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从鱼平时挺少喝酒,刚才多喝了几杯。大家都在的时候还没感觉,跑到马车前就感觉有点晕乎,不过他看到掀帘迎他入内的楼远钧,还是欢喜地往马车里钻。
楼远钧见他步履有些不稳,显然是有了醉意,便伸手揽住他的腰把他带入车厢。
车帘一放,马车里只余他们两人,江从鱼一点都不避嫌,整个人直接栽进楼远钧怀里去了。
楼远钧放松了身体,让江从鱼靠得更舒服一点。
江从鱼有些混沌的思维慢慢转过来了,才想起楼远钧似乎不该在这里的。他把鼻子埋在楼远钧胸口,闷声闷气地问:“你怎么来接我了?”
楼远钧听着江从鱼发出的怪声,怕他把自己埋得呼吸不过来,不由伸手托住江从鱼的下巴,轻轻把他的脸蛋给抬起来。
江从鱼本来只有五分醉意的,看见楼远钧近在咫尺的眉眼后硬生生醉成了十分。
有点想亲上去。
楼远钧看得出他明显的意图,却没急着享用触手可及的甘甜滋味。他温声说道:“怕你喝多了酒骑马回去不好。”
别看大家平日里都习惯了骑马出行,时不时还是会有人堕马出事的,尤其是喝了酒的醉鬼。
江从鱼以前偷喝酒曾被追着满院子打,一听楼远钧说自己喝多了,下意识开始替自己辩驳:“我没有喝很多。”
楼远钧凑近在他脖子上嗅了嗅,说道:“我只是尝不到酒味,但我闻得到,也看得见。”这么大一个醉鬼在自己面前哼哼唧唧,他怎么可能看不出江从鱼醉没醉?
江从鱼耳根热乎乎的,总觉得楼远钧刚才不是在嗅他身上有没有酒味,而是在估量从哪里下嘴吃掉他好。他继续认真和楼远钧分辨:“大家都喝,我就跟着喝了,不是光我一个人多喝。”
感受到怀里的人有些紧张,楼远钧安抚道:“好,我没生你的气,就是怕你路上会摔伤。”
江从鱼这下连心里都热乎乎的了,他问道:“你在外面等了很久吗?”
楼远钧道:“没有很久。”他抚在江从鱼背上的手微微停顿,“才半个时辰,我今天没什么事,只需要看看书,在车上一样能看。”
江从鱼一听,半个时辰前自己还在何子言家与同窗们热热闹闹地玩藏钩呢,楼远钧却一个人坐在马车里等自己。
他顿觉自己一定要对楼远钧更好一些,忙问道:“你在看什么书?我也想看看!”
楼远钧还真从手边拿出本书给江从鱼看。
既然要看书,江从鱼便不好再窝在楼远钧怀里。他坐起来挨到楼远钧身边翻看那册书,发现是前代的史书,上面已经写着不少批注,字迹遒劲有力,一看就很有气势。
江从鱼转头问:“这些批注都是你写的吗?”
楼远钧点头。
江从鱼一脸认真地盯着上面的批注看了半天。
他的爵位和家财都是靠他爹才得来的,楼师兄的学问和本事却是他自己学到的,真要论配不配得上,是他比不过楼师兄才对。他以前实在太惫懒了!
楼远钧瞧见他那副模样,忍不住亲了口他微微鼓起的脸颊,笑问:“你在琢磨什么?”
江从鱼掷地有声地宣布自己的决定:“你都这么厉害了,平时还一直在看书,我以后也要经常把书带在身边看!”
