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志登上了帝位,梁冀便迫不及待地把妹妹梁莹送入宫中。
明人杨慎伪托东汉人写了一本以记录汉代宫闱秘史为主题的笔记,名叫《汉杂事秘辛》,里面详细地描写了梁莹入宫遭到“裸检”的全过程。
写得很详细,很引人入胜,也很富有想象力。
但这绝对是假的。
因为就刘志当时的情况来说,他只是梁冀手里的一个傀儡,没有权利说“不”。
就算梁莹是头老母猪,他也得照娶不误。
何况,梁莹还是一个标准的大美人呢。
江山美人,似乎在一夜之间,刘志全得到了。
他有些局促,有些手足无措。
为了报答梁冀兄妹的大恩,他只有玩命地对梁冀一家实施封赏。
梁冀身边的所有人,都得到了隆重的封赏。
梁冀的老婆孙寿就被封为襄城君,每年收入达五千万钱之多,加赐红色的绶带,与长公主相同。
梁冀虽然长得耸肩驼背,斜眼歪鼻,孙寿却长得花容月貌,娇艳婀娜。
单单漂亮也不足为奇,最奇的是,她善做各种媚态。
史书上写她“色美而善为妖态,作愁眉,啼妆,堕马髻,折腰步,龋齿笑,以为媚惑”。
关于这种种媚态,按东汉人应劭所著《风俗通义》的解释:
愁眉,就是故意蹙损眉毛,把它画得又细又曲折,显得凄婉曲折,流露出一种淡淡的哀愁;
啼妆,即在眼眶下面轻施粉黛,化妆出一副哭过的样子;
堕马髻,就是把发髻偏在一边,半脱不梳,半偏斜欹,好像刚从马上掉下来,以示懒散、放荡;
折腰步,则是走路时轻摆莲钩,仿佛弱不禁风,盈盈腰肢摇摇欲折;
龋齿笑,是指巧笑微现梨涡,好似牙痛,让人楚楚怜惜。
这些,也算孙寿对中国妇女的化妆美容事业做出的贡献吧。
在当时,洛阳城里爱美的女性无不趋之若鹜,争相效仿。
梁冀的弟弟梁不疑为颍阳候、梁蒙为西甲侯,儿子梁胤为襄邑候,任河南尹。
梁胤不过十四五岁,容貌长得跟梁冀一样,非常丑陋,不胜冠带,道路见者无不连声惊呼“伤不起”。
甚至梁冀的管家奴秦宫,做官居然做到太仓令。
据说,州刺史和郡太守等二千石高级地方官吏,在赴任之前都要谒见秦宫,向他辞行。
梁冀家族一门,前后共有七个侯,三个皇后,六个贵人,两个大将军,夫人和女儿享有食邑而称君的七人,娶公主为妻的三人,其他担任卿、将、尹、校等官职的五十七人。
可以说,梁氏一门的封户达到全国人口的百分之一。
梁冀夫妇得此恩宠,更加为所欲为。
他们在街道两旁兴建住宅,工程浩大,争竞奢华,金玉珍怪,充积藏室;又广开园圃,采土筑山,十里大道有九里紧傍池塘,深林绝涧,宛若天成,奇禽驯兽飞走其间。梁冀和孙寿夫妇共乘辇车,游乐其中,后面有许多载歌载舞的娼妓乐人相随,其乐融融。
登门求见的人为了见他一面,不得不向看门的人行贿,看门人因此暴富,日进斗金。
梁冀还在京都附近修筑了大量园林,河南洛阳城西建有一个兔苑,面积纵横数十里,上面蓄养着从民间搜刮来的活兔,若有人胆敢猎取,一定追究到底。有一个西域胡商误杀了一只,结果捅破天了。梁冀暴跳如雷,一口气杀了十几个人,哭声震天动地——这,真是一只兔子引发的血案啊。
梁冀又在洛阳城西兴建了一座别墅,专门用来收容流氓地痞和亡命徒。他还抢夺良家子女以充当奴婢,人数多达数千,称他们为“自卖人”。
为了敛财,他分派自己的私人宾客到所管辖的各县调查登记当地富人,私自做了一个富豪排行榜,然后按名单捕捉、绑票,吩咐他们家人出钱“赎罪”,不交者就拷打至死。
扶风人士孙奋,富甲一方,梁冀向他勒索五千万钱,士孙奋心疼,只拿出了三千万钱。梁冀当场气炸了,诬告士孙奋的母亲是他家里守库房的婢女,偷了他家白珍珠十斛、紫金一千斤。士孙奋因此被搞得家破人亡,家产全部被梁冀吞并,共值一亿七千余万钱。
