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酒店包厢里，三五人结伴而坐，坐在中间的却是一男一女。
“阿禾，纪泽去陪他新谈的女朋友去了，我们要不就开始吧。”程诚放下手机侧头看向旁边的女人。
女人离他大概半尺距离，穿着墨绿色西装，妆容不浓，只浅浅打了粉底抹了口红。而她刚刚喝了酒，嫣红的唇瓣水润许多，在朦胧的灯光下显得莫名诱人。
许是有些痒，她抿了下唇瓣，又眨了眨眼睛。眸中酒气上晕的水雾褪去，余下的便是冷淡的神色。凤眼微眯，显得颇有几分凌厉，可眼尾那颗圆润的红痣却中和了冷淡的气质，活色生香。
“好，那程总我们就开始吧。”裴禾回应道，右手抓起酒杯，晃了晃杯中酒。
裴禾上月回国就直接担任了汇恩的MD，今晚便是为她举办的欢迎会。
裴禾入职汇恩的消息放出前，汇恩的人猜测过各类业界能人，却没想到这人竟是张熟面孔。
毕竟汇恩在A市也是数一数二的投行，里面也有许多A大金融系的同学。而十年前A大的同学又怎么会不认识裴禾呢？她可是A大人尽皆知的舔狗，连景燃和别的女人开房她都巴巴地去送套，当真是“为了爱情卑微到极致”。只是可惜景燃到最后也没选她就是了。
不过也没人会为裴禾到底配不配位而争论，毕竟裴禾在A大的四年时间里便牢牢占据着专业第一的位置，之后更是去M国读了研，在世界有名的投行A&C里奋斗过六、七年。
前些日子里还听说裴禾要升职做A&C的MD，没想到回国做起了汇恩的MD。之前谁都没猜过她的原因有一便是，她在汇恩的前途却是没有在A&C的好。
有二便是，汇恩的程诚与明仁的景燃私交甚笃。而裴禾又被景燃那么惨烈地拒绝过，她真的不会触景生情吗？她真的能遗忘那四年里日日纠缠刻苦铭心的“爱情”吗？
或许换一个人，她就可以完全摒弃那些杂乱的过去，去着眼当下的生活。
但那可是裴禾。
那可是为爱四年坚守，甚至为景燃放弃金融跨考数学的裴禾。那可是A大贴吧里有人至今八年一天不断打卡“今天裴禾舔到了吗”的裴禾。
而现在裴禾真的忘了景燃了吗？
程诚真的不会提起景燃吗？
底下的人喝着酒聊着天，可耳朵却早已突破物理限制不知飞到了何处。
“阿和谈过恋爱吗？”程诚刚刚跟裴禾讲着纪泽的风流韵事，仿若顺口询问了句。
裴和噪音清润，眸光很淡，像是在回忆，“没有”。
“那阿禾这些年在国外喜欢过什么人吗？”程诚顺其自然地询问道。
“没有。”裴禾还是那个姿态，回答地不紧不慢。
“阿禾这么多年为什么不谈恋爱，是忘不掉什么人吗？”程诚还是那副笑面虎的模样。
而裴禾却不陪他了。裴禾醉意上头，拧了下眉，眼皮慢慢抬起，里面像是淬了刀子，锋利、扎人，毫不客气地盯着程诚，像是在说“程总，你逾矩了”。
程诚看着裴禾尖锐的态度，右手下意识往外推了推桌上倒扣的手机，下一瞬却又仿佛才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将手机揽进怀里。
他咳了两声，待四周安静后，神色从容地说道：“阿禾有什么想和汇恩的大家交流的吗？”
裴禾接过这个转折生硬的话茬，和其他人交谈起来。
见裴禾的注意力不在自己身上，程诚划开手机，回复了一句“我觉得她发现了”。
下一秒，就有消息弹出。
【景燃】：你太刻意了。
【程诚】：她刚刚一直盯着我的手机！不过她也太冷淡了吧，之前我挖她的时候也是。跟我印象中那个死皮赖脸跟着你的女孩一点也不一样。
景燃还没看完，就被秒撤了回去。
【程诚】：你为什么不自己问她？
【程诚】：我之前听过汇恩的员工们八卦你们的事，裴禾不是很喜欢你吗？她还追了你四年。
【景燃】：还是按之前说好的办。
景燃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程诚有些疑惑，不过他已经按照约定把裴禾请到汇恩来了，那之后的事就与他没什么关系了。
酒过三巡，夜未央。
裴禾不胜酒力，红晕爬上双颊，像涂了层脂粉，白里透红，添了些柔和的媚意，中和了冷淡的气质。形状较好的凤眸里也爬上了蒙蒙水雾，眼皮起落后，直直看向程诚，像是在撒娇。
程诚的心莫名酥了一下。
只见裴禾像是困了，食指轻轻揉着眼眶，刚好挡住那颗艳丽的红痣。
开口时，清润的嗓音被酒意蒸腾着多了几分沙哑，“程总，时间差不多了，要不就这样吧。”
程诚见其他人趴的趴，靠的靠，哈欠声不断，就顺势结束了欢迎会。
***
“外面怎么下雨了？”
“这个季节应该是到梅雨了。”
如今是暮春时节，白日渐长，芳菲已谢。
A市作为沿海城市，到了这个时节更是湿气颇重，春雨连绵。
雨水乘着冷风打在裴禾的外套上，她哆嗦了一下，攥紧了外套，在等人的闲暇里听着身旁小姑娘的抱怨。
“谁啊，这么不长眼！”
“靠近行人的话，不知道关车灯啊！”
刺眼的灯光袭来，裴禾下意识后退几步，有手掌遮住眼睛。一阵轰鸣声过后，她感觉到鞋上溅了些水滴，有些湿。
“阿禾要不我送你回家吧。”
熟悉的声音响起，原来这个“不长眼”的家伙就是程诚。
两个女孩看到是自己的上司，不免有些尴尬，在那里礼貌地笑着。
“不用了，我有人来接。”
“男的，女的？”