平时他还大大咧咧的,喝到半醉不醉倒是意外地较真起来了。
楼远钧原本看江从鱼刚才有些沮丧,还在想是怎么回事,结果这么一会的功夫江从鱼又振作起来了。那双眼睛亮如寒星,勾得他又忍不住亲了上去。
世上怎么会有江从鱼这样的人?在他心里好像从来没有不好的事,不管什么困难都是能解决的,永远不会让自己沮丧太久。
如骄阳般蓬勃热烈,却不会灼伤别人。
江从鱼冷不丁又被亲了,还有些迷糊。他想起昨天自己和喝了酒的楼远钧接吻时感觉并不好,抿起嘴不给楼远钧往里吃。
楼远钧垂眸:“你不愿意和我亲近了吗?”
江从鱼最见不得楼远钧露出委屈的表情,忙说道:“我不是,我只是觉得喝过酒后嘴巴又苦又涩,不好亲。”
楼远钧哄道:“我这些年来还没尝到过苦味,你能不能让我尝尝?”
江从鱼又迷糊了一下,才想起楼远钧尝不到五味的事。他乖乖张开口说道:“那你尝吧。”
从楼远钧的角度看去,还能看见他齿后半露的舌。
乖到不行。
楼远钧一点都没有欺负醉鬼的愧疚,毫不客气地吻了上去。
吃得江从鱼舌头都有些发麻。
可等楼远钧亲够了,江从鱼还没忘记问:“尝到了吗?苦不苦?”
楼远钧道:“不苦,是甜的。”
江从鱼不理解。
他喝的又不是甜酒。
所以楼远钧没尝对。
江从鱼严肃地道:“你亲得不对,换我亲你试试看。”
楼远钧忍俊不禁:“好,换你来。”
江从鱼整个人跨坐到楼远钧身上,环住楼远钧的脖子亲了上去。
亲一会他就问:“苦不苦?”
楼远钧说还是甜的,他就不信邪地继续亲。
亲到最后江从鱼有些亲不动了,趴在楼远钧肩上不解地问:“我记得我们家离何子言家没多远,怎么好像走了很久?”
楼远钧见江从鱼是真的累着了,也没再故意欺负人,边哄着江从鱼说“你睡一会就到了”边抬手敲了敲车壁。
外头驾车的人得了示意,不再拉着马车绕着圈走。
马车停在江家门口时江从鱼还真被楼远钧哄睡了,他小心地抱着人下了车,光明正大地抱着人回府。
林伯下午一直在等着江从鱼回府,结果只等回了江从鱼的马。
得知是楼远钧去把人接走了,林伯还是挺放心的,只是忍不住在心里犯嘀咕:也就那么几步路,怎么换成马车就要走那么久?
真是奇了怪了!
见到楼远钧抱着江从鱼下马车,林伯更是反应不过来。
陛下这……是不是太亲昵了些?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林伯又把它压了回去。
陛下贵为天子,不仅年少有为,还是出了名的不近女色。
过去不知多少人想往他龙榻上送人,而陛下对此的反应是“朕对美色不感兴趣,心里只有江山社稷”。
皇城中原本应当作为太子居所的慈恩宫,如今还住着个父母双亡且还穿着开裆裤的宗室子呢。
那就是陛下为了堵住那群整天嚎着让他为江山社稷生孩子的老臣的嘴从宗室里捡来的。
这种抱来抱去的事以前在军中也不稀奇,林伯自己都抱过或背过不少负伤的袍泽。
端看对方具体伤在哪儿,适合扛着还是背着罢了。
所以估计是他们家小鱼喝醉了,陛下好心抱他回去睡。
林伯想明白了,忙去让人准备醒酒汤以及沐浴用的热水给江从鱼醒来后用。他忙活完了,就见楼远钧已经把人放到床上去,自己则守在外头看书。
见林伯过来,楼远钧朝他作了个噤声的手势,与他一同去别处饮茶闲谈。
林伯是习武之人,五感灵敏得很,离着几步路的距离也嗅见了楼远钧身上的酒味。
今儿楼远钧应当是没喝酒的,所以这是抱人时沾上的。
看着眼前端方君子般的九五之尊,林伯只觉自己在府门前时的疑虑很不应当。
陛下从来都不喜人近身,却不介意沾上他们家小鱼身上的酒气,正是看重他们家小鱼的表现!
