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俊杰双瞳一紧,顺势拔出藏于车下一天的腰刀,拔腿便追。
而那道瘦小人影察觉到身后有人追踪,刻意如灶火膛里的耗子到处乱窜扰得人眼花缭乱,途经之地不是掀了这家的摊位就是撞了那家的老太,街上登时乱作一团。
好不容易甩掉烦人的衙差,“耗子”悄悄一个转身躲进了四下无人的胡同里,方想喘口气,便见里面有名少女正在靠墙拆手上的纱布,少女模样生的齐整,明眸皓齿的煞是俊俏,“耗子”色从心头起,这时候不忘笑眯眯问一句:“小美人儿家住何方可曾婚配?”
雪白纱布落进土里,伤口未愈的素手猛地收紧,江芷缓缓抬起头,盯着一丈外贼眉鼠眼的中年男人道:“临安十二楼江芷,尚未婚配。”
男人听到“十二楼”三个字面色顿时僵住,愣了半瞬转身便跑。
江芷借墙一跃一个后空翻站到了男人面前,出拳迅速,直冲面门!招招凌厉如狂风过阵!这套拳法是她在山上跟猴子打架悟出来的,没取名字,下山后还是头回用。
“耗子”也不是个好惹的,在江芷连续攻势下虽无反击之力却也并未无从招架,他身体轻如棉絮一般,又灵巧如泥鳅,总能在挨打嫌隙给自己摸索出一条生路来,甚至在短短几个过招内摸出了江芷拳法的破绽,趁其不备一个黑虎掏心便抓了过去,不可谓不下流!
江芷一个下腰躲过去,随即伸出早已渗血的右手抓住男人枯枝般的手腕往上用力一掰,只听“嘎吱”一声脆响,男人大嘴一张发出了杀猪般的嚎叫,而江芷起身后也顿时愣在原地。
她看到了……老虎。
在男人右手手面上,纹了一只面目狰狞的虎头,栩栩如生,目露凶光。
而就在她失神的这一瞬,男人举左手从腰间拔出匕首直直朝她心口窝刺去!江芷动作慢了半步,拔剑挡是不行了,于是当即抬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照着男人身上最脆弱的部位来了重重一击!
“耗子”眼球突出足有半寸,嘴张的都能塞进去半拉拳头,仰天大叫一声后手里的匕首往地上“叮咚”一掉,整个人先是“噗通”跪到地上,而后如临被放血的猪一般打滚哀嚎,只是猪的伤在喉间,他的伤在胯/间。
胡同口,刀举半空的赵贵呆若木鸡,他手上的刀原该在落在“耗子”捏匕首的手上的,却被江芷出其不意的那一出“断子绝孙脚”给吓住了心神,半晌没反应过来。
生死存亡之际还能冷静直击命门,这丫头的胆魄,不容小觑。
东方俊杰率先回过神,上前用不知何时准备的麻绳将滚地哀嚎的“耗子”捆个结结实实,江芷的目光始终死死落在男人右手手面上,简直要将上面的老虎盯出个窟窿。
不对劲……不对劲……
忽有一阵药香至,她的右手被一人毫不怜惜提起来,只听对方清清冽冽道:“伤口裂开了,需要包扎。”
经李秾提醒江芷才想起来自己的右手,低头一看伤口撕扯开大半,鲜血顺着手指头滴在了地上,看着比刚被咬时还要狰狞。
她道:“你怎么在这里?”
李秾道:“我只是个在青楼门口卖草药的奇怪家伙。”
江芷:“……”
看来做人还是不能随便说人坏话,万一对方是熟人就尴尬了。
弄玉楼门口摆了一天的茶叶蛋摊终于收摊,旁边刚摆上的草药摊也跟着打包走人,李秾把有止血作用的“蓟草”揉碎敷在了江芷虎口上,又从袖子扯了截随身携带的纱布给她包好,右手就算是保住了。
天已黑透,大街上热闹,京兆尹大牢更热闹。
赵贵耐心彻底被耗干净:“鼠老六,你跟我老实交代,江家与你们八仙山无冤无仇你们何故灭人满门!”
被以“大”字型吊住手脚的瘦小男人闻言鼻涕一把泪一把哭诉道:“亲娘啊,我从进来就跟你们说江家命案不是我们干的不是我们干的你他爷爷的是听不懂怎么!”
赵贵气得头发都要竖起来,怒喝道:“不是你们干的江家主母的镯子为何会落到你手里!难不成是自己飞过去的吗!”
鼠老六愁眉苦脸道:“那倒也不至于……”
赵贵肺管子都要给憋炸了,走到火盆边拿钳子夹起一块烧的通红的烙铁边走边道:“我看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鼠老六见状当即汗毛一竖,吞着口水道:“你们可不要冤枉好人啊!我们八仙山虽占山为匪但多年来干的也是惩奸除恶劫富济贫的大好事!而且我大哥很是欣赏江大当家为人从来都是吩咐我们截谁的镖都不准截十二楼的镖!赵捕头你你你……你莫要颠倒黑白污蔑我八仙山名誉!”
