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传见明照感兴趣, 眼中露出了势在必得的光芒。
她伸手摘掉了被哈气熏得滑稽的眼镜,四下望了望,才压低声音道:“我不骗你, 我能让他永无翻身之地,我知道他当初联系了哪个水军搞你,我有电话号码。”
其实这件事也是凑巧。
秦凌有个私密的微博账号,是他用来撩骚的。
宣传以前工作的时候,无意间发现的。
那些和秦凌撩骚的男男女女基本都不知道秦凌的身份,就连搞一夜, 秦凌都要遮着脸去。
况且秦凌这个人,在外都是浓妆,卸妆前后完全两个人,皮肤很差劲, 侧脸都是痘痘。
当然,那些人猜没猜到, 她就不得而知了。
其实哪有明星偶像是真禁欲,无非瞒着粉丝罢了。
尤其有钱有地位的男人,怎么可能忍得住几年不跟人上床,只用自己的手。
这些年微博管理很严,账号必须绑定手机号码,不然用不了所有功能,秦凌又不敢把这种秘密账号绑定别人的号码,所以他还是绑了自己的。
于是宣传用某购物网站上买的神器,提取了秦凌的指纹,她趁秦凌在忙, 打开秦凌手机,偷偷登录了秦凌的私密微博。
通过手机号验证, 登录很顺利,里面有上千条聊天信息,秦凌都没有回。
没回的都是长得不够好看的。
不过一些聊的尺度比较大的,她还是录了下来。
但这些她并不打算用,虽然也能把秦凌的名声搞臭,但她也得不到好。
只有秦凌陷害明照那件事,能让她站在道德制高点上指责。
就连她偷看别人信息,都能名正言顺,被称一句替天行道。
况且,明照还有那么多粉丝,粉丝一闹起来,都去谴责秦凌了,谁还有空揪着她的道德瑕疵。
宣传翻了很久,才找到秦凌刚出道那年的聊天记录。
终于,在一个已经注销成了数字代码的小号界面,她看到了几条对话。
@6751254321:“道道有责为您提供水军服务,各平台买粉,买阅读量,加V,营销通稿,企业宣传,各大官方媒体,公众号合作......”
@用秦一生:“......”
@6751254321:“需要服务吗哥?”
@用秦一生:“能黑人吗?”
@6751254321:“哈哈哈哈尽量满足您的要求好吧。”
@用秦一生:“明星能黑吗?”
@6751254321:“具体是谁呢?流量大地位高的要价会比较高哦,看您能不能支付的起。”
@用秦一生:“没啥地位,选秀艺人,就是最近势头比较猛。”
@6751254321:“看对方流量哈,不同咖用的手段不同。”
@用秦一生:“......类似明照,秦凌那样的。”
@6751254321:“不认识,我去了解一下。”
@6751254321:“哥们儿,这俩人不一样价,明照贵一点。”
@用秦一生:“......多少?”
@6751254321:“给你我电话,1xxx......,电话里说好吧。”
......
聊天内容就到这里,秦凌没再回了。
宣传其实也知道,这段对话证明不了秦凌真下手了,但光是有这个心思,秦凌就完了。
一旦这段聊天记录公布到网络上,秦凌没做也是做了,所以她才能那么有底气的跟明照说,她掌握了证据。
但她没把发现线索的详细过程跟明照透露,她要等明照有兴趣后,再谈别的东西。
明照凝眉看了她一会儿,脸上却没露出狂喜的表情,仿佛宣传口中的秦凌,对他来说只是无关紧要的人。
贺锐在不远处喊:“明照老师,导演通知要开拍了。”
宣传赶紧道:“我给你留个电话,我们......”
“不用。”她话没说完,明照就制止了她。
宣传愣了愣。
明照轻笑:“你以为我会很想要这个证据,用来报复秦凌?”
宣传没说话,心里却道,当然。
任谁当年受了那么大的委屈,都会想要报复回来。
明照轻描淡写道:“我现在过得很充实,没那么多时间用来恨谁了。”
他甚至都不想再卷入两年前的旧事。
当一个人已经拥有了巨量的粉丝,顶级的影视剧资源,合心意的爱人,踏实的目标,他可以放过曾经所有的坎坷。
对于明照这样从小生活在父亲压迫下,有着巨大童年创伤的人,让他一直顺遂幸福,他反而会没有安全感。
他宁可相信,苦难与快乐是守恒的,因为经受过苦难,才被回报了现在的快乐。
明照又说:“况且,你并不是真心觉得秦凌做错了,你只是想利用我报复秦凌,我为什么要被你利用?”
