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禾在原地傻站了半天,还是没想好要怎么给他们解释“过敏”这个闹剧,只好闷闷地回了房间。
小光仰着头、翘着尾巴迎接她。
舒禾蹲下身,把狗子抱在怀里。
“小光,明天姐姐带你去拆板,拆完板以后,你就可以活蹦乱跳了哦!”舒禾用手一下一下地撸着狗狗背后的毛,“哥哥会陪我们一起去的。”
“明天你就可以见到哥哥的真面目了,见完回家,你要替姐姐告诉爸爸妈妈,说哥哥的过敏已经完全好了,哥哥长得可帅了,好不好?”
小光十分配合地“汪”了一声。
舒禾夸了他一句“真乖”,又觉得自己这样在背后编排自己男朋友的行为不太妥当,于是,像是想补偿一下许嘉实似的,她又对小光说道:“明天见到哥哥,你先当场夸他一句帅,回到家,在爸爸妈妈面前,再夸他一遍。”
小光对她的这番话表示了绝对的赞同,拿毛茸茸的脑袋在她颈上蹭了蹭。
舒禾也拿脸蹭了蹭他。
她到浴室洗漱完,收到了许嘉实说和吴医生约了明天下午三点拆板的消息。
舒禾回了个“好”,又和他道了晚安。
有了上回的尴尬经历,舒禾这次提前和两方约定好了,舒廉和胡华静不去,许嘉实第二天下午一点半在小区门口接她。
因为昨天已经把“自己有了男朋友”这件事跟家里交代得明明白白,舒禾向舒廉和胡华静说明的时候,也没有遮遮掩掩。
她换了身衣服,对着客厅里的两人说道:“爸爸妈妈,我们和医生约了下午三点给小光拆板,学长已经在小区门口接我了,我现在出发啦!”
两人毫不犹豫地答应了,还嘱咐他们“路上小心”。
一人一狗走到小区门口的时候,许嘉实已经等了一会儿。
男生身高腿长,九头身的黄金比例,在人群中十分惹眼,一眼就能看到。
舒禾小跑过去。
许嘉实揉了揉她的发顶,小姑娘仰起头,冲他灿然一笑,比花儿还甜。
好大一把齁齁的狗粮。
半个月前刚和女朋友分手的曾斌浩顿时觉得,自己此时已然完全成了一块偶像剧里的光荣背景板。
背景板开始给自己加戏,找起了存在感。
他跳到舒禾跟前,笑眯眯地冲她招了招手:“师母好啊!”
舒禾被这突如其来的问候吓得向后退了半步,看着那颗不知道从哪里突然冒出来的黄色毛头,神情有几秒钟的怔愣。
许嘉实轻轻握住她的手腕,稳了稳,又甩给黄色毛头一个透心凉的眼神,对舒禾说道:“让他走?”
惜字如金的反问,无情得非常过分。
“哎呀,师父!”曾斌浩地扯了扯许嘉实的袖子,瘪着嘴,脸上的表情要多委屈有多委屈,“不是说好让师母决定我能不能跟着去的吗?您怎么能擅自带节奏呢?”
许嘉实没理他。
曾斌浩知道决定权在舒禾手上,于是把目标转向许嘉实身边的女生。
“师母,你看,这归根结底,那天还是我害了你的狗子,像我这么善良又慈悲的人,要是不亲眼看着它好起来,我良心很难安的啊!”
舒禾虽然早就原谅了曾斌浩上次不妥当的行为,尤其昨天晚上的滑板经历过后,对他更是有了些好感,但她一想到小光这段时间受的苦,就觉得必须得让他长长记性才行。
她心里有了计较,非常和煦地对着身边的人笑起来,语气温温柔柔的:“你说的也有道理呀!”
曾斌浩点头如小鸡啄米,一双不大不小的下垂眼里迸射出兴奋的光。
而后,又听她以同样的语气,对许嘉实轻描淡写地说道:“刚好我还想给小光买点补品,让他跟去付钱吧。”
……
上次那不打折的“三千六”心理阴影还历历在目,曾斌浩简直气成了一只河豚。
被人明目张胆地欺压。
但因为是自己有错在先,还不好发作。
这对恶臭的情侣,完全就是同一副德行、同一张嘴脸!
