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蒙并没有对原生家庭的事,闭口不谈。
对于这起双尸命案,林蒙只是从她对这家人的了解,还有报纸上的报道,进行了相当大胆的猜测,而不是推测。所以,她就问了下福尔摩斯侦破这一案件的经过。
福尔摩斯只是简单地说了几个关键点,林蒙就能够将空缺的推断部分给串联了起来。
福尔摩斯还提到了他关于没什么存在感次女的推理,语气并没有任何小心翼翼。
林蒙也很坦然,她回忆了下她离开原生家庭前的那段时光,有亮光的时候寥寥无几。“当时我很孤独,也很不快乐,所以我就逃走了。艾文娜她——”林蒙停顿了下,斟酌起了词汇。
福尔摩斯在认真倾听。
“——有点享受施舍。她会选择在她认为不幸的孩子,给予对方她能给予的所有关爱。我想这和她的童年经历,有一定的关系,她的父亲酗酒成性,并在酒后变得粗暴。”
林蒙尽量剔除了个人情绪,来分析艾文娜·斯特林这个人。这倒不是林蒙在为艾文娜·斯特林开脱,她对自己做了什么,林蒙能释怀那是因为她不是一个正常的小孩。
再有林蒙释怀归释怀,她也不会再沾手原生家庭的任何事。像这次案件,她更多地就是置身事外,而作为有血缘关系的亲人,见面不相识,对林蒙来说也正正好。
话说回来,林蒙很少以她的真面目示人,偶尔对着镜子的时候,她看到她现在的模样都还有点陌生。再有她从前做个传统绅士做习惯了,等到她和福尔摩斯来到饭店外,马车停下来时,面对先下车的福尔摩斯伸出来的手,林蒙:“嗯?哦!”
林蒙把手放在福尔摩斯的手中,她没怎么施力,就轻盈地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再接着,福尔摩斯按住了她抬起来的胳膊,自己曲起了手臂,示意林蒙挽着他,还讽刺道:“我认为以你丰富的经验,你并不该犯这种基本性错误。”
林蒙:“……我只是认为和你相比,我更有绅士风范。”
福尔摩斯:“……”
林蒙笑得甜蜜蜜,挽上了福尔摩斯的胳膊,两人往饭店中走去。这次轮到福尔摩斯收到其他人羡慕嫉妒的小眼神了,他毫不在意,更多地还是本能地审视饭店中来往的众人。
林蒙也有这样的习惯。
等到他们俩选了个能看到所有客人,可客人们却不怎么会注意到他们俩的位置后,在等餐点上来前,他们俩对视一眼,开始玩餐前推理小游戏。
一个说戴帽子的中年男人,其实经济状况大不如前,却还保持着一定程度的自尊,选择这家价位他勉强能支付的饭店用餐;另一个补充说其实看他的鞋子,也能看出这一点来。
一个说那对以母子相称的男女,其实是靠着先夫留下大笔财产的富婆和她养的小白脸;另一个还补充说那个小白脸是个作家,可惜写出来的文章无人赏识。
一个说那对夫妻貌合神离,各自都有情人;另一个指出丈夫有两个情人,妻子已厌烦了一直靠她养活的旧情人,准备换一个贴心的新情人。
所幸他们俩还知道压低声音。
林蒙这会儿气鼓鼓的,因为查漏补缺地从来都是福尔摩斯。
福尔摩斯安慰她:“请允许我提醒你,伍德,这并非是你退步了,而是我经过了这几年的不断学习和积累,比之前进步了。”
林蒙轻哼一声。
福尔摩斯见状多说了一句:“难道你从前就比我擅长的专业,没有更进一步吗?如果你否认了这一点,那我可真要怀疑这几年你都在做什么,以致于虚度了大把时光。”
林蒙看似赌气道:“‘我’是什么都没有做。”
福尔摩斯一愣,旋即就懂了林蒙的弦外之意,她这几年都在用另外的身份活跃着。当然是在某个领域活跃着,福尔摩斯很清楚像他们这样的人,无论做什么,都是拒绝平庸的。
还不等福尔摩斯做进一步的推测,餐点就送了上来。
福尔摩斯今天只在早晨随便吃了点三明治,这会儿早就饿了。
林蒙也知道这点,让他赶紧填饱他自己的胃。
福尔摩斯对外都是彬彬有礼的,但是在亲近的人面前,他就不需要太顾忌。在他快速进食时,林蒙饭吃得就有点漫步尽心,还分出精力去观察饭店中的变动。
这时,一个落魄的小提琴家去付账,但是却意外发现他没有带钱包,他向饭店经理提议他先把自己的小提琴压在这儿,他回家去拿钱过来。
饭店经理同意了。
小提琴家在离开前,对自己的小提琴表现地依依不舍,叮嘱饭店经理一定要轻拿轻放,弄得经理都有点不耐烦了,小提琴家才离开。
