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曜风发觉白淳的性格很摇摆。
语言抗拒的时候, 身体却并不反抗。
别开头什么都不认,陷在怀里时会悄悄往里缩。
他揣摩着他们彼此的距离,像无意间打开了什么攻略游戏。
有时候慢慢靠近, 就像狩猎一样。
要读懂对方喜欢的节奏,胜负欲和控制欲无形被转化为巧妙点心。
……很可口。
公主抱比寻常互动更加有趣。
一个人要把全部自己交到另一个人手上, 身体重心移动高度都任由操纵。
距离被无限拉近的同时,人却被抱在半空中,不上不下,神经也一块悬着。
白淳反复调整呼吸, 控制自己去注意远处的绳索, 而不是男人手掌的温度。
闻曜风留着神怕勒到他,唇侧再度掠过那一抹半桃花标记。
“先从这边过去, 你碰亮那根线。”
温热气息一掠而过, 白淳耳朵尖都泛着绯色了,别开头扬长手去点亮一根线。
闻曜风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他的反应, 俯身低语道:“错了,要右边那根。”
臂弯再度收紧又往前递, 仿佛在操纵知更鸟的羽翼。
白淳被托举着触亮另一根线, 语气略有些急促:“好了, 带我过去,然后放我下来。”
“胳膊圈在我脖子上。”
“……知道了。”
其实并不需要抱这么紧, 但闻曜风存心试探他的退让和驯服。
猎物在怀里下意识的放轻呼吸,仿佛担心被吞吃干净。
闻曜风再度观察几秒远处, 一个跨步弯腰穿过绳索间隙, 庭内依旧寂静无声。
“不要松手,抱紧。”他没有给白淳反应时间,沉着冷静道:“这次是左边靠上, 小心我头顶的那根绳子。”
他不打算放他下来了。
白淳下意识地勾着男人脖颈支起身触碰绳索,指尖小心地绕开幽绿铃铛。
这么做……会不会太亲昵了?
像是被抱着捉蝴蝶一样。
宽大蝶袖容易误触铃索,白淳自觉地把袖子全部挽起来,露出修长白净的手臂。
男人看了一眼他的手臂手腕,抱着怀中人侧跨过另一处,扶着大腿的手指游刃有余地熄灭好几处多余光线,声音依旧澄澈有力。
“头顶。”
“好,你压一下腿,我们侧旋过去。”
“再来,白淳,帮我点正前方第一根,还有右边两根,可以多点亮一点,我看得清。”
闻曜风腰力臂力都极好,是多年锻炼出来的游刃有余。
他像抱着一尾狐狸般与白淳共同绳阵铃铛间穿梭往来,有时看出绳阵破绽,还会大着胆子回退重来,挑更加快捷的路线一路向前。
白淳个子高挑,但从未想过自己会这样被轻巧抱着。
……也许被闻曜风抱着跳舞都不会摔下来。
大跨步,下腰翻转,又或者是角度极险的踮脚跨绳再急转过洞。
白淳被照顾极好,像是落进作弊器的臂弯里,只用为他点亮微光便已足够。
刚被抱起来时,心脏还会忐忑起落,醇厚的雄性气息让白淳呼吸不稳。
可抱得时间一久,奇异的安全感像气雾般将他抱持,甚至让人私心不想结束。
“那边有路,”白淳已经完全适应被抱着前进的方式,指路速度不断变快:“先跨步过去,然后你放我下来,弓腰过洞就快到终点了。”
闻曜风即刻调转方向,跨步时明快道:“抱腿。”
白淳本能地听从命令,收紧膝盖把个人空间压缩到极限。
男人弓腰向前,以不可思议的流畅速度带着两人弯腰过洞。
他倾身的那一瞬间,他瞳眸微缩。
鼻尖在昏暗里轻点一下,仿佛触吻。
他们同时听见对方呼吸紊乱,在须臾里心跳同时漏跳一拍。
白淳在失重感来临时伸手抓紧闻曜风的衣领,又错觉这是索吻般的行为,仓促松开。
黝黑眸子凝视他几秒,笑意加深。
好在闻曜风抱着他直起身,三四步就跨过了最后的几重障碍。
还如同照顾宠物般温柔道:“要放你下来了哦。”
“……嗯。”他低低答应。
男人松开了手,很贴心地帮忙把白淳的羽织褶皱捋平拍顺,转身去拿放在终点的两个小锦囊。
白淳把袖子放下来,不自然地侧了侧身子:“没必要抱那么久。”
“我故意的。”闻曜风认得痛快:“很节省时间,不是吗。”
哪怕有镜头全程怼这盯着,他一样敢这么玩。
导演经纪人在又怎样,反正游戏进展顺利,理在他们这边。
闻曜风分出一个锦囊递给白淳,两人边开袋子边往前走。
里面装了一大袋子铜币,以及小小的说明纸条。
累积的一半积分被兑换成本局代币,供嘉宾全程在歌舞伎町等地区的游玩消费。
也就是说,他们的吃喝休憩都要在限定场景内进行,只有特殊情况才能出镜出戏。
这也可能意味着……之后的游戏会很激烈,以至于随时随地都有隐蔽处,以及充足的能量供给。
节目组又想玩什么?
