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063:魂石

福全镇上,苏竹漪吃完了一盏茶。

她手指在桌子上敲了几下,又说:“你们这儿距离素芳城也不算远,怎么素月宗的修士没动静么?”

长宁村翻过七连山,再过俩小镇就到了素芳城,这福全镇不在那条线上,但离得也不算远,几千里内,寻常凡人觉得遥不可及,修士飞行却要不了多久,因此这一片范围,实际上都可以算素芳城的管辖之内。

中年男子哆哆嗦嗦地道:“小的也不知道。只是素芳城离得太远,一路过去又翻山越岭的,山上猛兽还多,我们想过去求助也是不成的,只能请请清风观的道长们。”

素月宗的女修本身就不是什么正道,她们不插手这些事情倒也说得过去。如今既然来了,她肯定是要过去看看情况的,起码得确定是不是跟张恩宁有关,苏竹漪离了茶棚往靠近永安镇的方向走,又前行了一日的功夫,她便到了幼时成生活过的永安镇了。

在永安镇外的青冈坡上,苏竹漪就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

现在是正午,头顶上太阳很烈,然在太阳暴晒下的永安镇依旧显得阴气沉沉,城中寂静无声,连一丝蝉鸣犬吠都听不到。她脚下的泥土颜色发黑,上面一根草都没长,苏竹漪用指头挖了一点儿泥巴起来,放到鼻尖儿嗅了一下,就感觉到了一股尸气。

还不只是尸气,里头还掺杂着煞气,偏偏这煞气还有几分熟悉,跟龙泉剑都有些相似。

苏竹漪眉头深锁,她没有急着进城,而是绕着镇外转了半圈,这么兜兜转转看过来,苏竹漪也就明白了,有人把永安镇风水格局给改了,如今这里居然成了个养煞养尸地,难怪大白天正午时分,这永安镇还能这么阴气沉沉的,就连那日光都显得惨白惨白的了。

这一看就是姬无心的手法,也就是说,她的猜测没错,张恩宁还真活着,且走上了姬无心的成魔之路。

不过张恩宁还真是个好苗子,居然能在短短十年间做到如此地步。

她是有整个落雪峰的修炼资源,加上上辈子的经验,所以重活一回才在十六岁就凝结金丹,这张恩宁能做到这一步,修为只怕也是不俗,收服了那颗老树能有这么厉害?就算老树树根缠的那些灵石都被张恩宁拿去用了,他在短短十年间就能那么厉害?还能灭掉飞鸿门?实在叫人有些捉摸不透。

莫非,他还有什么别的奇遇?

事出反常必有妖,若实力提升太快必定会很严重的恶果,张恩宁既然替代的是灭门狂魔,那他就很可能活不长,再联系到刚刚土壤里跟龙泉剑相似的气息……

苏竹漪立刻想到了魂石。

秦川说他们回去的时候根本没看见飞鸿门修士的尸体,如今可以确定被张恩宁给捡走了,而青河杀人后就只捡了一个储物袋子,其他的他都没碰,也就是说那些东西都落在了张恩宁手中。

魂石是龙泉剑里头怨灵凝结的石头,看着灵气远远浓过灵石,却是不能用的。

若是用了会变得戾气深重,逐渐丧失神智,最后还会自己去祭龙泉剑,如果她的推测是真的,现在的张恩宁可能很可怖,不管是性格还是实力,就好似上辈子到处灭人满门的青河一样,张恩宁也算是个人形兵器傀儡了。而他最终的结局,也逃不开死亡,想到这里,苏竹漪又看了一眼永安镇,随后便打算离开这里去别的地方转转了。

她来这里目的就是确认苏家有没有灭门,张恩宁是不是还活着并且继承了姬无心的功法,如今这两个都已经证实了,她自然得离开,难不成还真留下来替村民降妖伏魔?

