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看到李襄宜醒了,立刻便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襄儿你醒了?怎么样,头还晕着吗?”
额头传来温热的触感,一句简单的关心,李襄宜鼻子一酸眼泪便涌出来。
“母后...”
她将自己埋在皇后怀中,声音带着哭腔。
“都是个大姑娘了,生个病怎么还要哭鼻子?”皇后怜爱地摸了摸李襄宜的头。
“母后怎么来了?”
“本宫听闻你前两日感了风寒一直发热,放心不下就来看看你,刚来就发现你在做梦说胡话。”
“做梦?”
李襄宜这才想起来自己夜里的确是做梦了,但是现在她居然连一点点内容都想不起来了。
“好了,饿不饿?本宫叫小厨房给你准备了云吞。”
“好饿。”李襄宜这才发现自己饥肠辘辘,昨晚精神不好晚膳用得不多,又烧了许久她早就饿了。
有宫女鱼贯而入捧着洗漱的用具进来伺候李襄宜梳洗,很快她梳洗好了热气腾腾的云吞也被端了上来。
李襄宜记得自己幼时身子弱,隔三差五便要生个病,每回病了都要吃一碗云吞,吃完便觉得病好了大半。
她没想到皇后还记得这些,这样会让她以为之前发生的事情,不论是她的身份还是送她去匈奴和亲,都是假的,是她臆想出来的。
“用膳怎么还发呆呢?还是云吞不好吃?”
李襄宜回过神对着皇后浅浅一笑,“没有,云吞很好吃。”
后宫事务颇多,皇后瞧李襄宜退了热人也有了精神便没有久留,赶着去处理其他的事情。
李襄宜的这场病十分蹊跷,白日里人瞧着精神不错的样子到了晚间便开始发热,夜里烧得迷迷糊糊的就说胡话,嘟嘟囔囔的听不真切。
白日里李襄宜好转了皇后刚松了一口气,晚间就听到传报说她又烧了,皇后实在是放心不下便赶到翠微宫来看她,夜里更是守在她床边衣不解带地照顾了她整整一夜。
连着几日李襄宜还不见好,连仁丰帝都惊动了,太医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承受着帝后的雷霆之怒。
“公主一个小小的风寒你们都治不好,朕还能指望你们什么?!”
“陛下恕罪,臣等已经尽力了,只是公主这病症出在心上,若是一直心气郁结,身体只会越来越差。”
皇后坐在床边,看着李襄瘦削的脸和干燥的嘴唇,心疼地直掉眼泪。
她瞪着几个太医,“这好好的人哪里经得住这样烧的,你们若是想不出法子,这太医也别做了,让给旁人来做。”
“娘娘恕罪。”
李襄宜先前被喂了药,此刻稍微好了一些,她从睡梦中被吵醒便看到仁丰帝和皇后都守在她的床边,地上还跪着几位太医,她反应过来这是他们在为了她的病训斥太医。
“父皇、母后,儿臣好多了,说不定明日就好了。”
皇后握着她的手,“傻孩子,太医说你平日里忧思过重才久病不好,你有什么想不开的就告诉父皇和母后。”
我只是不想去和亲啊,我害怕死在寒冷的关外,害怕客死他乡。
最后,李襄宜只是摇摇头,“儿臣真的没事,就是突然淋了雨便病倒了。”
皇后看她虚弱又懂事的模样心疼极了,恨不得以身相替。
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忍住了转头乞求般地看了一眼仁丰帝,他叹了口气几不可见地摇了摇头。
皇后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细细叮嘱她,“襄儿,你答应母后一定要好好养病。”
“儿臣会的,夜深了父皇和母后快回去歇息吧,儿臣这里有喜鹊看着。”
“你这一到夜里就发热,母后放心不下你。”
“方才喝了药已经退烧了,今夜不会再烧了。”
李襄宜几番劝说之下,仁丰帝和皇后才安心离开。
直到殿内重新恢复平静,李襄宜才有时间仔细回忆她方才的梦境,前几日的梦做了到了醒来便什么都想不起来了,但是方才的梦她记得清清楚楚。
她前往和亲的路上被一伙山匪劫持,关了一阵子之后竟然回到了皇宫,而山匪的首领竟然是新帝。
后面便是她先前断断续续做的那些梦了,新帝将她囚禁于宫中夜夜贪欢,她大了肚子之后被皇后一碗药灌下去,连着腹中的孩子一起命丧黄泉。
李襄宜先前想不通为什么她会做一些她根本不知道的梦,直到今日将完整的梦境拼凑出来,她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想,这可能不是梦,而是即将发生的未来,又或者说她真的经历过这梦中的一切。
不然从何解释她会对梦中男子的身体这般地了解,又是如何直到男女之间床笫之事,她还从未被教导过男女之事。
而那个孩子...李襄宜摸了摸自己平坦的小腹,梦中那种一个小生命在流失的疼痛与绝望实在是太过于清晰,以至于她现在回忆起都觉得感同身受。
还有一件事情她怎么也想不明白的就是,梦中的年轻男子是新帝,唯一能够名正言顺登基的人便是当今太子李盛,只是她的父皇仁丰帝今年春日里刚刚过了四十大寿,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才会让太子继位呢?