楼远钧不知林伯心中所想,便是知道了也不会在这种情况下否认。
毕竟林伯当年能被称为“江湖第一刀”,就是因为他的刀法奇快,鲜少有人能在他刀下逃生。
眼下江从鱼还睡得正酣,林伯要是拔刀的话可没有人能拦着。
不知出于什么样的默契,两人谁都没提江从鱼醉酒被抱回来的事。
楼远钧道:“你早上说的事朕也考虑过了,师弟他平时往来应酬确实需要人打点。”
“正好朕身边的吴伴伴总说腿脚不好,再三辞去提督太监之职,朕打算过几日便让吴伴伴带几个小内侍过来帮师弟处理这方面的事,也算让吴伴伴养老之余有点事可以忙活忙活。”
“当初你与吴伴伴也算有些交情,相处起来应该不会起什么龃龉才是。”
林伯听了楼远钧的打算,心里不由惊了一下。
不是说这个安排不好,而是这个安排太好了。
要知道能被皇帝称为“伴伴”的,都是经常在皇帝身边伺候的大太监。而提督太监就更不简单了,那可是督理皇城内一切礼仪、人事、刑罚以及各类供给的存在。
这样一位提督太监来管小小的永宁侯府……那还要他这个外行人来做什么?
林伯犹豫着说道:“小鱼……”他顺嘴喊完才想起是在楼远钧面前,又连忙改了口,“侯爷他到底是外臣,哪能调用内侍过来伺候?”
他虽然只在军中混过,却也不至于连这一点都不知晓。
按照祖制,非皇室中人是不允许私用内侍的,主要是怕开了先例会导致民间大面积效仿。你皇帝怕混淆自己的血脉,那些有点家底的乡绅也会怕啊!
楼远钧坦坦荡荡地道:“在朕心里师弟不是外人。”
“何况朕答应过吴伴伴以后少用些阉人,眼下这些已经受过刑的不好无故遣回,接下来会陆续把他们分散到各处当值,逐步裁减这方面的用员。”
“这次不过是先在师弟这里起个头而已。”
林伯一下子想起那位有过数面之缘的吴伴伴,当年他回京献俘,曾几次与吴伴伴打交道。
对方面白无须,长着张很有福气的圆脸胖,可惜却是个命中无福。
父母早亡,与弟弟相依为命,却被歹毒的叔父卖去当太监。
他弟弟与他一起受的阉刑,结果没熬过去,死了,吴伴伴哭了几天,抹干泪学着当值,遇到的恶心事不知其数,但好歹活了下来;后来熬不住深宫寂寞找了个对食宫女,结果对方只因为不小心碍了先皇新宠的眼,就被活生生打死了。
当时吴伴伴就是知道林伯返回军中时顺路经过那对食宫女的家乡,托林伯帮忙给那家人捎个口信、送点东西,对方找上他的时候一个劲陪着笑脸。
那笑得比哭还难看。
自那以后,他就一直默默跟在还是太子的楼远钧身后护着这么一份微小的希望。
总盼着昏君能早点死,盼着楼远钧能早点登基。
盼着楼远钧能为他们这样的苦命人做出小小的改变。
林伯想到吴伴伴过去的经历,止不住地长叹一声,向楼远钧保证自己一定会多多宽慰吴伴伴、让吴伴伴安心在这边颐养天年。
楼远钧笑道:“好。”
等人安排过来了,就该看吴伴伴能不能把林伯劝回军中去为国效力了。
也不是非要林伯再去上阵杀敌,只要他愿意回去任个职练练兵、震慑震慑后辈就好。
他这么做绝非出于私心。
换成任何一个君王都不可能把林伯这样的将才放在管事位置上浪费掉。
至于把林伯从江从鱼身边调走……
只是顺便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