永安镇上的人是死是活跟她没有半点儿关系,她才懒得管呢。

她转身就打算离开,孰料就在她准备离开这养尸地的时候,两道黑影一左一右,从两个方向扑了过来。苏竹漪眼皮一跳,居然是两具飞尸。

……

整个永安镇都在张恩宁掌控之中。

永安镇外来了个修士他也第一时间就知道了。

他要炼制出一具火魃,用来屠杀血罗门,是以他将整个永安镇都布置成了养尸地,为的就是炼制一具火魃,如今被人撞见,必定要杀人灭口才行。永安镇原本只有一个苏家是修真家族,但也没什么根基,苏家灭门过后,镇上就已经没有会修炼的了。

这附近除了每年三四月间会有商队过来,其他时候根本不可能会有修士出现,所以他等商队一走就开始布置,却没想到,会在这时候遇到个修士。

还是个金丹期!

本来若是她入城的话,张恩宁要对付她会更轻松,却没想到,她只是在镇外观察了一会儿就打算离开,而她在观察的时候还用手挖了泥土,看她神情一看就是个懂行的,肯定发现了他的目的,却又不敢轻举妄动。

因此张恩宁绝对不能放她离开,免得她回去搬救兵过来!目前金丹期修士他制服得了,但若来了元婴期,他也只能放弃这养尸地逃跑了,所以,一定不能让她离开。

张恩宁控制两具飞尸,打算先下手为强。

他摇动手中铃铛,驱使两具飞尸,一左一右攻向了青冈坡上那个黄衫女修!

……

看到攻过来的两具飞尸,苏竹漪觉得自己后槽牙都有点儿疼,妈的我不打算坏你好事,你居然敢偷袭我!这两具飞尸藏得如此隐蔽,看来张恩宁的手段比她想象中的还要高一些啊,不过,苏竹漪也浑然不惧就是了。

她闪身避开攻击,还有空仔细打量两具飞尸。

两具飞尸一男一女,女的她还认识,是那飞鸿门刘真,也就是当初装了一储物袋魂石那个女修,如今已经被炼制成了活尸,脸色惨白指甲尖利,攻击力十分不俗。见到刘真,苏竹漪就更加肯定张恩宁用过魂石了,也不知道张恩宁那小子还能清醒几天。

男的是个中年男子,看着有些面熟,苏竹漪一时没想起来,她烈焰掌拍出,打在了女飞尸身上,随后脚下施展无影无踪避开了男飞尸的攻击,与此同时,她威压施展开,一声怒喝,“以为两具飞尸就能制住我?简直笑话!”

苏竹漪手中烈焰犹如火龙,将逼近的飞尸烧得嗷嗷乱叫,随后她盯着不远处的永安镇城墙外的一处隐隐地方,冷声道:“我懒得多管闲事,你倒好,还自己过来招惹我。”

张恩宁穿一袭黑袍,全身都罩在斗篷里,他站在阴影之中没出去,只是道:“金丹期修士?既然来了,就别走了,我正缺一个好的引子。”

敢情张恩宁是打算把她杀了炼制成活尸,苏竹漪都气乐了,这小子简直不知天高地厚,以为自己学了点儿皮毛,就敢在太岁头上动土了!

“张恩宁,就你那点儿道行,想在我面前班门弄斧,简直笑话。”苏竹漪足尖一点跃入空中,落下之时重重踩在了女飞尸头上,踩得她脖子都折了,而苏竹漪咬破指尖虚空画符,接着指尖射出一道红芒刺入脚下泥地,那青冈坡好似裂开了道缝,便有一些凶煞之气从土坡中涌了出来,被正午的阳光一晒,就化作青烟散去。

“信不信,我立刻破了你的养尸地?”苏竹漪露了这一手后,看着张恩宁冷声道。

张恩宁看着那个黄衣身影,忽然深吸口气,好似嗅了嗅空气中的血腥气。

沉默片刻后,他忽地咧嘴一笑。

“难怪它说觉得你熟悉得很呢。”这个它,自然指的就是长宁村的神树了。

“长宁村苏竹漪。”张恩宁叫了苏竹漪的名字,随后走出阴影中,站在了阳光下。

苏竹漪这才看清他的脸。

他身形削瘦,脸色惨白,眉骨上那道闪电型的伤疤十分明显,好似还在渗血一般,瞧着有些诡异,且他整个人看起来异常虚弱,好似一阵风就能刮倒似的。

张恩宁看着苏竹漪,一字一顿道:“小师父,昨夜我还在长宁村想你,没想到,今日我们就再见面了。”