她将梦境仔细捋了一遍,仍旧是没有一丝一毫关于皇位更替的记忆,想来是她被关在山里那个月发生的事情。
不知道是不是这个梦的缘故,李襄宜今夜刚将完整的梦境捋顺,第二日便没再发烧了,只是她退烧之后便咳得厉害,嗓子疼得似刀割一般。
“咳、咳、”
一阵剧烈的咳嗽之后,李襄宜觉得自己的嗓子一阵锐痛,只能喝些温水润润。
“殿下,您都咳了一天了,还是叫太医来瞧瞧吧。”
李襄宜被喜鹊的话逗笑了,“你就饶了太医吧,太医可是今早才被放回去,他们不是留了药说吃上几日就好了,叫他们过来难不成还能早几日好吗?”
喜鹊也意识到自己关心则乱了,“那奴婢叫小厨房给您炖个止咳润肺的汤,这咳下去嗓子都哑了。”
“也好,本宫这嗓子确实是疼得厉害。”
不知道该说喜鹊生了个乌鸦嘴还是该说什么,李襄宜的嗓子确实是越来越严重了,咳了几日后面连话都说不出来了,用膳喝水都觉得是用刀子一遍一遍割着嗓子。
这一场病断断续续折腾了小一个月才好,李襄宜整个人都瘦了一圈,先前做好的夏衫全都有些空荡了,给喜鹊心疼地整日要小厨房变着法地给她炖补品,势要将她这些日子瘦了的给补回来。
就在李襄宜觉得李彻若是再不回宫她就要再次忧思过重之时,他终于在李襄宜的期盼中回了宫。
“兆杨,你去承明宫瞧瞧九皇叔此刻在不在宫里,速去速回。”
“是,殿下。”
李襄宜生病的这些时日兆杨作为侍卫只能在外面守着干着急,如今公主的病好了,他终于又派上了用场。
兆杨一盏茶的功夫便从承明宫回来,“殿下,王爷此刻正在竹林。”
李襄宜一刻也等不了了,“好,喜鹊拿上画匣,本宫要去见皇叔。”
她大病初愈,走几日都冒虚汗,便是轿撵将她送到承明宫下来走到竹林的几步都让她额头沁出汗珠,再加上今日日头有些大,晒得她头都有些昏昏沉沉的。
“你们在这里等着本宫。”
“是,殿下。”
李襄宜从喜鹊手中接过画便独自一人走进了竹林,密集的竹叶遮住了太阳,那种强烈的灼热感终于消失。
她走近的时候李彻正同一个身着儒衫的男子对弈,李襄宜扫了一眼便知二人斗得焦灼,白子目前有一手的优势,儒衫男子手执黑子正思索落子的位置。
他钻研棋局正入神,连李襄宜走到他身边都没有察觉。
李彻自然是第一眼便瞧见了李襄宜,见她穿着浅青色的襦裙,不施粉黛头上只簪了两只玉簪,整个人比他离宫之前清减了许多,身子薄得好似一张纸,只需风一吹便能吹跑,见此李彻眉头皱起。
“公孙先生下这里如何?”
素白的手指指着棋盘上的一个位置,黑子落在那里棋局瞬息万变,便隐隐有压过白子之势。
“妙!妙!妙啊!我竟没想到!”
公孙先生激动地站起身才发现是襄阳公主站在他身边,急忙躬身行礼,“草民见过公主。”
公孙先生是李彻身边第一谋士,有旷世之才,李襄宜对他一向尊敬,“公孙先生多礼,本宫是来找皇叔的。”
“公主既然有事与王爷相谈,那草民便不打扰了。”
“王爷、殿下,草民告退。”说完他便转身离开。
李彻被破了棋局也不生气,神情反倒愉悦得很,“襄儿今日找本王所为何事?”
李襄宜并不打算兜圈子,既然李彻开口问她了,她干脆利落地在李彻身前跪下,以额触地,“皇叔,襄儿斗胆,有事相求。”
“襄儿何事相求要你这般大动干戈?”
李襄宜抬起头,与他四目相对,“求皇叔帮襄儿解除婚事,襄儿不愿前往匈奴和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