白淳回眸看了眼窗外野原深处的佛寺,菩萨笑容慈悲温和,在长风里岿然不动。
闻曜风和他一起停下脚步,笑道:“在想什么?”
白淳也笑起来:“没事。”
推门再出,光线径直由明转暗,从晴光炽烈的盛午转向灯火璀璨的深夜。
当代人工造景简直可以肆意颠倒时间空间,在会展中心里打造出以假乱真的歌舞伎町。
深沉夜幕里星如海雾,温度也一瞬冷了下来,四处的风散着潮气。
他们站在两个空间的交界处,既立在酒肆门口,也站在佛寺尽头。
手环第二次振动作响。
『公达に狐化けたり宵の春』
狐狸变作公子身,灯夜乐游春。
远方传来一声三味线的弦响,有什么队伍自十字路口缓慢出现。
“那是什么?”
“……花魁巡游。”白淳凝神道:“可能是线索。”
武士打扮的男人手执定纹灯笼走在最前方,数位少女随行两侧,满街招牌灯笼挂如垂虹,映出行道中央嫣然而笑的女人。
她发上金冠步摇皆缀银华,三枚齿下驮作乌木颜色,振袖繁复厚重拖曳在地面上,仿佛金鱼之尾。
一步一顿,脚踝如蝴蝶般起落偏移,行得极慢。
队伍里有乐师手执尺八太鼓,此刻也神情庄重地跟随在后,乐曲凄艳孤绝,仿佛在应和这个良夜。
闻曜风看了快五分钟,侧头道:“好像还没走十米远?”
白淳:“……人家并不是出来参加竞走项目好吗。”
两人小心靠近巡街花魁的队伍,刚巧看见对面也出来两个熟悉面孔。
——是柯可和柯爱。
“她们速度好快,”闻曜风皱眉道:“麻烦了。”
果然搞偶像的都会这门艺术,差距拉开的不算大。
“竞速战不一定是比项目完成时间,”白淳淡定道:“再观望一下。”
花魁扶着随行武士的肩一步一顿,走得婀娜多姿香风款款。
一众游民小孩聚成长列探首观看,伸长脖子猛瞧她的样子。
“是花魁——”
“她嘴唇好漂亮,眼睛也好好看!”
“狐媚东西!”
热闹之际,突然一支利箭穿云而过,直接从高处贯穿她的胸口!
“嘶——”花魁踉跄后退,被过于累赘的衣服绊倒在地,嘴唇失了血色。
闻曜风:“……!!”
花魁面色惨白地倒下,人群里慌乱尖叫声响成一片。
大家原本都以为今晚的欢乐刚刚开始,怎么会突然发生这么血腥的事情?!
武士们扔下手里的杂物想要救助她,少女们左顾右盼寻找郎中。
“杀人了!!救命啊!!”
“是谁?那边楼上有刺客!!叫官府的人来!!!”
混乱里,楼阁上的少女踏前一步,朗声道:“她是妖狐,不信你们看她的尾巴!”
花魁胸口汩汩流血,此刻还在无力抽动着,繁复和服散落扬开。
竟真有三条狐尾掩在振袖之下,在刚才看起来完全没有半点痕迹!
人群再一次炸开。
“是狐妖!!”
“我就说,她能当上花魁绝对是施了魅术!”
“啊啊啊妖怪——”
有妇女带着小孩快速走远,还有不怕死地俯身去戳弄那若隐若现的狐尾轮廓,笑容讥讽。
哭声笑声混得整条街都更加嘈杂,终于有官府模样的人快步过来处理事务。
身着深红巫女服的少女一扶栏杆飞身落下,神情冷厉:“现在有妖狐潜伏于此,大家一定要小心防范。”
她的眼睛犹如鹰隼,一寸一寸掠过所有人。
“三大家族都已接下缉拿令,明日晌午前在慈草寺杀狐证道!”
这么说,三队人的任务都是猎狐?
闻曜风和白淳隐在人群外侧,看着那垂死狐妖被一众武士当街抬走,三条红尾垂在半空里一晃一晃,还在滴落着鲜血。
闻曜风眉头一皱,伸手探向白淳的后腰,用力一按。
“你——”他骤然压下声调,把青年拉进深巷。
这一秒闻曜风鸡儿梆硬,同时还后背发凉。
宽大羽织之下,他手掌碰到的竟也是蓬松狐尾,柔软到台灯乱亮。
白淳在暮色里缓慢抬眸。
“猜对了,”他轻轻道:“我也是狐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