梁冀还派遣门客周游四方,甚至远到塞外,四处征求各地的异物,而这些被派出的门客,又仗着梁冀的势力横征暴敛,抢夺百姓的妻子和女儿,殴打地方官吏和士卒,所到之处,怨声惊天动地。
梁冀把持朝廷威权,凶恣日积。宫廷禁军和皇帝最亲近的侍卫和随从,都是他提拔和安排的,因而他对宫内皇帝的饮食起居,了如指掌,纤微必知。
向四方征调的物品,以及各地每年按时向皇帝贡献的礼品,要把上等的送给粱冀,把次等的献给刘志。
官吏和百姓带着财物,到梁冀家里请求做官或者免罪的,道路相望。
文武百官升迁或被征召,都要先到梁冀家门呈递谢恩书,然后才敢到尚书台去接受指示。
下邳国人吴树被任命为宛县县令,上任之前向梁冀辞行。梁冀要他照顾自己散布在宛县境内的小喽罗,吃了豹子胆的吴树说:“小人奸蠹,纵是近邻,也应诛杀。将军高居上将之位,应该崇敬贤能,弥补朝廷的缺失。可是,自从我随同您坐下以后,没有听见您称赞一位长者,而嘱托我照顾很多不恰当的人,恕难从命!”
因为这句话,不久,吴树即被梁冀毒杀。
东郡太守侯猛,刚刚接受任命,不肯拜谒梁冀,梁冀就随便找了个借口将他腰斩。
郎中袁著,年方十九岁,诣阙上书,说大将军梁冀已经位极人臣,功成名遂,应该效法汉元帝时的御史大夫薛广德,把皇帝赏赐他的安车悬挂起来,高卧家中,颐养精神,不要再过问政事。
他还说“木实繁者披枝害心”,如果不抑制和减损大将军梁冀手中所掌握的过盛的权力,国家将遭受危害。
说什么呢你!
梁冀勃然大怒,命人捉捕袁著。
袁著见机行事,改名换姓,假装病死,吩咐家里人用蒲草结扎成尸体放在棺木中殡葬。
弄口棺材就想蒙混过关?幼稚!
梁冀命人掘墓开棺,将蒲草一把火烧了,继续追捕,直到抓住了袁著,将之鞭打至死这才作罢。
太原人郝絜、胡武,好危言高论,和袁著有交情。他们二人曾经联名上书太尉、司徒、司空等三府,荐海内高士,因为没有拜谒梁冀,梁冀这会儿想起,牙根痒痒的,旧仇新恨一并算,命京师有关官署发文书逮捕郝絜、胡武。
胡武全家被杀,死了六十余人。
郝絜起初逃亡,听说了胡武家的遭遇,吓出了一身冷汗,不逃了,反正逃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他买来棺木,命人抬着,亲自到梁冀家门上书为家里人求情,将书递入,仰药而死,家属才得以保全。
安帝的嫡母耿贵人去世,梁冀向耿贵人的侄儿、林虑侯耿承索取耿贵人的珍宝玩物,但没有得到手。于是梁冀恼羞成怒,诛杀耿承及他的家属十余人。
……
凡此种种,梁冀杀人如蒿,罪恶滔天,史称其“威行内外,百僚侧目,莫敢违命,天子恭己而不得有所亲与”。
饶是如此,刘志还是对梁冀极尽尊崇,委以朝中大权,甚至规定他可“入朝不趋,剑履上殿,谒赞不名,礼仪比萧何”;又增封其食邑为四县,与邓禹并列;赏赐金钱、奴婢、彩帛、车马、衣服、甲第,和霍光平齐;逢朝会,不与三公同席,以示尊贵;十日一入朝,如尚书事。
这还不够,还要将此颁布天下,以作万世法则。
京兆尹陈龟无法忍受梁冀的暴虐无度,上书刘志,陈述梁冀的累累罪行,请求杀掉梁冀。
刘志不作任何反应。
陈龟大感绝望,绝食,七日而亡。
面对梁冀的飞扬跋扈,刘志显得很平静,从没有怨言,好像一切都很正常。
又或者,他在等待着一个什么样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