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鹿园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他急不可耐地说：“明照哥，我见你签了公司，怎么又来参加选秀了, 新老板对你不重视吗？”
在林鹿园的印象里，千灯河岸是爆剧体质，手里囤的大制作大IP不计其数，明照签了千灯河岸，一定会从爆剧中的配角开始过渡，接两部配角, 效果不错就可以担主了。
而选秀，在林鹿园看来，就像是把一个曾经高分考上顶级大学，却因故休学的好学生又赶回高三重新受苦。
况且, 第二次参加选秀，会被人冠上个并不好听的名字——回锅肉。
这是专门用来奚落和嘲讽一次不行, 再来一次，天资一般却赖着不走的唱跳明星的。
即便明照还很年轻，但总归好说不好听。
把明照赶来选秀，新公司似乎认为，明照的价值只有在选秀中才能发挥，才能为公司谋取利益。
而秦凌之前看了千灯河岸的官宣嫉妒生气，也只是嫉妒千灯河岸可能会给明照的大剧资源。
明照弯眸淡笑一下，然后抬眸望了一眼熹微天色，目光变得很温柔：“新老板……对我很好。”
他难免想起谢沂。
其实他知道林鹿园在担心什么，担心非议, 担心名声，不甘心秦凌是评委而他是选手的身份。
如果他不是无比信赖谢沂, 或许也会顾忌，但他知道，谢沂是完全相信他的能力。
公司可以提供任何帮助，但让人喜爱的能力，是艺人自己的。人心不可测，骗了的一时，骗不了一世，这终归是他的事业，要靠他自己走近观众。
林鹿园知道明照心里一直有数，他说新老板好，那就一定好。
其实转念一想，选秀并非完全没有好处，演剧是角色吸粉，将角色粉转化成演员粉，但是很难一跃成为流量。
粉丝看剧后的一个月还能念念不忘，过几天有了新剧，也就自然而然的跑了，她们根本没有太多时间去了解演员本身，感知演员的魅力。
而选秀，则是直接将艺人推到面前，整整三个月，观众都要面对艺人，探究艺人，最终因为某种特质被吸引，成为粉丝。
这样的粉丝，往往能留更久，这也是为什么，选秀出流量，爆火的选秀，出顶级流量。
林鹿园：“那我就放心了。”
他相信明照吸引粉丝的能力，流量对明照来说，确实至关重要，那么多挥之不去的谣言污蔑，如果没有粉丝维护，明照只能被随意践踏，时刻侮辱。
毕竟黑粉那么多，公司和本人有几只手能告得过来呢。
且维权成本高，惩罚却不高，打官司的性价比实在是太低了。
明照抬手拨弄一下被海风吹乱的头发，望着林鹿园的眼睛，坦诚道：“小鹿，当初不是故意不理你，你能记得我，我很开心。”
时间太短，场合太不合适，他只有时间尽快解开误会。
林鹿园惦念他，他真的很开心。
两年前那次劫难，让他看清了很多事，很多人。
经历这样的事，太容易心态失衡，怨念社会，消极偏激，他也难免产生负面情绪，可世上虽然有很多落井下石，见风使舵，但也有不舍不弃，真诚相待。
就像《教父》里常说的：“一个人只有一种命运。”
既然这种命运并非完全是坏，那他也不想改了。
林鹿园又有点想流眼泪。
明照：“我待不了太久，得回去了，比赛结束再聚。”
林鹿园依依不舍的点头：“好。”
天已经微亮，视线看的更远了，他一直与明照在一起，会给明照带来麻烦。
明照并不磨蹭，他抬手将面具重新戴上，朝林鹿园挥了挥手，就坚定不移地转头向回走了。
林鹿园则出神地望着他的背影，心里酸涩复杂，无法消化。
等明照彻底消失不见，林鹿园才迈开僵硬的腿，从荒草丛生的篮球场离开。
回到录制后台，观众们正有序乘船离岛，艾瑟一拳砸在林鹿园肩头：“跑哪儿去了你。”
林鹿园晃了一下，没什么反应，轻声道：“出去转了转。”
参正：“那你眼睛怎么都红了？”
林鹿园下意识用手抹了下眼睛，然后扭头抖抖手，云淡风轻道：“嗐，海风太大了。”
参正定神看着他，最终没说什么。
林鹿园又抬头问他们：“怎么还不走，秦凌呢？”
孟鸦一努嘴，示意总导演室：“秦凌在里面，等会儿。”
林鹿园这才向紧闭的房门看去。
秦凌谈事情，一直是背着组合其他人的。