直到这几日,他才知道,苏竹漪还活着,入了古剑派,得了仙剑。

苏竹漪就是当年的小和尚,在老树身上刻字之人。

她在某个夜晚偷偷离开了长宁村,而在离开之前,她告诉老树一年半后会有恶人袭击长宁村,一把火把长宁村烧得精光,她明明知道些什么,可她却不愿意告诉任何人,反而告诉了一棵树。

她的不告而别曾让他伤心了一段时间,而那时候,他每天都在苏竹漪曾经呆的小庙里修炼。也就在那段时间,老树认他为主。然那时候老树灵智很低,它都没提一年后要发生的事,而他也只知道,小师父在老树身上留了一行字,且留名为苏竹漪。

血罗门屠村的时候他不在。他按照修炼功法所讲,找了个很隐蔽的聚阴之地炼制捡来的修士尸体。等他炼制成功出关,满心欣喜的回家去的时候,就发现自己的家没了。

从小生活的村子也没了。

娘也没了。

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张恩宁就一直在保护他的娘,他想快点儿长大,变得更厉害一些,那样就无人再敢欺负他娘,欺负他们。然而他好不容易学了点儿本事,以后不会受欺负了,能够带娘过好日子了,他的娘却没了。

后来他一直追查,多年后终于查到灭了长宁村的是一个叫血罗门的门派,他要屠了血罗门为娘报仇,然而血罗门最强的有元婴期实力,他还做不到。

这些年他拼命修炼,炼制更强的活尸,就是为了复仇。

本来,他的仇人只有血罗门。

可自从听到了苏竹漪的名字再次出现在世间,他心中的戾气陡升,原来她还在,她还得了仙剑,她活得那么好被天下人称颂,而他像是坟地里的蛆虫,只能跟尸体打交道,活得不人不鬼。

她明明什么都知道,为何不说,为何不说!

若是说了,他可以带自己的娘亲躲起来!

别人的死活跟他没关系,他只要他娘,相依为命那么多年的娘,他想,若是娘还活着,他必定不会走上这条路的,他原本,只是想养一具活尸保护自己和娘亲的啊。

然娘没了……

愤怒犹如火烧,焚得他理智都快丧失了,若不是老树的陪伴,他可能已经疯了,或者说是走火入魔。张恩宁也清楚的意识到自己身体越来越诡异,所以,他不能再拖了。

他看着苏竹漪,眼睛里都好似有了热泪涌出,又哭又笑的,情绪显得异常激动。

“小师父,这些年你去哪儿了?”

苏竹漪:“……”

这张恩宁跟她还真是一条道上的。

一个人喜欢一个人,讨厌一个人,哪怕掩饰得再好,眼神里或者动作里都会透露出一些来。

而张恩宁说到底还年纪不大,因为魂石戾气的缘故身上的杀气和恨意也掩饰得不够好,因此哪怕他现在是笑吟吟的,眼睛里又蓄了泪,一幅很高兴再见面要拉着手叙旧的模样,苏竹漪也知道,张恩宁恨她。

他看着她的时候,眼睛里都有掩饰不住的杀意。

“小师父,你知道吗,长宁村被灭了。”他声音低沉,往前走了好几步,“你想跟我去废墟看看吗?”

苏竹漪一直警惕着他。

因此地上突然冒出来想要缠住她腿的树根并没有让她惊慌失措,她犹如大鹏展翅一般飞到空中,随后直接施展天罡五雷诀,打出一道雷电落在老树之上,道:“十年不见,你还真长了脚跑掉了,我他妈难得发一回善心,结果就遇到你这样忘恩负义的,自作孽不可活!”

她说话的时候还看着张恩宁,也不知道是在说老树,还是在说张恩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