,应该还有救。快,先给三皇子喂牛乳!”
接下来的事情交给了苗医女,我退到一边,精神一松懈,我脚下就软得站不起来了。
我跌坐在地上,看着在一旁忙乱的人群,又低头看到自己沾满污秽的双手,天,我都干了什么……
我救了姊的儿子!
如果我根本狠不下心杀死姊的儿子,那么我算计姊又有什么用!最后还是她的儿子登上皇位!
巨大的绝望一下子笼罩住我,眼泪如雨般簇簇而下。
不知过了多久,苗医女终于舒了一口气,到我面前禀道:“三皇子应该没什么性命之攸了。蛇毒本来很难解,不过幸好他碰见的是太后,太后身边带了汤水,而这养身汤调制时加了最解蛇毒的牛乳,三皇子真是富大命大,已初见帝王之贵。”最后苗医女加了一句完全是讨好我的话,然而她不知道我听到这句话时感觉多么的讽刺。
此时如意派出的两名宫娥返回来了,禀告道:“刚才奴婢们守着走廊两端,并未见人来往,应该不会有人看到什么。”
此的泪痕已经擦干,神情恢复了常态。我来到面色苍白的戈敏面前,虽然我刚刚救了他的命,但是我并不能因此就对他亲热起来。我居高临下地说:“戈敏,你听好,也许你已经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哀家救了你的命,但是哀家希望你先不要把今天的事说出去,包括你的母亲。当然,你也可以不这么做。”
我并不希望这件事闹出去,即便娜木朵儿做得很过分,但我依旧想留下她的命,无论如何也希望留下一丝能牵制姊的力量。
没想到戈敏竟虚弱而认真地点了点头,他用微弱的声音回道:“孩臣的命是太后捡回来的,孩臣不会说出去……”
见他如此懂事,我在心底不由得再次叹了口气。
我来到勤政殿时,已经不见娜木朵儿的身影,权禹王还是睡着的,我来到他的它前看着他的脸,忍不住小声哭泣起来。
也许是我的哭泣声吵到了他,权禹王竟然醒来了,一双大手轻覆上我的发,问:“奴兮,你怎么了?”
在他温柔的注视下我更是控制不住,最后泣不成声地说:“如果,如果你有什么意外,我就跟你一起死……”
那是在我救戈敏之后就打定的主意。姊的儿子一定会登上皇位,为了避免受辱,我还不如早早随了权禹王一块死了好。虽然舍不得女儿,但是有端豫王在她应该不会受到什么委屈。
权禹王只以为我因为担心他的病情而哭,安慰我说:“别哭,朕之前就是有点累,应该不是什么大病,你看朕现在不是好好的吗。什么一起死,朕不允许你说这样的傻话。即便哪一天朕出了意外,你记住朕要你好好活着……”
我使劲地摇头,不,如果你不在,我也不打算活下去。
我哭得非常伤心,内心充满着委屈与绝望,不知情的权禹王劝慰着我,却使我哭得更加厉害,直至最后泣不成声,头晕无力,甚至俯身干呕起来。
权禹王轻拍我的背,责备道:“你看你,怎么哭成这样……”
我刚觉得好些,不想又是一阵不舒服,待我再直起身来,迎上的是权禹王怔怔的脸。
权禹王犹豫地说:“奴兮,也许……你……你是不是怀孕了?”
我也怔了一下,第一反应是否认他的想法,却又想到自己上个月确实没来月信。因为之前服用避孕的汤药月信时而不准,加之权禹王一向很注意这点,竟然丝毫没往这方面想过。
也许真的是……我的心一沉,几近厌恶地将权禹王推开。
权禹王依旧陷于震惊之中,我毫不犹豫地说:“放心吧,我会悄悄处理掉的。”我从来没有想过会和权禹王有孩子,对于这个意外下意识就是让它消失掉。
“处理掉?不,生下来!”权禹王激动地说。
我惊异地看着他,“你疯啦?这孩子根本不应该出现在世上!”