宣传确实是这么想的。
因为一旦她曝光这件事,就涉嫌违约,涉嫌侵犯秦凌的名誉权。
她要面临巨额赔偿,所以要有人帮她把赔偿款付了。
不仅如此,她还要下辈子衣食无忧,所以她才来找明照,她相信以明照现在的实力,能拿的出这笔钱。
现在明照说不恨,她彻底慌了,她不想竹篮打水一场空。
宣传下意识去拉明照的袖子:“难道你就咽的下这口气?你不想害人就只能等别人害你!你知不知道《面具之下》期间秦凌也给这个水军打过电话!”
明照闪身躲过她的胳膊,目光凌厉道:“抱歉,道不同不相为谋。”
说罢,他也不再听宣传的剖白,转而朝拍摄场地走去。
其实他还有个想法不能说。
他不可能跟秦凌宣传勾结曝光秦凌的丑事,这个人今天因为不满去报复秦凌,以后就可能因为别的来报复他。
刚才的对话,对方一定录音了。
两年前的明照不会想这么多,但两年后,他也懂得该怎么自保了。
让秦凌付出代价的前提,是不能波及到自己。
今天的拍摄任务很重,是希望之战当天,他与方菲仪在村子里给呜呜过一周岁的片段。
这场戏从天刚黑时开始拍,要一直拍到凌晨,直到烛火点燃,他飞向幽深雪林。
因为是全剧的高光点,所以没有戏份的洛世延也来了。
明照融入人群,再回头,秦凌宣传已经不在原地了。
他摇摇头,却也没觉得遗憾。
日光沉下,小乌鸦极目远眺,乌鸦基地还是一片祥和安宁,灯火通明。
光芒染亮了半边天空,让在外出差漂泊的乌鸦格外心安。
小乌鸦看着远方的光亮,微微一笑,转身撩开厚重的挡风毯,进入屋内。
灶台下面点着干柴,干柴被火烤的咔吧作响,锅里面在做炖鹅,鹅肉不多,放了很多土豆和干菜,肉汤上面,盖了一层松软的面饼,被气泡顶的直颤。
灶台下的热气一直连通到屋内的炕下,烤的整个屋子都暖烘烘的。
房间里摆了几个水盆,用来加湿空气。
屋内的木柜子和电视机上,都贴了红色喜庆的布,大冷天用不了电风扇,那上面挂满了腊肉条,油光闪闪。
村子里的环境和乌鸦基地比不了,尤其小乌鸦还是首领的孩子,他生活一向富足。
但他从来没嫌弃过这里简陋,反而待的怡然自得。
他收起翅膀,坐在小板凳上,小心翼翼地托着那个柔软稚嫩的女婴。
呜呜身上皱皱巴巴的皮肉已经长开了,如今白嫩可爱,有一双黑亮圆润的大眼睛。
小乌鸦用手戳戳她的肚子,她就张嘴乐,乐的无忧无虑,笑声传到屋外。
柔兰也笑:“要是情亿也在就好了。”
小乌鸦正专注逗弄呜呜,随口回道:“他毕竟不是这里的人,早晚要回家的。”
柔兰轻叹:“是啊,我也只能给他织点东西带走,但他家里,应该都能买到。”
小乌鸦嘴甜道:“他肯定更喜欢姐姐织的。”
柔兰笑笑,厨房里几个忙活的大娘已经在招呼人吃饭了。
柔兰应了一声,然后对小乌鸦说:“其实我觉得情亿家里条件应该也很好,嗯......应该不比你差。我觉得他受过很好的教育,懂很多知识。”
小乌鸦一怔,这才抬起头来:“不会吧。”
柔兰凝眉,但目光依旧温柔:“虽然他来的时候很狼狈,穿的也破破烂烂,但那种气质是盖不住的,我觉得他应该是跟家里闹矛盾了,离家出走的。”
小乌鸦抱着乖巧的呜呜,不禁恍然出神。
他没发现。
他没发现情亿身上有不符合身份的气质,因为情亿跟他在一起,永远像是憨厚的村里人,说话有些粗俗,但是长得不错,脾气很好。
除非情亿在他面前有意隐瞒,在没什么见识的柔兰面前,才能放松警惕。
他心里面有点别扭,但他不愿意深想,他们是朋友。
小乌鸦呐呐道:“其实今天呜呜一周岁,他怎么也该送点礼物来的。”
柔兰却不在意:“男人嘛,哪有都那么细心的。”
关于情亿的对话,就到这里了。
接下来是呜呜的抓周环节,小桌子上铺了红毯子,毯子上摆放了代表着各种职业的小玩意儿。
小乌鸦将呜呜放在红毯子上,呜呜有些茫然不知所错。
大人们围着她,七嘴八舌地指点着:“呜呜想不想要这个金元宝?”
