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罗扇子/著
大爱小爱
第六十七章
一阵火车轰鸣,拱起——拱起——拱起——呜呜呜呜。
黑色火车冒着白烟远远地从厂里的方向驶来，黑色车身一列一列跟在后面，映着碧蓝天空甚为壮观。
小蓉蓉赶紧捂住小耳朵,背过小身板，这是庄淑芬教她的，每次火车一开过来,庄淑芬就让她把耳朵捂起来，怕对小朋友耳膜不好。
摊主倒是只顾着扶酱油瓶,女摊主在铁路旁边天天开早点摊,习惯了,就是火车经过耳朵里的确吵,摊主重新把白篷子支起来。
火车十几个轮轴连着一起转动，每节黑色车节透着冷钢气息,车身上用白色油漆上写了“碱”的字号,十几列车节不算长,一两分钟就开过去了。
火车顺着铁路远远开走，只剩下一个车尾。
在铁路旁吃早点的人群才算重新复活，活动着手腕端起碗继续吃早点。
“这火车的确吵。”
“风也太大了吧，篷子都翻了几个。”
小蓉蓉低着头，赶紧擦酱油,万一酱油沾在小裙子上，妈妈就不好洗了,但还是沾了两三滴。小蓉蓉叹了口气,又抽了一些卫生纸,擦腿上的酱油。
阳光透过白篷子照在她的腿上。
肌肤被照得晶莹剔透，腿上有淡青色血管。
酱油从大腿上细细蜿蜒到小腿脚踝上。
斜对面小钟睿耀的目光投了过来。
小蓉蓉很不好意思，手上擦拭的动作更快。
阳光照在腿上白花花的晃眼。
她感觉小钟睿耀的视线在她的腿上和她的脸上之间游离了一下。
小蓉蓉顾不得想这些。
刚才火车开过耽搁了一些时间。
腿上的酱油干涸得只剩酱油渍,卫生纸擦不掉了，还是有浅浅的印记，女摊主又用湿抹布帮小朋友擦。
湿抹布倒是快，三下两下擦干净了。
就是小朋友的肌肤被擦扯得有点痛。
小蓉蓉闻到抹布上有一股馄饨汤味，擦完后，她的小腿腿上也隐隐有一股馄饨汤味。
小蓉蓉快哭了。
小钟睿耀还坐在桌子那边看她。
她小身板想钻到地底下去。
可她的小馄饨还没吃完呢。
她一周只有周末才可以出来吃早点，平日都是妈妈下面条吃，她就喜欢吃小馄饨。
小蓉蓉小脸鼓鼓，睫毛再也不要往小钟睿耀那边瞟，装作视而不见，自己努力扒着小碗里最后三四个小馄饨。
小钟睿耀笑眯眯看着对方小脑袋埋头一小口一小口吃着。
小脑袋上两个小揪团随着细细的小脖子一耸一耸。
小凉鞋穿在她的小脚脚上。
钟维民心思只放在自己儿子身上，没去注意小蓉蓉那边的动静，只知道女摊主过去帮小孩的腿上擦酱油了。
钟维民他们的两碗馄饨也下好了。
摊主端过来。
钟维民拎出汽水，拿出起子，问他儿子：“要不要喝？”
小蓉蓉听在耳朵里。
这才晓得，小钟睿耀吃早点都是配汽水的。
也太豪华了吧。
小蓉蓉耷拉着小脑袋，终于把小馄饨吃完了，她刚要跳下塑料凳子，就撞见小钟睿耀的眼神，对方的眼眸很有神，小蓉蓉一直觉得挺灵气，反正跟其他人不一样。
小钟睿耀笑着对钟维民开口：“爸爸，我们要不要分一瓶给小蓉蓉？”
钟维民一怔。
没料到儿子会开口，往日都是他跟他儿子一人一瓶，是对方刚才被酱油泼了快哭了，所以儿子想给她么？
对方是杨毅的女儿，给一瓶汽水她也不是不可以。
钟维民望向小蓉蓉。
小朋友倒是很乖很乖，连忙摆手。
“不用了叔叔，我吃完了，我要回去了，你们慢慢吃。”
慢慢吃，是庄淑芬教她的，在庄家杨家比大人们先吃完饭就要有礼貌的说出这句话。
小钟睿耀也不阻拦。
就是目光看着小身影一点一点跑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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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小裙子上沾了酱油，果然被妈妈发现了。
庄淑芬给小蓉蓉换了衣服，又拎过去洗了个澡，免得小朋友一身馄饨汤味。小蓉蓉提前洗干净，浑身上下又涂完痱子粉，她穿着个小背心，白白的，香香的，就出来了。
碰到了这才回来的小钟睿耀和钟叔叔。
钟叔叔不知道每天带小钟睿耀到哪里玩，平日也是不见两人的踪影的，除非小钟睿耀晚上不想转了，钟叔叔才不出去。
小钟睿耀看到小蓉蓉微微一怔。
对方小脸上没有太在意他们。
细脖子上搭着的几缕头发湿湿的。
小蓉蓉在走道里玩了玩，又到小雷子家玩了玩，可惜冬梅春梅暑假有作业，每天要写暑假作业，她们写的她看不懂。
那就只剩下游戏了。