“朕从来没想过和你会有孩子,但他确实出现了,这是朕的孩子,是帝国未来的太子。”
我看着权禹王仿佛陌生人般。
“朕没有称心的孩子,大皇子忠无子嗣,二皇子翰为异族血脉,三皇子敏生母非朕之所爱。我们明明一向小心,所以他的出现定是上天的恩旨。奴兮,你想想我们的孩子,像你也像朕,那会怎样的聪明漂亮……”
我没有权禹王想得那么多,只是我突然意识到,如果我能把这个孩子生下来,那么姊的问题不就迎刃而解了吗?她的儿子不再是继承人,我轻而易举就可以将她玩弄于股掌之中。
多奇怪啊,刚才我是那样的绝望,而现在我却拥有了足以摧毁姊的砝码。
只是与权禹王在一起本已使我感到罪恶,更何况是再生一个孩子。
我有些心痛地说:“即便想,但怎么可能生下来呢,我们的孩子根本是见不得人的……一个国家的太后和皇帝生孩子,这是多么大的丑闻啊。”
“那么朕立你为朕的皇后,让我们的孩子光明正大地出生。”
“皇后?可你忘了我是你父皇的妻子啊。”
“唐朝的高宗皇帝不也娶了他父皇的妻子吗?朕从登基以来一直循规蹈矩,从未做过逾越祖制之事,现在为了我们的孩子,就这么一件事朝臣不应该责难朕。也许刚开始会有非议,但以后总会慢慢平息。”
一向理智的权禹王竟然肯为孩子这么做?我忘了,他喜欢孩子。
心中虽然感动,但是我知道我是不可能答应做皇后的。武则天虽然贵为一代女皇,但她嫁给高宗一事一直为后人诟病,野史上更将她描绘成放浪的女人,我怎么可以重蹈她的覆辙呢?更何况我还有九珍,她一定会以此为辱,我该以什么脸面面对我的女儿。而我自己也不想再成为谁的妻子,那样的身份让我没有一点安全感。
我几近恐惧地回道:“不,我们不能这样……我会把孩子生下来,但我不能当什么皇后,你该知道这件事会引起怎样的轩然大波,我们不能那么做。让我想想其他办法。”
权禹王将手探到我的腹上,搂住我喜道:“奴兮,你肚子里有了朕的孩子!朕真是意想不到,朕竟然老年得子,而且还是你我的孩子!朕第一次那么真切地感受到你是属于朕的……”
我看权禹王高兴得像个孩子,完全不似他平日里不苟言笑的严肃样子。是的,他真的很喜欢孩子,我想起一直羡慕的宝瑶,想到以后我也将有那样的孩子被他宠着疼着,不知为什么我开始觉得开心。
高兴之余我心思一转,对权禹王说道:“刚才我在路上遇到了戈敏……”
我将戈敏中毒的事情跟权禹王说明,权禹王神色大变,怒言一定要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
我想权禹王心中未必无数,亦不会想不到此事与他病倒有关,娜木朵儿定会首当其冲。我之前确实想保住娜木朵儿,但现在我有了孩子,她反而成了我的绊脚石。
“不过最好还是不要说是我救了戈敏……”因为我担心娜木朵儿会恼怒于我,将我们之前的勾当和盘托出,这虽然不至于动摇我的地位,但总不是件好事情。
“怎么了?”权禹王明显对我救活戈敏心存感激,但听到我不居功反而刻意掩饰大惑不解。
“我之前也这样嘱咐过戈敏,因为我不想让姊以为欠我什么,她本来就认为我是个恶毒的女人。而现在……”我顿了顿说,“我更不想让凶手怨恨我,伤了我们的孩子。”
权禹王对我的解释深信不疑,点头道:“还是你想得周到,这件事还是不要将你牵扯进去比较好。对外就说是路过的太医救了敏儿吧。”
在权禹王下旨调查之后,很快就查到了娜木朵儿身上,是她在戈敏探望权禹王时在一杯热茶里下了毒。因为下手仓促,所以很多细节处理得并不干净,可能娜木朵儿本也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吧。可令她痛不欲生的是戈敏并没有因此死去,听说她悔不当初地跪在权禹王脚下求他原谅,但试图杀害皇子的罪怎么可能被饶恕呢。
在娜木朵儿被关到死牢后我去看过她一次,只是刚刚靠近就听见她哭天抢地的声音。
本来身体就有些发福的娜木朵儿没有了华贵衣饰的装扮,苍老得如同乡下老妪般。不过我并未感到吃惊,因为已经见到过太多这样的人,以前的皇后、花溅泪都是这个样子,也不知道她们是否想过自己会沦落到这种境地。
我来到囚牢边,娜木朵儿见到我如同见到活着的希望,她的手伸出来想要抓住我,哭着说:“太后,太后娘娘您来了,求您救臣妾出去,臣妾知错了,知错了……”
我心中有些厌恶地离她远了点,嘴上却是痛心疾首的语气,“昭容,哀家为你求过皇上,求他饶你一死,但无奈皇上护子心切,根本不听哀家的劝谏。唉!你也是的,为什么这么重大的事情不跟哀家商量!哀家不是说跟你承诺过皇上没事吗,连哀家你也不相信吗?”
“真的……活不了了吗?”娜木朵儿失魂落魄地跌坐下去,“皇上病得突然,臣妾以为这只是您稳定后宫的说辞,所以才匆匆下手,否则就没有机会了……臣妾不敢跟您商量,因为知道您一定会反对……”
“昭容,你根本就是一直不相信哀家,如果你找哀家商量也不会是现在这样的下场!”
娜木朵儿没有回答,只自言自语地说:“虽然现在知道真相很后悔,但是……如果不是那么碰巧太医救了戈敏的命,即便皇上真没重病也该是臣妾赢啊……可怎么能呢,怎么那么巧呢,偏偏那孩子被救活了……不甘心啊,臣妾真不甘心啊,臣妾就白死了吗!”
