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傍晚的时候,秦溯醒来了。

他背上有伤,只能趴着睡,趴久了不舒服。他艰难地坐起身来想缓一缓,思索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事情闹成了这样……

秦溯这番动作很快惊动了守着他的小厮,对方一面让人去寻江从鱼,一面上前关心他饿不饿、难受不难受。

秦溯还没思量出怎么得体地回答,江从鱼已经从外面跑了进来。

少年背后映着煌煌夕辉,整个人仿佛都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他生于乡野之间,像山中自由自在的草木,林下自由自在的风,做事无须考虑什么人情世俗、无须考虑怎么做才能叫人满意。

江从鱼跑到秦溯面前,坐到他身边问:“你醒啦!怎么不多睡一会?”

秦溯道:“躺太久不舒坦,而且我感觉现在好多了,应当是你给我请的大夫水平很高。”

江从鱼道:“是吴伴伴帮忙请的,听说是太医里头最擅长治外伤的。”

他又给秦溯说起吴伴伴是谁,那是曾经追随陛下多年的提督太监,现在因为腿疾辞了职位到他们府中当差。这边事儿少,算是提前养老了。

秦溯早就知晓当今圣上对江从鱼的看重,如今听说陛下竟连吴伴伴都给了江从鱼,心中震惊不已。

这位吴伴伴可是东宫旧人啊,据传当初陛下幼时过得很不好,一度处于被废边缘,身边没几个可靠的人。多亏了吴伴伴苦心维护,才叫陛下在多方暗算之中活了下来。

这还只是明面上的事,背后吴伴伴还为陛下做过什么便不是外人能知晓的了。

总而言之,这位笑面太监于陛下而言绝对比他爹这首辅更值得信任。

现在吴伴伴却到江从鱼府里来……养老?!

饶是秦溯也算是被培养着早早了解时局的继承人,一时也分析不出陛下对江从鱼到底爱重到什么程度。

江从鱼却没想那么多,只是惊讶于吴伴伴说请太医就请太医。

他自己都没和太医打过交道呢,只听老神医骂骂咧咧地说过某某太医沽名钓誉,治起病来堪称谋财害命。

好在吴伴伴请来的太医水平极高,经他处理过后秦溯背上的伤瞧着都没那么骇人了。

江从鱼陪着秦溯吃过饭,又把秦溯劝回床上去躺着,才与他说起秦首辅来过的事。

江从鱼有点不好意思:“虽然知道我不该管你的家事,但我还是没忍住和你爹多说了几句。”

秦溯顿住。

他从来没见过江从鱼这样的人,明明两人的交情只是聊了几次天、只是共事了几天,江从鱼却特意去他家看他,还那样把他……从家里背了出来。这谁能想得到呢?

如果他当时意识是清楚的,肯定不会趴到江从鱼背上,更不会就那么跟着江从鱼走。可,这一切都已经发生了。

相比之下,江从鱼和他父亲说那么几句话就算不得什么了。

秦溯低声说道:“你说让我到你背上去的时候,我其实……很高兴。”

没有人会不喜欢被关心、被爱护,他亦然。

他的学识是接受父亲的教导才有的,他平日里如何待人接物、为人处世也是父亲手把手教出来的,即便父亲偶尔待他格外严苛,他也无法对此生出半分反抗之心。

他也不是没有疑心过父亲更偏爱继母所生的弟弟,可接触多了经常来挑衅自己的弟弟,秦溯便知道并非如此。

他这个弟弟鲁莽、愚蠢、坏得毫不遮掩。

那么大一个人了,连《论语》都还读不通,更别提其他经典。

这绝不是真心疼爱、用心教导会有的结果。

寻常人家尚且知道惯子如杀子,何况是他们这样的人家?

