蚌壳油

青罗扇子/著

庄淑芬从梦泽回崇城,小雪大雪节气已过,氨厂净化车间的姐妹们在食堂一起吃饺子。食堂供应大白菜猪肉馅。她们看着食堂的师傅们和面、揉面、亲手包、亲手下,那么大的鼓盖揭开,白茫茫的蒸汽浩浩荡荡。小饺子一个个扑通扑通下进滚水里,在煮开的热水里翻滚,老师傅再用好大一大漏网给捞上来,落入白盘子里。

手擀的面,就是劲道,打过霜的白菜,就是甜,还有自家养的猪肉,再蘸点醋油辣子,吃起来就是香。庄淑芬和女同事们在一片热气腾腾中迎来凛冬第一场雪。

大雪纷纷扬扬,庄淑芬上夜班出去一看,一夜之间,再生塔、甲烷化炉、钢板、手脚架、全被雪覆盖。呵出的气都是雪色。

天寒地动,厂里发羽绒服,是翻领插袋拉链式的。

一个月工资才三十八,加上奖金不过五六十,自己买要一百多块一套呢,足足两个月的薪水。但厂里发给职工们,不要钱,四年发一次,让员工穿新的。女式羽绒服是茄红色,男式是灰色。庄淑芬领到手后,爱不释手。厚厚的鸭绒隔着布外套又暖和又挡风,尤其是脖子那,暖烘烘的。

羽绒服有了,但脚冷。

碱厂有一女的在武汉买了一双最新的棉拖鞋,说特别暖和,特别暖脚,全厂都知道了。

那时冬天才刚流行起来穿棉拖鞋。

跟棉鞋还不一样,棉鞋是黑色的、笨拙一点的,而棉拖鞋往往是用灯芯绒做的。

棉拖鞋也不便宜,厂里八千多号人,每个都去武汉买也不现实。

但百病从寒起,寒从脚下生。

庄淑芬心思一动,指挥小陈让碱厂男借来看看。

“我们自己做一双!”

以天为被,以地为席。

自力更生、自给自足,本来就是时代的口号。

全氨厂都知道庄淑芬心灵手巧,被她鼓动得充满干劲,有了羽绒服再配上棉拖鞋,这冬天就不愁了。

碱厂女原本不想借,想自己独一份,好在厂里人面前显摆。

氨厂人不乐意了。

“上次你橘子还是我们帮你搬的!”

对方只好悻悻然借出来:“鞋子很贵的,让庄淑芬千万要小心,别碰脏了。”

这话听着咋这么不舒服。

氨厂:“人庄淑芬爱干净,你鞋地上踩的,可别有啥细菌。”

碱厂女脸色变了又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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净化开着暖气,灰色暖气片靠着墙壁。

庄淑芬做完溶仪检查,借来棉拖鞋细细观摩,她翻来覆去看了几遍,又仔细瞅了瞅鞋面衔接,鞋底样式,心中有了底。

制作原理清楚了,但是手工工具还欠一些。

王小忠冒雪过来,他就是上次过来的杨毅他徒弟。王小忠把杨毅上次宣传栏用的三角尺、铅笔、格子纸全带过来。

“嫂子,您用着,差什么差人跟我说一声。”

对方声音一如既往,中气十足。

外面雪真是大。

王小忠冻得鼻头通红,不停搓着手,手有些皲裂,羽绒服上盖着不少雪粒,脚下一团雪渍。

王姐掏出一盒蚌壳油,一把塞到对方手中。

“拿着。”

这蚌壳油还是淑芬给她们的,要一角钱一个,是时下最流行的蚌壳样式,里面装了蚌壳油,透明冷凝膏体,冬天涂在手上,油膏特别厚,特别滋润,手都不糙了。

平日她们净化女都装裤子袋里,手干了就用指尖抠出一点涂都手背上。只有有条件的人才用得起,没条件的人就没有。

对方推来推去。

“不用不用。”

王姐一把强势地摁带对方手里。

“拿着!”

两人手一推一让之中碰在了一起。王姐、王小忠两人都闹了个大红脸。王小忠眼睛都不敢瞅她们,声音突然结巴起来。

“我、我先走了,下次再来看你们。”

王姐莫名脸红慌乱:“好好,一定要来啊。”

好奇怪,她的心怎么忽然瞎蹦乱跳的。

看我们?

一定要来?

庄淑芬、小陈对视一眼,捂嘴闷笑。

王姐头一次被旁人躁得不行,羞煞了人,整个人呈现出一种与往日格格不入的模样。

庄淑芬哼笑:“让你平日打趣我,现在轮到你自己感受感受了。”

往日联合小陈打趣她,现在轮到她联合小陈一起打趣王姐了。

庄淑芬朝着小陈笑道:“是不是?”

小陈:“王姐,这是红鸾心动了。”

王姐眼睛一闪,肩一扭,跺了一下脚,“乱说什么!”

嗓门不如以前大,到底是知道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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