有时候，秦凌一扭身就消失不见，过了好久，看到秦凌的综艺或者采访上了，他们才知道秦凌又去参加了什么工作。
其实虽说是组合，但秦凌早就开始为单飞做准备，也根本没把队友当回事。
限定团，有一个这样的队长，还能维持到今天这样，大概是公司粉运部太能糊弄粉丝了。
秦凌是特意带着宣传去见宁衾的。
进了屋，秦凌没等宁衾说话，直接找地方，一屁股坐在了空椅子上。
宣传倒是很客气的赔笑：“宁总，实在不好意思，秦哥行程原因，耽误了拍摄时间，但总归顺利录完了。”
宁衾似笑非笑，搭眼看了看秦凌松弛懒散的坐姿，才抬眸问：“既然顺利录完了，又来找我干嘛？”
有些人，红之前一口一个姐，一口一个总，嘴里甜的要命，恨不得跪着舔，一旦红了，立马变了个人，将自己当年做小低伏受到的委屈变本加厉地报复在别人身上。
秦凌就是这样的人。
圈里没有不透风的墙，宁衾也听过很多摄制组吐槽，秦凌难伺候，但碍于秦凌正如日中天，不好挑明，只能忍耐。
如果是宁衾，就会早早感觉到危险了。
娱乐圈事业起伏是常态，顶峰时不留余地，低谷时往往会被踩得特别狠。
秦凌身边的宣传助理想必往日也没少受苦，现在有高收益吊着，不会说什么，可一旦秦凌不红了呢？
近十年，与明星有利益绑定的经纪人和明星分道扬镳怒而回踩的都不少。
秦凌深吸一口气，眉头紧皱，抬手揉了揉太阳穴。
“节目录太久，我有不少失误的地方，你们后期剪完先给我们这边看一下。”
宁衾盯着秦凌几秒，眼神变得严肃疏离了些，公事公办道：“当然可以给你们看一下，但事先说明，节目是柠檬台，是我们工作组的，艺人团队妄想插手后期剪辑，绝无可能。”
柠檬台毕竟是国内数一数二的大电视台，观众认可度高，爆款综艺多。
普通艺人，哪怕是当红流量，也不敢得罪，不然人家一声令下单向封杀，对流量尤其是选秀明星影响重大。
秦凌也没想到，宁衾的语气突然如此严厉。
他怔忪一下，下意识将手拿开，坐姿也整齐了不少。
但服软他是不会做的，红了两年，一直被人捧着，他早就忘了怎么服软。
还是宣传好声好气道：“宁总，我们没想插手后期剪辑，您别生气，其实就是秦哥一不小心说错了个成语嘛，能不能麻烦您把这段剪掉？”
宁衾是想把这段设置成矛盾点的，怎么可能轻易剪掉。
她漫不经心道：“说错个成语而已，圈里谁没说错过成语，错词错字平时我们工作中也常出现，不算什么。”
宣传心道，普通人是不算什么，但秦凌是当红流量，一言一行都被盯着，还要满足给粉丝的完美幻想，当然不能犯这种低级错误。
况且，不只是说错个成语那么简单，而是评价选手翻车被老前辈打脸。
这影响可就大了。
宣传笑得脸都快僵了：“宁总，主要是对秦哥影响确实不好，我们也很难办，您理解一下。”
她已经说的很明白了，宁衾那么人精一定懂，再磨蹭那就是懂装不懂了。
秦凌出道后，立过学霸人设。
因为在一次采访中，秦凌说自己是区第一名考上的重点高中，又从重点高中考去了中京戏剧学院。
区第一这个噱头，直接给秦凌冠上了学霸的美称。
其实这不算什么，因为秦凌父亲是区长，秦凌有不少特长加分，真正文化课成绩，根本稀松平常。
但秦凌十分虚荣，也爱听粉丝夸他学霸，所以根本没解释过。
正因为如此，夕斓传媒根本不敢给秦凌接需要动脑子的综艺，生怕他学霸人设崩了。
宁衾很会审时度势。
她知道秦凌被曲茗打脸这段，对秦凌人设破坏巨大，夕斓传媒无论如何也要拦着。
柠檬台这些年跟夕斓传媒合作不少，不会真的不给面子，而《面具之下》后面的录制，也需要秦凌配合。
她现在占着上风，秦凌方在求她，如果她咬死不干，真撕破了脸，不过是两败俱伤。
合作，还是要和气生财的。
宁衾一笑：“我倒是好理解，但秦凌行程这么忙，动不动就耽搁，也得理解理解我们啊。”
宣传立刻会意，赶紧解释道：“这次真的是意外，以后秦哥肯定以《面具之下》为主，您放心吧。”
话说到这份上，两边的诉求已经完全清晰了。
秦凌这才站起身，主动跟宁衾握了握手：“辛苦宁总了。”
宁衾微笑不语。
谈好了后期剪辑问题，秦凌得体地走出宁衾办公室，出去后立刻臭着脸，大步流星往保姆车方向走，半点没理几个队友。