正是因为知道父亲是真心看重自己——且只看重自己,秦溯才深深地明白自己可能一辈子都逃不出也躲不开来自父亲的管制。

这是一个叫他有些绝望的发现。

“江从鱼。”

秦溯喊道。

江从鱼望向秦溯,一下子对上了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睛。

秦溯艰涩地开口:“对不起……我利用了你。”

他利用了江从鱼的好心,利用了江从鱼的无所畏惧。

他想利用江从鱼去撞破他自己没有办法撞开的那面高墙。

江从鱼还以为秦溯想说什么呢,没想到他居然还向自己道歉。都这样了,还说什么利用不利用!

他真是不太能理解京师人的想法。

见秦溯目光沉郁,江从鱼也不好和他继续分辨,只能顺着他的话说道:“我自己愿意被你利用的,你不用放在心上。”

他哄着秦溯喝了药睡了过去,看着秦溯的侧脸叹了口气。

这么好的人,脑子怎么就那么轴。

江从鱼起身往外走,准备回自己住的主院早些歇息。

不想他才刚走出房门,就看到廊下立着个高大的身影。他像个沉默的影子那样静静站在廊柱前,一动不动地立在那儿看着他。

这不是楼远钧又是谁?

江从鱼脚步僵住。

江从鱼跑过去问:“你什么时候来的?”

楼远钧直直地望着跑到自己面前来的江从鱼。

江从鱼被他看得心突突直跳,忍不住喊道:“哥哥?”

楼远钧环住他的腰,带着他藏到廊柱后亲了上去。

江从鱼怕被旁人瞧见,背脊一直紧绷着。可楼远钧这模样明显不对劲,他也狠不下心把人推开,只能任由楼远钧凶狠地碾过他的唇舌。

好在天已经黑了,有着夜色与花影遮掩,也没人注意到他们在廊下这样肆意地亲吻。

楼远钧尝够了他唇舌的滋味,才在江从鱼耳边回答他最初的问题:“在你说‘我愿意被你利用’时来的。”

楼远钧也知道自己作为一国之君,不应该频繁出宫,不应该耽于儿女私情,不应该整日记挂着某个人……偏偏明知道有一千个一万个不应该,他还是没法管住自己的心。

他还是会在意。

在意江从鱼在做什么,在意江从鱼是不是与别人更亲密,在意江从鱼心里是不是有别人。再怎么强调自己是受命于天的九五之尊,于这种事情上他也只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凡夫俗子。

江从鱼是很好,只是江从鱼对他很好,对别人也很好。只要别人有需要,他就会义无反顾地去帮对方,哪怕需要面对的人是当朝首辅他也毫不畏怯。

如果是自己少年时遇到这样一个朋友,自己能不对他心动吗?

楼远钧觉得自己不能。

那秦溯、韩恕、何子言他们可以吗?

楼远钧不知道,他只知道嫉妒像是无色无味的毒药,在他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已经把他的心浸透了。

他嫉妒他们能与江从鱼朝夕相处,嫉妒他们能拥有江从鱼的关心,嫉妒他们能光明正大与江从鱼嬉笑玩闹。

江从鱼对上楼远钧那比夜色还要浓稠幽深的眼神,怕楼远钧气怒之下再做点什么,忙拉着楼远钧回主院去。

为了秦溯能安静养伤,江从鱼把他背到了客院。

他既然与楼远钧相互表明的心迹,自然不会再像以前那样动不动就把别人带到自己房里。

只是今天他一路把秦溯背回来,连秦首辅都给惊动了,楼远钧恐怕也是第一时间知晓了这件事。

结合楼远钧刚才那句酸溜溜的回答,江从鱼已明白楼远钧在意什么了。

楼远钧本来就是很容易多想的性格。

江从鱼抓紧了楼远钧的手。

两人的手藏在袖下,哪怕这样光明正大地牵着一路走回去,旁人也不知道他们是如何难分难舍地十指交扣。

回到主院,江从鱼照例让伺候的人都退了下去。

只剩他和楼远钧两人。

“你别生我的气。”江从鱼主动抱住楼远钧的脖子哄人,“今儿情况紧急,我一个人都没带,才会自己把人背回来。”

楼远钧顿住。

对,背回来。

他伸手钳住江从鱼的腰。

这腰明明细得很,却格外有力量,那么大一个人他说背就背。

楼远钧垂眸:“你怎么知道我在生你的气?”