程诚想到了景燃，下意识反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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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诚本来都吩咐好了司机直接从其他出口离开，避开人群，是景燃非让他去看一眼裴禾，他才来的。
他当时还和景燃开玩笑说：“你俩要是成了，是不是得给我帮个特大的红包。”
“不是说好了吗？”
“我说的不是那个，就其他、实在一点的。”
程诚听到景燃笑了两声，之后是钢笔砸在桌子上的声音。
“要不我给你送个锦旗，上书’A市第一红娘’六个大字，之后就挂在你办公室里，让你们公司的员工好好看看他们老板的丰功伟绩。”
程诚还没想好怎么怼回去，就听到刚刚还得意洋洋的男人声音又萎靡了下去，“不过裴禾还不一定答应呢？”
程诚想好怎么安慰，拎起手机刚想说，就听到了“嘟嘟”两声。
这狗东西，亏他还想安慰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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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了发小的感情状况，程诚还是觍着脸问了句“男的，女的？”。
裴禾攥着外套的手用力，甚至可以看到白皙皮肤下迸起的青色血管。她勉力维持着礼貌的表情，“女的。”
顿了顿，像是怕程诚继续发挥，她又补充道：“我闺蜜。”
“你能帮我个忙吗？这两个女孩，我们公司的。下暴雨车不好打，你可以让司机把她们送回家吗？”裴禾问道，顺手指了指刚刚说程诚“不长眼”的那两个女孩。
“行。”
毕竟是自己公司的员工。
“你们上车吧。”
程诚看向她们。
女孩的笑容多少有些牵强，但还是乖乖上了车，礼貌地说了声“谢谢”。
裴禾也和她们挥手作别。
约莫一刻钟后，裴禾等的人来了。
“阿禾。”
“阿意。”裴和声音清亮，不难看出她心情愉悦。
程意长发垂至腰间，穿着简单的长衣长裤，眉眼清秀，气质婉约。
可就是这样一个看起来浑身柔软的女孩，却和裴和陪伴着在异国他乡、风雪飘摇的M国八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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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醉的滋味很不好受，像是被人打了一整宿似的。
裴禾坐在办公椅上挺直了腰，却还是忍不住在身后锤着肩颈。
酸胀、头晕，裴禾的精神状态不太好。她右手撑着额头，昏昏欲睡。
“叮铃铃~”
闹钟响起，吓得裴和身体一颤。
还有十分钟，裴禾拍了拍双颊，去卫生间里洗了把脸，整理好仪容，才去往楼下的会议室，等待对方的到来。
一阵脚步声响起。
人来了。
裴禾一瞬间抬起头，调整好坐姿。工作时的她神采奕奕，完全不见刚刚萎靡不振的模样。
“景燃。”
男人身材高大，穿着黑衬黑裤，右手手腕戴着的金色腕表为单调的颜色添了几分光彩。
恍惚一瞥，裴禾竟觉得那块腕表有几分眼熟。
裴禾没想到明仁派来的代表竟然是景燃。毕竟景燃可是明仁的总裁，小小的一个“星火”计划又怎么可能需要总裁亲自到场呢？
“星火”计划是明仁科技最近开发的，主攻微电子元件的设计和制造。明仁开发的初衷是去弥补国内市场关于这方面的空缺，顺便拓宽企业的产品链。
虽然科技产品都有着高投入、长时限开发的特点，对科技公司来说是个赌弈的过程。但基于明仁在此方面的先拓性和公司庞大的体量，裴禾并不觉得“星火计划”需要汇恩的注资。
但这是景燃和程诚协商的结果，她就负责跟进流程就是了。
裴禾压下了心中的惊讶，坦然回望过去。
景燃和八年前变化不大，桃花眼里像是混着冰碴，鼻梁高挺，薄唇微珉，还是那副冷漠的模样。
其实裴禾也不太理解为什么景燃当年会对她那么冷淡。景燃对其他人还是不错的，态度温和，有问必答，虽然待人疏离，但也礼节周全，可以看出是个家教良好的少爷。
这也是为什么裴禾当时会选择他的原因。
但景燃对裴禾的态度却是十分恶劣。
“裴禾，你给我从这里滚出去？”
夜色昏暗，男人一把将身上的少女拽下去，扔在地上很重的一声，之后就是劈头盖脸地骂。
“裴禾，你知道廉耻吗？”
“大半夜的在一个男人的床上，你还有自尊吗？”
裴禾又想起了之前她迫不得已偷亲景燃的时候，男人身上是滔天的怒火，声音狠厉像是要掐死她。自那以后裴禾就决心待事情尘埃落定后，要对这个厌恶她的男人退避三舍。
所以她现在也仅仅只是礼貌地回了句“裴禾”，然后轻触了一下男人的手就快速拿开。
裴禾自知非礼勿视、非礼勿问，便全副心神投入到项目中，自然也就没有注意到景燃那一瞬黯然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