“老子颠倒黑白?”赵贵恨不得把烙铁直接塞他嘴里,“你要是没干亏心事见到官差你跑个屁啊!”
鼠老六崩溃:“我他娘一个土匪见到官差不跑我上去请你们喝茶吗!”
赵贵不听他这些狡辩,冷笑着举着通红烙铁朝他一点点靠近,俗话说死不可怕等死才可怕,鼠老六先前挨江芷那一下子本就破了满身胆,现在哪受得了这种煎熬,未等烙铁烧着自己汗毛便哆嗦大喊:“我招!我招!”
夜色凉如水,江芷在监牢外等半天没等到赵贵和东方出来,对里面的情况一无所知。
监牢门口俩看守大哥平日惯了漫漫长夜装死干站着,突然来个花朵般的小姑娘还有点小不自在,好在小姑娘偶尔能和他俩扯两句淡,气氛倒没太僵硬。
江芷就盯着监牢黑漆漆的玄铁大门,一会一句:“怎么还不出来。”倘若俩大哥安慰她,她便又不由自主把注意力转移到人家身上,眨巴着双明亮天真的大眼睛问,“你们一个月几钱银子?招女的吗?”
没错,这姐在背负全家血海深仇的同时不忘解决生计问题。
江芷觉得自己虽然没了内力,但光凭拳脚大概也能甩下临安城一半番薯鸟蛋,让她学人家绣花织布卖钱她大概能饿死自己,能用的只有一身真本事。
“姑娘,”左边守卫大哥擦了下额头冷汗,“衙门里头不收女儿家。”小哥活了二十多年,头一次遇到女孩问这么生猛的问题。
“女儿家”江芷低头想了想,又问:“那武馆要女先生吗?”
右边的守卫大哥扯了抹尴尬又不失礼貌的笑:“武馆也不要女孩的,但是学堂收女先生!”
江芷无奈一摆手:“那还是算了,我大字不识几个,撑死能看懂武功秘籍,还是不要误人子弟了。哎那你们知不知道——”
后半句话还没说出来两名守卫便突然拱手鞠躬:“大人!”
江芷意识到自己身后有人,转过身便在灼灼火光中看到张威严端正的面孔,来者剑眉星目,身长玉立,气场很是强大,看脸应该三十尔尔,却硬是被一嘴山羊胡生生坠出了五十岁的气质。
她看到这人身后随从众多阵仗不小,而京兆尹里最大的官只有那一个,她听人说好像是叫方……方什么来着?
方寻风看到堵在监牢门口的丫头片子,眉头下意识一皱:“衙门重地怎会有女子出现?”
未等别人回答,那小女子便站起来朗声道:“我是十二楼江云停之女江芷,里面此刻关着杀我全家的嫌犯,我必须要等一个结果。”
似是没料到她会做此反应,方寻风一怔,随即浅浅笑道:“是本官记性不好,之前赵捕头已经申请过让江家女儿入衙,本官还同意过了,不想现在闹了笑话,请江姑娘见谅。”
江芷心眼比别人少长不少,压根没往心里去,听对方这样说更是连道“无妨”。
江家在临安不是小门小户,祖上更是出过保家卫国的将领,所以案子一出来先由京兆尹衙门亲问,方寻风为官公正廉明,在南梁深得民心,多年来连说话都练就了一副安抚人心的口吻,让人不知不觉便能对其心生信任。
他告诉江芷衙门里头连审一夜是常有的事情,让她先回家好好休息,有消息他会第二天大早派人通知她,江芷望了望天空老月盘,有点担心江盼宁会像昨夜一样发疯,于是告辞离开。
衙门外,李秾在等她。
少年人气性大,本来被李决明赶出来找她就很烦了,结果到了又等半天人都不出来,心里又憋又气,简直骂人的心都有。
可等看到那张皎洁如玉的脸,他酝酿半天的火又冷不丁消下去,连个尾巴都抓不着。
“你怎么在这啊?”江芷疑惑道,她发现李秾好像无处不在。
李秾一个利索从台阶站起来,自顾自往前走道:“我爹怕你一个人回去路上遇到麻烦。”
月光抚他顶,微风吻他发,光是一个在灯火中芝兰玉树的背影便能乱了闺阁少女满腔柔情,可这世间偏偏有些缺心眼的少生了点七情六欲,“哒哒哒”追上去好生嘚瑟道:“你知道我打架很厉害的,真遇到麻烦也是我保护你才是。”
李秾心说:“大一岁也是大,大的不能跟小的计较,我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