“呜呜看看这支钢笔,好不好看?”
“呜呜抓这个小车子好不好?”
......
大人们送到呜呜眼前的东西,她似乎都不感兴趣。
她在红毯子上慢悠悠爬着,黑亮的大眼睛东看看西看看。
爬着爬着,她就爬到了小乌鸦身边。
大概是习惯了小乌鸦的怀抱,她笑呵呵的,朝小乌鸦伸出了双手。
柔兰赶紧把一个小话筒塞进了小乌鸦手里,小乌鸦也拿着小话筒在呜呜面前晃。
谁料呜呜那软嫩白胖的小手,却一下子抓住了小乌鸦的羽翼。
这里也是导演埋下的彩蛋。
呜呜抓住小乌鸦的羽毛,有两个象征。
一是她将来注定要为那个被人类隐瞒的乌鸦真相倾尽一生。
二是,她长大后也有可能变成乌鸦,变成情亿的对手,小乌鸦的最大助力。
看着羽毛被白嫩的小手捏住,小乌鸦惊讶,呜呜在笑,周围的大人们也乐开了。
大铁锅里冒着袅袅热气,桌上摆放着漂亮可爱的小蛋糕,小蛋糕上插着蜡烛,烛火安静又生机勃勃的散发着光晕。
温馨宁静的小屋和外头的风雪,仿佛身处两个世界。
就在这时,寒风狂卷,钻入玻璃窗的缝隙,发出鬼哭狼嚎般呜咽的嘶鸣,大锅上的热气狠狠地抖动一下,顷刻间,全部的灯光熄灭了。
屋内只剩下蛋糕蜡烛上,依旧明亮的灯火。
大家一时间愣住了。
“怎么停电了?”
“电费到期了?”
“不对,你们看对门也停电了!”
“是不是大风把电线刮断了?”
屋里的人涌出来,想去自己家查看,小乌鸦也顺势将呜呜抱起,交给柔兰,自己出了屋。
屋外只有咆哮的凛风和狂卷的雪花,周遭一片漆黑,仿佛一瞬间遁入了地狱。
他立刻飞上高空,向远处望去。
黑的,还是黑的。
原本灯火通明的乌鸦基地,如今也是漆黑一片,在大雪封山的平原里,不见踪迹。
不仅乌鸦基地,四周零星的人类村子,也都全部停了电,掩藏在黑暗下的,是让人未知的恐惧。
乌鸦都是夜盲症,没有基地灯光的指引,小乌鸦想飞也飞不回去。
但他恍惚听到了大地在震颤,仿佛有数万人齐齐涌了过来,脚步踏在地面上,带起了让人恐惧的振动。
村民们慌了,小乌鸦更慌。
乌鸦基地有发电设备的,不可能一瞬间什么电力都没有。
除非,除非那些设备被人为损坏了。
他缓缓降落,面无血色。
造成大地震颤的,绝不可能是乌鸦。
他们都在基地内,外面根本没有那么多人。
村民们也在乱。
“哎哟到底怎么回事啊?”
“手机也没信号了,根本打不通电话。”
“停电了还有什么信号,大家都摸回家去,先点蜡烛凑合凑合,天亮找人来修。”
“走走走,回家找蜡烛去。”
......