说完娜木朵儿又拿那双猩红的眼睛看向我,我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往后退了退。
“太后!”娜木朵儿长啸道:“太后,臣妾是没活路了,但是求您,求您看在臣妾的面上不要让此事牵扯到翰儿,而且这件事臣妾真的没有找他商量,别让臣妾连累了他。臣妾一死,翰儿这孩子是否有出息就靠您了,他一定会把您当成亲生母亲般孝敬的……”
娜木朵儿什么也不知道,还将希望寄托在我身上,想靠我助她的儿子登上皇位。可那怎么可能呢?我早就对权禹王隐暗示这件事也许戈翰也牵扯其中,只是娜木朵儿一口咬定此事乃她一人所为,没有证据而已。但权禹王对戈翰一定会心生芥蒂,他注定是与皇位无缘了。
但我却假装悲伤地回道:“昭容,你这件事做得太明显,哀家保不住你,但是你的儿子哀家一定会好好照看。唉,看到你现在这样,哀家却救不了你,实在不忍心……哎!”
我假意悲痛过度被搀扶着回去,身后还传来着娜木朵儿那殷切嘱托的声音。
我怀孕了,我真的怀孕了。
虽然苗医女为我做过很多事,包括许多不为人知的隐秘事情,但当她诊出我怀孕时还是吃了一惊。
我平静地对她说:“孩子是皇帝的。”
苗医女平时是非常谨慎少言的,此时竟也多话起来,“啊,太后年纪本来就比皇上小,论相貌和才气,太后和皇上站一起本就是非常般配的一对儿。”
“你不用特意那样说。”我微微笑了,“哀家心知这不容于世俗。你可能不知道,哀家小时候就想着和他在一起。现在有了孩子,因为种种原因哀家想把他生下来。哀家之所以让你知道这事,因为太子的出生还要仰仗你呢。”
苗医女受宠若惊道:“奴婢打从心底里敬佩太后,愿一生忠于太后。能以卑微之身伺候太后,迎接太子,臣妾何德何能又何等荣幸啊。”
“你是哀家信得过的人,太子能否顺利出生哀家并不担心。现在当务之急是怎么为太子寻找一位合适的母亲。”
如何躲避众人的眼睛,如何顺利生出孩子,这对我来说都不是难事。唯一须万分慎重的是找谁当这个孩子的替身母亲。
我手搭在小腹上,头疼地想,首先这个人选一定要经历过夫妻之事。少女和妇人的举止形态太容易分辨了,如果未经人事,长期和后宫妃嫔相处很容易露出马脚;这个人知道天大的秘密,所以一定要是忠于我口风严紧的人,那么这个人的利益最好和我息息相关……那样莫过于南宫氏族;还有这个人是我孩子日后名义上的母亲,那么她的出身最好不要太低,其次容貌、修养、性情、年龄都要过得去。
最后,我不希望她太有野心,因为作为孩子的生母,她以后会有很多机会与权禹王相处,并且定是要受到万千宠爱甚至晋阶为皇后的,我不希望她因此而生出什么非分之想。但我心知这是很难的事情,进了宫哪个女人能不希望自己获恩宠呢,何况是每日面对权禹王那样的帝王。
有了这些想法后,我吩咐善善暗中在南宫氏族里寻找符合条件的寡居的女人。
那天是娜木朵儿被处死后后宫的第一次请安,座位两排已没有娜木朵儿的位置。而众人一如往常地说笑请安,仿佛以前这个人根本不存在般。唯一不同的就是姊,平时一向沉默的姊,却与其他妃嫔谈笑风生,格外的意气风发。
她发现我在看她,微抬起头眼神中流露出一种不屑与傲慢。我有些吃惊,虽然我一直觉得姊非善善之辈,但这却是她第一次这样毫不遮掩地在公众场合表露自己。
末了我在心底冷笑,姊以为娜木朵儿处死、戈翰失宠,自己的儿子就会安坐太子之位,所以完全不将我看在眼里,即便这样的态度被皇后等人看到也无所谓。
可是姊你还是算错了一着,你怎么也想不到我也有了权禹王的孩子。虽然他还没有出生,但我坚信这将是个儿子,是上天在我无依无靠时赐予我的礼物。
我对姊表露出一种强颜欢笑的样子,这样做是为了日后假病让她少生疑心,只以为我因娜木朵儿的事上火病倒而已。
在众人面前我依旧表现对姊很好的样子,担忧地问她:“敏儿那孩子现在还好吧?听说有人下毒要害皇子,哀家吓得简直快晕倒了,在后宫怎么会发生这样险恶之事,一想起来到现在哀家还心里突突跳呢。”
姊不太热情地回道:“劳烦太后念叨。还好敏儿命大,正巧有太医经过,现在已经没什么大碍了。”
我点了点头,别有用心地说:“那样好,淑妃以后就可以高枕无忧地睡个好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