果然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河豚气得嘴都歪了,但还是素质良好地挤出一个假笑,幅度巨大而又行动缓慢地点了点头。
许嘉实把手里的车钥匙丢给他,揽着舒禾一起进了后座,一套动作从容淡定,简直堪称行云流水的自然。
让曾斌浩有一种自己什么时候已经注册成为了一名光荣滴滴代驾驾驶员的错觉。
说不出话,完全说不出话。
忍辱负重的驾驶员深吸一口气,钻进了驾驶座。
他发动车子,边系安全带边从后视镜里偷瞄着两个人的一举一动。
似乎还觉得这样不够,他干脆转过头去看。
浓情蜜意的小情侣依偎在一起,轻声低语,眉眼含笑,模样要多亲昵有多亲昵。
许嘉实这么高的个子,为了和她离得近,愣是委屈自己坐在后座中间的位置,一双颀长的腿向两边岔开,膝盖比车座高出好一截,显得非常拥挤。
但是人家还偏就乐意。
甚至伸长了胳膊,让小姑娘靠在自己身上。
男生抱着女生,女生抱着狗,居然奇异地有种一家三口和谐相处的意味。
明明师父、师母加徒弟才应该是一家三口的标配!
可徒弟成了狗。
……
曾斌浩觉得自己的心变黄了。
变成了一颗黄灿灿的柠檬。
而师父、师母和狗子,纷纷不约而同地伸出两手一爪,包裹着他的心,挤巴挤巴的,让他全身流着的黄色的血都变得酸唧唧的。
酸得发苦。
妈的。
明天他就去五刷《霸总撩蛆》教科书,务必要快点再搞到一个女朋友来,好贴在他们脸上秀恩爱!
……
还是小光首先感受到驾驶座处传来的不同寻常的目光,在舒禾怀里不自然地扭动了几下。
舒禾向曾斌浩的方向望去。
是一双写满了“我好酸”的眼睛。
被嫉妒填充的,都有红血丝了。
许嘉实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毫无人性地冷漠发问:“还不走?”
曾斌浩快哭了。
哪有这种人啊!
逼着别人吃柠檬,还不许别人流眼泪。
他装模作样地吸了吸鼻子,又惺惺作态地抹了抹眼角,满怀着大爱和悲悯地转了回去。
曾斌浩松开脚下的离合,车子轰然启动,三人一狗猛然向后一倾。
然后,听到身后传来了小声的动静。
舒禾十分担忧地戳了戳许嘉实,小心翼翼地低声说道:“你坐到那边去,把安全带系好。”
一阵窸窣的响动后,是“啪嗒”两声,安全带入扣的妙音。
“草!”
曾斌浩没忍住爆了句粗口。
歧视他单身就算了,现在还要质疑他的车技!
曾斌浩爆完粗口,愤愤地往后视镜里瞪了一眼,正巧对上许嘉实那双似笑非笑又意味不明的眼。
他非常惜命地拍了拍自己的头顶,试图把那簇心火扑灭。
曾斌浩再次扬起一丝假笑,掐着嗓子,声情并茂地朗诵道:“道路千万条,安全第一条,行车不规范,亲人两行泪!在行车过程中,系好安全带,可以避免意外产生的突发状况,保护您和您家人的身体健康……”
舒禾:“……”
许嘉实:“……”
小光:“……”
乘风破浪的雕雕和兴风作浪的两人一狗在一小时十分钟的车程后,安全地到达了吴成亮的宠物医院。
吴医生今天似乎比较忙,等到空下来的时候,比约定的时间晚了十几分钟。
“不好意思啊。”吴成亮换上一副新的乳胶手套,边向他们走来边说。
“没关系,麻烦您了!”舒禾把怀里的小光递给他。
吴成亮检查了一下小狗的恢复情况,满意地点了点头:“恢复得不错,今天就可以做拆除了。”
拆除固定板的手术比之前的简单了很多,小光身上乱七八糟的擦伤也都已经好全,整个手术过程都比较轻松和顺利。
吴成亮把小光放在台子上,拍拍它的屁股,让它试着走几步。
小光一瘸一拐地走了几步。
吴成亮:“现在小狗走路还有点跛脚,回去需要再养一段时间,主人有时间的话,可以多陪狗狗做点复健,饮食营养也要跟上,没多久就能好全了。”
舒禾感激地点了点头,再次向吴医生道谢,十分疼爱地撸了撸小光头顶的毛。
她这个动作,似乎让小光想起了他们昨晚的承诺。
小狗仰起头,目光在围在台子周围的三个男人身上打量了一圈,精准地找到了长得最帅的那一位。
那位正半卷着袖子,露出一截肌肉线条流畅的小臂,修长白皙的五指撑在台子上,十分随意地站着,但浑身却散发出一股浑然天成的淡漠气场。
几个大人正在聊天。
小光犹犹豫豫地迈出腿,向那位所站的方向,不算太艰难地挪了过去。
许嘉实感受到动静,偏头看了一眼,发现小光正站在自己手边。
