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天的发令枪响。
舒禾跟着大家一起冲了出去。
原本的一横排的人瞬间变成了挤挤攘攘的两三列,前后之间的距离挨得很近。
舒禾的短跑成绩其实还算不错,但还没怎么尝试过长跑。
本来她还在心里拨着“打持久战,保持体力”的小算盘,预备几乎以缓慢的匀速跑完全程,但是没想到,大家一上来就这么猛,全部都跟打了鸡血一样,冲得很野。
她也只好硬着头皮跟了上去。
不过,冲了才不到200米,大部分人的速度就明显慢了下来,只有那么三四个体育特招生还顶在前面,飞快地大步迈着腿。
原先聚集着的一堆人没多久就变成了相互之间距离很大的一条虚线,像吊在尾端的一条长尾巴,稀稀拉拉的。
舒禾瞄了一眼远处的情况,如释重负般地调整了一下脚步和呼吸。
她渐渐把速度放缓,找到自己的节奏,保持匀速。
跑得专注而认真。
前四圈的时候,一切都非常顺利,处在虽然很累但是还能咬牙坚持的状态。
然而,3000米确实有些太长了,在赛程只剩下最后两圈的时候,舒禾就像忽然松了发条似的,体力几乎完全跟不上了。
本来以为是给运动会锦上添花的和煦阳光,现在也忽然变得十分毒辣与刺眼,晒得人浑身犯晕、头昏目眩。
舒禾呼吸杂乱无章,两条腿也像是灌了铅,前所未有的沉重,甚至连摆动胳膊都成了一件极其费力的事。
以前,她连着练三个小时舞下来,都没觉得身体这么累过。
肚子右下角还在隐隐作着痛。
应该是跑岔气了。
在名叫“放弃”的一株小苗苗刚在心里冒出一个尖尖的时候,舒禾身后就追上了一个人影。
是袁晨。
袁晨陪着跑了小几十米,边跑边鼓励她。
“舒禾,千万别放弃啊!今天一共参加项目的就17个人,现在已经有7个退出了。”
“比赛取前八名发奖状,现在还有三个人在你后面,你是第七名,只要坚持下去,你是一定能拿奖的啊!冲啊!”
听她这么说,舒禾心里那棵小苗苗瞬间蔫巴了。
她略显艰难地赶紧点了点头,咬着牙继续跑。
许嘉实看到距自己一百米处跑来一个熟悉的身影,即刻将目光紧盯着她。
少女右手捂着小腹附近,左手小幅度地摆动,正费力地迈着步子向前。那一双纤细的腿似乎不堪重负,像是只要外界给她来那么一星半点的力量,就会立刻摔倒似的。
体力显然已经到了极限。
但还是咬牙坚持着。
细瘦的身影离自己更近了些。
让他能看清她的脸。
头冒虚汗、目光失焦、唇色发干发白。
每一步都像是踏在棉花上,虚无缥缈的。
他心头没来由的一紧。
眼看人离自己越来越近,许嘉实提高了些音量,缓声道:“跑不动就别跑了。”
舒禾听到有人跟自己说话,这才第一次注意到许嘉实这边。
之前的几圈,她只觉得身边有人一直盯着自己看,却没发现,原来这个孤独的小红帽居然是他!
舒禾现在倒是没心思思考会长大佬为什么会亲自在这里做志愿者的问题了,只是铆足了劲儿向前跑。
在路过许嘉实身边的时候,舒禾又听见他沉着声说了句:“别跑了,没事的。”
语调竟然有点温柔。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跑缺氧了以后,耳朵里产生的错觉。
舒禾的心里有一点小感动。
虽然不敢乱猜他是不是专门为了自己来站这个桩的,但是,在自己筋疲力尽、所有人都告诉自己要“加油”“再坚持一下”“千万别放弃”的时候,他跟自己说“别跑了,没事的”。
是唯一一个,比起想要她完成比赛来说、更多的是怕她累着的人。
抛铅球时心里的那些不愉快就一下子被刚才这颗味道淡淡的糖,冲散得一干二净。
就算他给好多人都发了糖,她只是刚好拿到糖的那十几个人之一而已。
但是,舒禾仍旧觉得,只要自己能拿到一颗,就是一件很甜的事。
特别是,类似的举动由他这样一个本来冷冰冰的人来做,就显得更甜。
喜欢一个人时的心情真的很奇怪。
像蒙着眼走一条布满坑洼的路。
踩到积水时,心也随之一沉;被人搀了一把的时候,又瞬间安定下来。
可能会因为一些虚无缥缈的理由兀自烦闷很久。
又可能在得到一个空穴来风的猜想以后,把之前的坏心情全部抛去,忽然变得欢欣雀跃起来。
像个情绪永远在坐过山车的傻子。
不过,虽然许嘉实这么说了,舒禾还是准备把剩下的几百米跑完。
就算最后没拿到名次,也还是想要努力完成比赛。
她又艰难地前进了一会儿,终于听到了裁判摇的铃。
最后的四百米,已经像是凭借着惯性在向前了。
舒禾几乎感受不到双腿的存在,疲惫感也没有之前那么强,只是凭借着最后一丝意志,机械地向前迈着步。
她的意识有些涣散,觉得身边不断传来的加油声都好像与自己之间隔了一层玻璃罩一样,仿佛来自很遥远的地方,听着朦朦胧胧的,非常不真切。
舒禾在心里给自己打了个气。
这时,不远处忽然有一个人朝自己跑了过来。
舒禾定睛看了看,蓦地心口一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