这时,柔兰怀里的呜呜却突然哭了起来,她哭的声音很嘹亮,仿佛能撕破黑夜。
小乌鸦恍然回神:“......我得回家一趟。”
他话音刚落,就听到了巨大的爆炸声,紧接着,爆炸声此起彼伏,响彻天际,震得雪花碎落,山中隐隐有雪崩的征兆。
终于,他们能看见光了。
那是爆炸后,乌鸦基地亮起的火光。
浓烟滚滚,火势汹涌,无数凄厉的惨叫响起,乌鸦们纷纷飞起来,悲鸣着,尖叫着。
但很快,他们的哭喊声也弱了下去。
小乌鸦浑身发抖,仿佛血液也没了温度。
他终于又看见光了,但那是象征着死亡的光,他的父母,他的同族,他的朋友,全部都在火光中。
他终于明白,突然的停电,是人类进攻的信号。
乌鸦夜盲,这件事他甚至连柔兰都没有告诉过。
怎么会有人类知道呢?
难不成乌鸦当中出现了叛徒?
他心思很乱,只想立刻回到父母身边,和同族在一起。
他刚准备飞起,却被冲出屋子的柔兰一把拽住。
柔兰的力气很大,她单手抱着呜呜,另一只手,死死抓着小乌鸦。
手指仿佛要抠进他的肉里。
大灾面前,柔兰却出奇的冷静,大概因为她人生中面临过太多生死时刻,所以并不像其他人那么慌乱。
冲天的火光中,柔兰望着小乌鸦的眼睛,郑重道:“不要回去,跑!”
她一指背对着乌鸦基地的方向,那是从未有人类踏入的雪林深处:“往那里跑!”
呜呜还在啼哭,寒风冻得她小脸发红。
小乌鸦像是被哭声惊醒了,他嗓音沙哑,喃喃道:“我们乌鸦是夜盲症,我认不清方向。”
顿了顿,他又摇头:“不,我要回家,我要找我爸妈......”
柔兰泪光涔涔,咬着牙道:“傻瓜,我们和你们,都是被人类抛弃的东西,今夜生死存亡,活下来才是希望!你回家也改变不了什么,但你活着可以改变很多!”
柔兰说完这句话,从屋里拿出村广播台的大喇叭,朝全村人喊着:“大家家里有蜡烛的,请拿出来,求求你们帮我弟弟逃命!”
柔兰喊到嗓子都哑了,村民们摸黑找到了自家的蜡烛,慢慢聚集在了大喇叭附近。
柔兰的眼神在火光中变成一汪水,她说:“我给你指一条来日复仇的路。”
小乌鸦与柔兰对望,他的眼神中,天真单纯缓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绝望,孤独,仇恨。
那一瞬间,他仿佛变了一个人,也仿佛一瞬间成长了十岁。
他没有拒绝。
今日过后,大概是长久的分别。
他总会知道他的仇人是谁,他们都会知道,那个人是谁。
他活着的唯一意义,就是让那个,或者那些人付出代价。
这段戏明照和方菲仪都是一条过。
方菲仪是有资历的演员了,演悲情戏也很有经验,但是明照能承载如此厚重的感情,却让所有人都很意外。
明照今年也才二十三岁。
喊卡之后,明照和方菲仪的情绪还沉浸在戏里,两个人各自躲在角落,慢慢的消化汹涌的情绪。
贺锐给明照裹上厚厚的外衣,又拿了温水给他喝。
贺锐:“明照老师演的太好了,我都震撼了。”
明照没回。
他的双眼还是猩红的,绝望的,仇恨的。
大概是今天遇到了秦凌宣传的缘故,又唤起了他两年前的回忆。
那些无边黑暗的夜晚,与今夜的屠城之战交叠在一起,成为了他情绪的源泉。
他突然很想谢沂。
他非常想缩在谢沂怀里,听谢沂的声音,感受谢沂酥酥麻麻的亲吻。
能把他从这种情绪中拉出来的。
只能是谢沂。
于是他给谢沂发短信,没头没尾的——
“好想你能抱着我。”
导演让人群散开,给方菲仪和明照空间。
他忍不住夸赞道:“明照真不错,洛老师觉得演的怎么样?”
洛世延轻笑,淡淡道:“演员还是得有生活,才演的真实。”
导演:“哦?那您这样什么都演得好的,就是天才喽。”
洛世延眨眼,戏谑道:“哪有,我演的最好的是深情男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