宣传为难地看了其他四人一眼，然后才踩着高跟鞋，慌忙跟上秦凌。
艾瑟懵道：“队长怎么了？”
原本一向脾气好的林鹿园却突然开口：“你管他怎么了，反正也要解散了。”
艾瑟哑然，其他几人也惊讶地看向林鹿园。
虽然要解散是事实，但林鹿园突然这么戳破，看起来……似乎根本不在乎这个团一样。
秦凌的流量还有单飞的底气，他们几个人，总归是在团里比单飞好。
毕竟团粉还有那么多呢。
林鹿园也意识到自己的排斥有些明显，这才低下头，也向保姆车走去：“今天录制太累了。”
参正打圆场：“对，太累了，现在脑子不清醒，大家都回去休息吧。”
几人这才觉得确实太乏了，也没深想。
等回到车上，林鹿园见助理已经把新衣服和实用神器都送走，一颗心才放下来。
《面具之下》一次录制八小时，后期会剪成两集，但这种正式比赛的内容，一周只播一集，其余时间，用后台花絮，选手日常，支线任务等维持热度。
只有这样，选秀时长才能拖，节目才能吸引更多热度。
当然，这样也能给后期制作组更多的时间完善内容，不至于慌乱下出错。
节目组预计，周一录制节目，周三出预告片，大面积铺推广，周四周五放精彩花絮，用悬念片段吸引观众注意力，周六晚七点流量最大，观众最闲的时候播放正片。
一转眼到了周三，预告片正式放送，全网推流！
【《面具之下》最新预告，MJC最新舞台！】
【《面具之下》曲茗亲情献唱经典成名曲，宝刀未老！】
【点击速看《面具之下》，新人选手神秘登场，你pick谁？】
【《面具之下》录制现场，火药味十足，观众大呼这是我们能看的吗！】
……
预告中，几位导师表演片段各占十秒钟，舞台舞美，后期字幕，强烈的色彩刺激充斥整个屏幕，不动声色激起人的兴奋因子。
导师片段结束，则是明照戴着面具登场那一瞬，他的歌声是静音的，画面就只有他抬起脚尖，享受舞台的几秒钟，还不等观众反应过来，导师亮分就直挺挺的出现在眼前。
秦凌五分，曲茗十分。
配合着现场观众倒吸冷气的声音，冲突感随之即来。
当然，节目组还截取了曲茗面色不虞的画面，和秦凌扭头的片段剪在一起，字幕直接怼在分数上——
“究竟发生了什么！？”
【@面具之下官微：小面来啦！小面真的来啦！戳链接看预告，周六晚七点，不见不散哦！】
节目组虽然还是选择了秦凌与曲茗的冲突作为宣传点，但粗剪第一版成片已经给秦凌方看过了，根本没有任何损害秦凌人设的内容。
甚至还留下了秦凌那一段专业术语堆砌。
在外行看来，秦凌华而不实的表述才深奥玄妙，显得更像个创作艺人。
节目推广到位，无聊的网友自然也都被吸引来评论——
“这评委选的……还真是各有特色，各种不搭，没有冲突才怪呢。”
“舞台挺大的，投资不小啊，柠檬台果然财大气粗。”
“MJC啊啊啊啊好期待舞台表现呀！”
“期待秦凌凌在节目中的精彩表现哦，作为新人，凌凌还需多多跟前辈学习，但作为专业音乐人，凌凌对音乐也有自己独到的见解，观点不同太正常啦，这也是凌凌对选手的严格要求哦！大家都来了解一下我们秦导师吧，憨憨阳光大C位！”
“预告感觉不错哎，有时间会瞄一眼，好刺激。”
“呵呵，剪辑而已看看啦，柠檬台一贯骚操作，就会剪冲突，你看了正片就知道，什么都没有。”
“哈哈哈你冤枉柠檬台了，这可不是什么都没有，现场观众表示老刺激了。”
“确实，但我估计不会剪进去，不信你看看。”
……
然而待预告片登上热搜，关注度彻底大起来后，《面具之下》官微突然转发了一条微博。
【@面具之下官微：正告这位观众，节目禁止携带手机禁止偷录，请即刻删除，我台将保留法律追究权利！】
官微转发的，是一段模糊的，看不清台上场景的偷录片段。
片段拍摄颤抖，伴随着低笑和细语的杂音，但依旧能听到，是秦凌和曲茗在讲话。
那段围绕着步履不停是否【差强人意】的冲突，被完完整整地录了下来。
曲茗点出后，全场哄堂大笑，偷录者还偷偷补了一句：“就这水平还吹学霸呢，我小学都会了。”
原本这段偷录只有几个评论，一百点击量。
但被节目官微转出来批判后，瞬间暴涨上千评论，百万点击量。