男生看狗目光算得上柔和。
小光一向最通人性,这下感受到了漂亮男人对自己的善意,登时兴奋了起来,心里那点恐惧消失得一干二净,冲他欢快地“汪”了两声,还讨好地摇起了尾巴。
大家的注意力都被狗子吸引过来了。
舒禾对小光的表现表示十分满意,赞赏性地再次在他脑后的软毛上轻轻揉了一把,笑得眉眼弯弯的,对许嘉实说话的时候,语气还带着些小得意:“小光他在夸你长得好看呢。”
许嘉实挑了挑眉,不置可否,任由着这一人一狗闹。
小光愈发兴奋。
于是,狗子在众目睽睽之下,举起了两条还不太利索的前腿,抱住许嘉实的手臂。
他。
骑了上去。
……
众人都愣住了,神色齐齐呆滞了几秒。
而后,反应过来。
哦。
它在……
许嘉实最先反应过来,眼中划过一丝惊悚。他不爽地眯起眸子,触电般地迅速抽开手,脸色黑得像是要滴出墨来。
舒禾条件反射地接住被他丢掉的狗子,樱唇微张,人还傻着。
接着,听到曾斌浩发出了一阵狂野的爆笑。
伴随着吴医生压抑的低笑。
前者笑到手掌都几乎要把台子拍穿。
“挖槽,真不愧是有一半泰迪血统的狗啊!”
“该不会是因为它喜欢日别人,才取名叫小光吧!”
……
宠物医院内的装修以蓝和白为主色调,灯光也同样偏冷,手术台旁的银色刀具泛着幽幽森森的寒光,让人觉得毛骨悚然的。
周身的空气分明很欢腾很吵闹,可舒禾却觉得,此刻的氛围,寂静得可怕。
她能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和小光委屈巴巴地用爪子划过台子上皮垫的、并不悦耳的声音。
仿佛在说:“为什么我夸他帅,他还要生我的气?”
令人窒息。
舒禾完全不敢去看许嘉实的眼神,目光在他那条青筋凸显的手臂和自己手里不明所以的狗子身上来回逡巡,显得局促又无措。
难以置信,狗夸人帅的时候,竟然是用这种原始而又直接的方式。
可这是两个男孩子啊!
这傻狗,明明通了点灵,但是总表现出一副脑子不太灵光的样子。
舒禾攥着狗子的十指收得紧了些,暗自盘算着,回去以后,一定要直接把他关进房间里面壁思过,绝不能让他和爸爸妈妈打上照面,再上演一回现在的闹剧。
……
许嘉实好端端一条清清白白的手臂,莫名其妙地被一只狗毁了贞操,不知道得气成什么样。
舒禾吞了吞口水,瞄了一眼周身积卷起阴郁之气的男生,又瞄了一眼还没意识到死亡即将降临的曾斌浩。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自己是该先为小光捏一把汗,还是该先为曾斌浩买一块墓。
如果是后者的话,她一定要给他的墓志铭题上八个大字。
——言多必失、祸从口出。
舒禾回了回神,抱紧了怀里的狗子,十分心疼地打了他两下,算作教训,又把谨小慎微的目光转向许嘉实,满怀歉意地嗫嚅道:“我也没想到小光会突然发情……对不起啊……”
许嘉实薄唇抿成一道利线,一言不发地转身,往洗手间的方向走。
舒禾知道许嘉实有轻微洁癖,尤其是对自己的身体,要求严苛到让她一个女孩子都觉得自愧不如。
舒禾很怕他会把自己那条手臂搓得脱一层皮。
曾斌浩还没意识到自己头顶上已经是乌云一片,暴风雨马上就要降临,仍然没心没肺的,笑得不能自己。他一边后悔着自己没能眼疾手快地把刚才那动人的一幕用视频记录下来,一边指着狗子大喊大笑。
“光,日,好名字啊,好名字!起的还挺含蓄!”
语毕,他还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舒禾手里的狗子,十分好心地提醒了她几句。
“师母,人生建议,护好您的爱犬,不然,它可能面临的,是来自师父的毒打。”
“你瞧瞧刚才师父那饱含杀气的眼神,啧……”
舒禾脸上没什么表情,淡淡地瞟了他一眼。
觉得如果刚才他不笑得那么大声的话,许嘉实或许还不会气到现在这种程度。
而且,毕竟小光是只狗,是个不懂事的,他肯定也不会真的去和一只发情的狗计较。
但是曾斌浩嘛……
舒禾仰起头,毫不介意地冲他笑了一下。
曾斌浩被那娇艳明媚的笑容晃了眼,竟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还挺后悔自己刚才落井下石的行为的。
然后,又听她轻轻柔柔地开了口。
“那你猜,你师父那饱含杀气的眼神,是对你呢,还是对小光?”