江从鱼心道,我又不是瞎子,你生气不生气我还看不出来吗?平时我还没干这样的事,你都会一个人生闷气。

只是这话不能说,说了怕楼远钧更生气。

江从鱼道:“如果是我知道你把别人背回家,我也会生气的。而且是很生气很生气的那种!”

楼远钧心中那涌动着的毒汁忽地安分下来,一下子便不再躁乱沸腾。只是思及江从鱼哄秦溯那些话,他又忍不住吻上江从鱼的唇,仿佛想要把他对别人说的甜言蜜语都亲回来。

江从鱼乖乖与他唇舌交缠。

楼远钧把他抱到床上,抵着他亲得越发过分。若非两人都还有那么几分理智在,恐怕就不是这么一吻能了事的了。

亲够以后,楼远钧把人困在自己怀里问道:“你连首辅公子都敢强行抢回府,就不怕得罪当朝首辅吗?”

江从鱼觉得楼远钧这话怪怪的,听着就好像他色胆包天,强抢了人家首辅公子。他说道:“我当时没想这么多。”顿了顿,江从鱼又补充,“就算想了我也不怕,大不了我回家去!”

楼远钧问:“那我呢?”

江从鱼僵住。

楼远钧逼问:“你要对我始乱终弃吗?”

“我没有。”江从鱼着急地抱住楼远钧辩解,“我不是这个意思!”

楼远钧享受着江从鱼的投怀送抱,口中却说:“你的朋友很多。”

江从鱼无可辩驳。他确实很爱交朋友,朋友有事他也绝对不会袖手旁观……

楼远钧低低的嗓音继续滑入他耳朵:“我只有你。”

江从鱼从来没有与人有过这样浓稠粘腻的感情。

他做好了与楼远钧面对各种风风雨雨的准备,可若是楼远钧突然对他说自己想通了,要去走那大多数人在走的路,他虽然会很难过,但也不会拦着不让楼远钧离开。

他以为他们之间远没到生死相许的程度,理当来也欢喜,去也欢喜,不必有太多的痛苦挣扎。

可楼远钧表露出来的情意像是一张巨大的网,想要把他牢牢地困在网中,永远都不放他离开。

他正耐心地用情丝一点一点地困住他,直至确定他彻底无法逃脱以后再肆意地享用。

“我……”

江从鱼正想说什么,脖颈却被楼远钧咬住了。

楼远钧在他的咽喉处反复啃噬、吮咬、含弄。

江从鱼身体止不住地发颤。

楼远钧并不去侵占他别的地方,只折磨他颈上最敏感、最脆弱的那一小块皮肤,很快让它红得分外昳丽。

折磨得江从鱼又疼又痒。

江从鱼有些委屈地喊:“哥哥……”

楼远钧瞧见江从鱼眼角溢出的泪花,终于仁慈地放过那可怜的咽喉。只不过他的手却又放肆起来:“你看着难受得很,我帮帮你吧。”

江从鱼还是第一次被人这样触碰,脑子彻底懵了,窝在楼远钧怀里不敢动弹。

两人的衣服表面上都还齐齐整整,稍微一动便能听到衣物摩擦的细微声响。在这杳然无声的夜色之中,谁都不知道他们正挨在一起做着什么样的勾当。

江从鱼没想过楼远钧的手会这么不一样,修长有力,而又面面俱到。

过了许久,他听见楼远钧哑声问:“你能不能也帮帮我?”

江从鱼耳根一红,听话地学着楼远钧刚才那样给他帮忙。

可明明他都学得很认真了,不知怎地到了楼远钧这里却总结束不了。

江从鱼更委屈了:“我都照做了,怎么完全不一样!”

楼远钧轻笑出声,说道:“我们来亲一个,说不定就好了。”

江从鱼听后觉得有理,仰头承接楼远钧落下来的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