坦克大战只剩一个手柄，她更是打不过，她其实心里还是想打魂斗罗，还有沙罗曼蛇，还是这两个好玩。
小蓉蓉想了想，还是决定第二天去邵泓家附近转转。
要是人不多，她就进去玩玩。
令她没想到的是，第二天一过去，小钟睿耀也在邵泓家！
小蓉蓉心中一震。
平日没见这个小钟睿耀像其他小弟们那样黏在邵泓身后，怎么两人就突然认识了？而且邵泓家是讲排位的。
邵泓是老大，游戏机是他家的，这里也是他家。
邵泓喜欢坐在靠门的那个沙发。
这样他爸爸一上来，一有身影，他能第一个发现做出反应。
其他小弟们则是按照老二老三等次序逐个往后站，次序越后地位越低，站得地方就越差，老二老三还能勉强挤坐在另一个沙发上，老四老五老六就只能挤在床缝缝间。
但是小钟睿耀却一举站到了老二的位置。
原来的老二是一个只比邵泓小一岁的小哥哥，叫汪捷。
汪捷是筒子楼里一个派出所民警的儿子，平日小朋友们敬畏他爸爸，怕“被抓起来”，齐齐默认他是老二。
他只比邵泓小一岁，性子比较烈，母亲又早世，谁也管不了他，有时直接拿他爸皮带抽人。
平日只有邵泓制得住他。
小钟睿耀只比她早一年出生，两人差不来一岁，小蓉蓉不知道，就这几天而已，对方是怎么站到这个汪捷前面的？
而汪捷看起来，竟然没有不接受，平日他脾气可不算好。
见自己露出惊异的目光。
小钟睿耀眼底又露出那种很有神的光芒，一脸似笑非笑，好像一切尽在他的掌握之中。
可能自己看小钟睿耀的时间有点久。
见自己过来，邵泓脸上原本露出一点笑，此刻头一抬，倏然冷声点名钟睿耀。
“过来，玩一局。”
这个暑假邵泓脸变窄了一些，一抬头，手骨又修长，那种接近少年的劲就出来了。
相比起来，小钟睿耀跟小蓉蓉一样，还有点婴儿脸。
邵泓一发话，原本正在玩的小弟一愣，接着赶紧丢下手中正在玩的手柄。
乖乖站到床缝缝那。
小钟睿耀看似顺从，抬起胳膊，拿起手柄。
“好的。”
小蓉蓉坐在她的专属小板凳上。
这是邵泓专门为她准备的，在邵泓的左手边，跟他一样靠近门口，邵泓的小弟弟们都站在邵泓的右边床缝缝那边。
邵泓把她一个人跟小弟们分开。
屋子里安安静静。
好像小弟们也嗅到了某种不同的味道。
家里只有电视机屏幕上闪着游戏的光，魂斗罗熟悉的游戏音乐响起，小蓉蓉看着邵泓和小钟睿耀拿着手柄不停在按。
邵泓脸庞小少年似瘦削，小钟睿耀小脸上有点嘟嘟，眼底却很从容。
小蓉蓉一看这架势。
就感觉小钟睿耀不太会太快输。
果然小钟睿耀一条命连通第一关、第二关、第三关。
其他小弟们往往第一关半途就死了，好一点的支撑到第二关开头。即便是汪捷这种大一点的孩子，也只能玩通第二个关卡。
然而，小钟睿耀却破了所有其他人的记录！被破纪录的汪捷就站在旁边，却没有任何发怒的迹象，很不可思议。
小钟睿耀小手指按来按去，直直通到第四关。
就在众人以为第四关他也能轻松通过关卡时，小钟睿耀支配的角色被一个没有必要的失误射中了。
“我死了。”
游戏手柄被平静地放了回去。
小钟睿耀笑眯眯地对邵泓说，看起来很乖的样子，没有任何“死掉”的不甘心、挫败感以及不舍。邵泓那群小弟们很多都是受不了游戏的诱惑的。
小钟睿耀对着邵泓说完，却顺势望了小蓉蓉一眼，眼底又闪现那种很从容很有神的光。
邵泓脸上看不出神色，只“嗯”了一声。
小蓉蓉看到这形势，今天有点不想玩游戏了。
邵泓、小钟睿耀、汪捷，今天人不算多，就七八个，但是这三个小哥哥加起来，她就觉得要应付好困难好困难了。
她在小板凳上坐了一会儿。
然后说：“我先回去了，邵泓哥哥。”
就在她出门没几步，刚走到中界水池那边，身后跟过来一个小朋友。
一看是小钟睿耀。
她有点诧异。
但是小钟睿耀突然在唇边竖起一根小手指，朝她指了指楼下。
小蓉蓉好像有点明白。
跟着对方轻手轻脚，下了一层楼梯。
两人站在二楼和三楼的楼梯拐角处，那里有一个正方形的小天窗，焊着几根细钢筋，有新鲜的空气，能看见外面的梧桐绿。
小钟睿耀笑眯眯一笑。
“只有这里，他听不到我们说好。”
小蓉蓉迟迟顿顿反应过来。
他说的是邵泓哥哥啊。
的确邵泓哥哥家门口是开的，只要在走道上有动静，就很容易传到邵泓哥哥的耳中。
小天窗旁边却有鸟叫声和自行车的声音，还有大人们从筒子楼楼下路过的脚步声，仔细听，还有说话声和挑着扁担手艺人的叫卖声。
小钟睿耀眼睛很好看，透着阳光对她发出邀请。
“你想不想去星星公园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