曾斌浩一愣,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舒禾垂下眼,复又重新将目光转向他,继续软软绵绵地补刀。
“那你再猜,等你师父回来,会不会把你摔成长手长脚的粉红豹?”
挖槽!
曾斌浩这下反应过来了,顿时腿都软了半截。
师母简直就是天使中的魔鬼!
操着一脸最让人神魂颠倒的笑,说着一口最让人毛骨悚然的话。
曾斌浩脸都绿了,颤抖着手,求生欲极强地掏出裤子口袋里那一串叮铃哐啷响的的车钥匙,往台子上一丢,拔腿就跑,留下一个风中的残影。
“多谢师母救命之恩,我先溜了!”
飘荡在空中的尾音还哆哆嗦嗦的。
舒禾叹了口气,收回目光。
小光不是第一次发情,只不过是第一次对人发情。
她开始认真地思考起给小光做绝育这件事。
舒禾:“吴医生,小光这个情况,可以给他做绝育手术吗?”
吴成亮摘了手上的手套,答道:“可以的,很多主人都会给宠物做绝育,这样的好处很多。”
“做绝育不仅可以改善脾气、减少护理麻烦、避免不必要的繁殖和伤人行为,更重要的是,狗狗如果长期交/配,容易得生殖器官疾病,致死率很高,绝育之后就可以避免这种情况的发生。”
“但是你要考虑清楚,确认真的不想要狗狗的后代。一旦做了,就没机会反悔了。”
舒禾眨了眨眼,没说话。
她确实还没想好。
狗狗只能活10到15年,等以后小光走了,她一定很舍不得,她想有一个小光的孩子,能留下来继续陪着她。
“如果确认要做的话,建议你过段时间再带它过来,”吴成亮补充道,“因为做绝育会对狗狗造成一定的心理伤害,可能以后性格也会有所改变,它的腿刚好,需要一段时间缓冲。”
舒禾点点头。
两人话音刚落,许嘉实就从洗手间出来了。
他把长袖放下,盖住了那一截小臂,脸上也恢复成平时淡淡的表情。
上次给小光买的营养品还有很多,舒禾没有刻意为难曾斌浩,刚才他已经付过拆板的钱,两人对吴成亮道了谢,直接出门去取车。
现在时间还早。
舒禾盘算了一下,问道:“我们先送小光回家,然后吃饭,吃好了一起回学校?”
许嘉实只“嗯”了一声。
心情明显受到了刚才那件事的影响。
舒禾在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安慰他。
两人走到车子旁边,舒禾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问:“……我坐哪?”
“前面,”许嘉实按下车钥匙上的遥控,冷冰冰地扫了一眼她怀里的狗子,“它坐后面。”
舒禾一噎,觉得小光现在腿还没好全,不太适合独自待在车上颠簸。
但是她思考了一下,还是十分顺从地把狗狗放在了后座脚下的地上。
这时候,还是不要当着受害者的面明目张胆地安慰罪魁祸首了。
舒禾安抚性地拍了拍小光的背,让他乖乖待在车厢里,不要乱动。
小光见她不陪自己坐车,非常委屈地呜咽了两声。
舒禾揉揉他的脑袋,瞄了一眼已经坐在驾驶座上等着自己的人,对小狗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迅速把后门关上,钻进副驾驶座。
许嘉实面上没什么表情,但却一路上都没有主动和她讲过话,也不知道是不是还在生气。
舒禾觉得气氛压抑又诡异。
趁着一个长红灯,她悄咪咪地将左手爬过中央扶手盒,搭上他放在操纵挡杆上的手,轻轻握住,又用指腹蹭了蹭他的手背。
“对不起……你别生气了。狗狗不会说话,我替他向你道歉。”
少女声音甜软,又含着浓浓的愧疚,伴随着手上传来的轻微的痒,一起挠进他心里,像一只犯了错、来讨好主人的猫咪。
许嘉实本来就没打算跟她计较,只是情绪有点烦闷,但那点轻微的不快,也随着她这样的小动作,顷刻间消失得一干二净。
他反握住她的手,把人向自己这处拉了拉。
舒禾猝不及防地往他那边倒,一只手被他握着,一只手撑在中央扶手盒上,半倾着身子,对上他幽深的眼眸。
男生目光垂下,盯着她水光潋滟的唇,喉结鼓动了一下,嗓音微哑。
“生气了,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