“哈哈哈哈哈卧槽！这就是完整的冲突吗？太劲爆了！”
“官微皮下也是个二逼，还转出来恐吓，差点我就忽略了。”
“还在曲茗老师面前拽专业词汇，啊啊啊啊啊啊我的脚趾扣地！”
“怎么又是步履不停啊，他是什么争议体质，服了服了。”
“等节目开播，我就要看看这个步履不停到底唱得什么逼样，曲茗给了十分，秦凌给了五分。”
“怎么会这样哈哈哈，太搞笑了太搞笑了，差强人意和不尽人意，曲老师有文化yyds！”
“不止这一段！后面还有！秦凌不是说人家没思考嘛，后面又被打脸，我不过多剧透你们自己看，我在现场都笑精神了。”
“有事吗有事吗，这是哪个没有道德底线的偷录啊，对选手的评判各有标准，你能你怎么不去当评委啊？”
“凌凌不过说错个成语罢了，你们日常生活中没有说错过吗？”
“我们说错过，但我们很少批评别人的时候自己翻车哈哈哈哈哈。”
“无语……真的要脱粉了，看着真尴尬，那种言之凿凿批评别人还翻车的样子，跟我傻逼学长太像了。”
“不喜欢就滚，黑子装什么粉丝，凌凌不需要你这种立场不坚定的粉。”
“笑死，小芹菜真嫌自己人多是吧。”
……
很快，【秦凌 差强人意】和【秦凌点评步履不停翻车】登上热搜。
小芹菜虽然也觉得丢脸，但毕竟是自己偶像，只能硬着头皮洗热搜广场。
她们把秦凌的舞台视频，采访片段铺进热搜，叫嚷着：“黑子歇歇吧，来都来了，不如看看秦导师的高光时刻！”
宁衾也时刻关注着热搜榜，看到秦凌的两个翻车热搜，她只是悠闲地端起可乐灌了一口。
助理担忧道：“管得那么严，怎么还是被人顺进手机了？”
宁衾轻笑：“管得那么严，不也被人顺进灯牌了吗？”
助理：“……”
助理：“直接找站方要求删除吧，偷录对我们不会有影响吗？”
宁衾无辜反问：“有什么影响，观众不是更期待节目了吗？”
助理讶异，小心翼翼问：“姐，这偷录是你……”
宁衾抬眸：“柠檬台跟夕斓传媒还要合作，怎么可能是我。”
助理：“那我们不用管吗？”
宁衾随手关掉热搜榜，眼中浮现笑意，冷冷道：“柠檬台要跟夕斓传媒合作，可我更想跟千灯河岸合作啊，夕斓传媒毕竟是刘一媛的资源，但据说千灯河岸拒签了刘一媛的外甥，刘一媛有点不快……”
刘一媛作为柠檬台的总制片，自然是夕斓传媒的首要讨好对象。
宁衾再有能力，每年的公关礼物，合作方案，夕斓传媒也要先给刘一媛。
哪怕MJC这个男团，是宁衾花费不少心血炒作出来的，功绩也被冠了总制片的刘一媛拿走大半。
现在刘一媛自己的外甥刘欣畅要进娱乐圈，平台上剧能力自然不愁，可就是缺个好剧捧。
精品剧哪里最多，不言而喻。
刘欣畅仗着刘一媛的关系，都能直接找到千灯河岸的老总喝酒，本以为事情板上钉钉一拍即合，谁料千灯河岸居然没要刘欣畅。
宁衾是个聪明人。
千灯河岸新成立艺人部，就是为了捧自己的人，这次艺人部签了七个人，四位年纪稍长的老戏骨，两个年轻漂亮的女孩子，还有一个就是明照。
从年龄和定位上说，能和刘欣畅形成竞争关系的，也只能是明照。
那千灯河岸的影视资源到底是留给谁的，也就不言而喻了。
虽然宁衾不明白，千灯河岸为何如此在意明照，但宁衾办事从不往回看，她只向前看。
她知道风水是真的轮流转了，秦凌接二连三的人设翻车，自然是有人推动的，这不止是明照的机会，也是她的机会。
秦凌的天花板就在这儿了，但明照远远不止。
同样，刘一媛的天花板也在这儿了，但她远远不止。
千灯河岸得罪了刘一媛，大概率不会再跟刘一媛合作。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等《面具之下》播出，节目火了，一切都将改变。
而此刻距离节目播出，还剩三天。
宁衾笃定：“我们想管也管不了，以后这种负面新闻会如影随形，始终缠着秦凌，直到秦凌最卑劣最难以启齿的秘密公之于众，变成丧家之犬。”
她看得出来，千灯河岸是要将明照这两年受到的折磨屈辱，都变本加厉地报复回秦凌身上。
原来她猜的没错，当年的黑手，的确是秦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