过了片刻,走进来一个衣着考究的中年男人,他外套衣领上还别着一枚绿宝石胸针。
林蒙见状,神秘兮兮地靠近福尔摩斯那边:“福尔摩斯,饭后甜点来了。”
她还有点苍白的脸颊,这会儿已经变得红润起来,眉飞色舞的模样让她整个人都变得灵动和快活起来。
福尔摩斯自然听懂了她的暗语,他不着痕迹地往后仰了仰,以取得更好的观察视角。福尔摩斯敏锐地将目光,第一个定格在新进来的客人身上,然后不用林蒙提示什么,他转眼间就品尝好了这道甜点,只觉得索然无味:“我早晨吃的三明治,都比——”
他说着就停了下来,显然意识到了什么。
林蒙默契地点了点头:“他全身上下什么都是假的,但是胸针是真的。”
意识到这一点的福尔摩斯,很快就从他的脑海中翻找出了对应的信息:“诈骗犯克里斯三兄弟中的老三,没想到在他的两个哥哥被捕入狱后,他从伦敦来到了伯明翰,还死性不改。”
林蒙含笑瞧着小克里斯装富翁,和小提琴鉴定家,和经理细细说那把小提琴是多么的珍贵,多么的价值连城,他长久以来都在寻找这样珍贵的小提琴。如果是他,他愿意花多少多少英镑来将其买下。
这个小提琴骗局,倒没什么好说的,无非就是这个假富翁把小提琴夸得天上有地下无。如果经理说是客人的,拒绝了这个假富翁,假富翁就会说他还会再来的。等到小提琴的主人再来饭店赎琴,经理有很大概率会对小提琴的原主人说自己高价买下小提琴。
只是假富翁再也不会来了。
这个骗局的,关键点就在于经理的贪婪之心。
从之后的走向来看,经理并没有把持住。
林蒙吃着货真价实的饭后甜点,把这个小提琴骗局权当是“作料”了,她吃得津津有味的。
福尔摩斯也没有上前拆穿的意向,他掏出怀表看了看时间。
林蒙放下叉子:“我们会及时赶到剧院的。”看来他很喜欢让·德雷兹这个歌剧演唱家嘛。
福尔摩斯点了点头,他掏出纸笔,写了一张纸条,在他们俩离开饭店的时候,交给了一个马僮,让他给戴维斯探长送去。
林蒙也自然而然地递了一先令。
马僮欢喜地接过钱和纸条,一溜烟地跑了。
“我们走吧,伍德小姐。”福尔摩斯曲起手臂,林蒙笑着挽住他的胳膊。林蒙还不期然地想到之前她是“高斯·伍德”,福尔摩斯是“维奥莱特·西格森”时,西格森小姐也挽过她的胳膊。当时林蒙在想“我真的该为他修饰下他的手的”,因为有着凌厉又纯粹之美的西格森小姐,“她”的手在林蒙这个行家看来,一看就是男人的手,太让她出戏了。
福尔摩斯快速看了她一眼,“让你扮演一个优雅得体的淑女,是不是太为难你了?”
林蒙立刻收敛起了发散的思维,反唇相讥道:“我的男伴难道又是什么言语得当的绅士吗?”半斤就不要嘲笑八两了,再有如果他们俩要是再这么针锋相对下去,怕是要迟到了。
值得一提的是,他们顺利又完整地听完了一整出歌剧。等林蒙跟着福尔摩斯从蝴蝶兰剧院出来,之前有听到他们行程的戴维斯探长,派来了个小警员正等着他们,和他们俩说了小提琴骗局的后续。戴维斯探长接到福尔摩斯递过去的纸条后,就带着人过来逮人了,还将小提琴家和小克里斯捉了个现行——他们俩当时正在分赃,还因为分赃不均吵了起来。
小提琴家是真落魄的小提琴家,他是被小克里斯骗了。
而警方的主要目标就是小克里斯这个诈骗惯犯,他可是大头。之前苏格兰场都没有将他抓获,如今却在伯明翰落网,等被报道出来,即将退休的戴维斯探长履历上就又多了光辉的一笔。
殊不知这光辉的一笔,就只是林蒙和福尔摩斯俩人觉得不过尔尔的“饭后甜点”,等到第二天,在旅馆房间吃早餐的福尔摩斯,看到报纸上将他的那张纸条隐去不表,也没有发表什么看法,因为他的注意力更多地放到了另一则报道上了。
这则报道,是《伯明翰明日报》登载的从巴黎拍来的一封很长的电报。
福尔摩斯放下早餐,兴致高涨地将这则报道,重头到尾再看了一遍,最后忍不住大笑了出来。
在自己家的林蒙也看到了今天份的《伯明翰明日报》,目光最终也是停留在那封转载电报样的报道,然后表情变得十分微妙起来。
这则报道总结一下呢,就是巴黎报纸在呼吁法国籍怪盗罗宾汉,不要只在英格兰逗留,快回法兰西来,帮助巴黎警方破获一桩大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