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没齿难忘

她想起过去南省的街,那几年缠绵的日子,她路过多少风景都不是一个人。

叶靖轩从不会伏低做小,只对着她,从年少青葱到生死相依,每一句话都如誓言,没齿难忘。

他们开出兰坊已经追不上敬兰会的车,两人很快就遇到关键问题,他们谁也不知道这一次叶靖轩要去什么医院。

按道理来说,方晟会第一时间选择最近的地方,那是邻近的市立医院,可是严瑞带她去找了,没有结果。

阮薇已经平静下来,知道叶靖轩的脾气,他受不了她看自己倒下去的样子,何况他已经把情况瞒了这么久,肯定早有安排,不会对外泄露消息。

严瑞把车停在路边,她实在不知道怎么办,最后只能不停地说:“我必须找到他。”

他靠着方向盘没说话,笑得有点疲惫:“好歹你在医院答应过我,现在这算什么?我开车带你满城转,去找你的前男友?”

“严瑞……”

“好了,你不用解释。”他不过就是自嘲而已。

阮薇准备下车:“我打车一家一家去问吧,你先回去。”

严瑞拦住她,口气无奈:“你要找的人是叶靖轩,敬兰会的大堂主,他去什么医院一般人根本查不到。”说完他拿出手机下车,“你等一会儿,我去想办法。”

阮薇又要说什么,他摆手示意她先别着急:“既然人都被送走了,暂时不会有危险的。”

她不是这个意思,只是不明白严瑞能有什么方法打听到消息,但他什么都不解释,一个人去车外打了个电话回来,两人等了十分钟,很快就有人给他发了一个地址—康圣恩医院。

阮薇很惊讶:“严瑞,你问了什么人?”

他不说话,把地址输入导航,发现那是一家在城西的外资医院,听上去名不见经传,实际上条件很好,因为医院内部的管理极其注重病人隐私,所以在娱乐圈和其他有特殊的背景的圈子里非常有口碑。

严瑞很快开车带她去,劝她:“从兰坊到康圣恩不算近了,叶靖轩应该在那里有固定的主治医生,所以这肯定不是急症,别胡思乱想。”

阮薇点头,转过身看着车窗外,心里总是放不下,一阵一阵莫名发慌,她突然又回盯着他问:“你认识敬兰会的人?”

严瑞笑了:“我只知道叶靖轩的情况,还是因为你。”

“那你怎么能找到他?”阮薇突然想起叶靖轩过去问过她的话,这世界上没有那么多好心人,她和严瑞同一屋檐下住了三年,今天才发现他也可能藏了秘密。

三年前她失魂落魄只身来到沐城,只有严瑞收留她。

如果这真的不是巧合呢?

阮薇完全不敢再想,她对严瑞的信任从未动摇,如今她笃定相信的东西突然之间被颠覆,这感觉太可怕。

她心里涌起这个念头,后背一阵发冷,下意识握紧了安全带,盯着严瑞看……他到底是什么人?

车子刚好右转,她根本没注意,差点撞在车窗上。严瑞的口气很肯定,一点也没有掩饰的意思,说:“你怀疑我?这么多年我在学校的职称,我的学生,我的同事……难道都是买来骗你的?好了……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什么人也不是。”

阮薇又看了一眼他的手机,叶靖轩进了兰坊,他如今在敬兰会里的地位不可同日而语,连会长陈屿想要找他也未必能找到,但严瑞一通电话就问出来了。

她仍旧充满戒备地盯着他,严瑞无奈地笑了,伸手过来捏捏她的肩膀让她放松,又说:“阮薇,你今天太紧张了,我刚才的电话是打给一个朋友的,他一直身体不好……应该认识不少医院内部的人,我请他帮忙问问看,就这么简单。”

阮薇知道严瑞家境不错,书香门第,他父母过去都是教育界有名的人物,他肯定认识一些有背景的朋友,这不是什么稀奇的事,何况严瑞的话说得毫不刻意,从头到尾那双眼睛都看着她,没有半点撒谎的意思。

她低头自己坐了一会儿,觉得今天真是太紧张了,谁说什么她都乱想,她把车窗打开一点透气,总算找回点理智能面对严瑞,她说:“对不起,我只是……”

“关心则乱。”严瑞适时地接话,他总能恰如其分不让她太难堪。

他把纸巾递过去给她,示意她擦擦脸:“其实我第二天晚上就回去了,但你不在。学校里放假了,我本来想自己出去走走,后来看见你的郁金香杯子,才想起来还没带你去阿姆斯特丹。我那天走的时候真的很生气,但是想了这么久……还是放不下。”

阮薇拿着纸巾擦脸,可是越擦越乱,她盖着眼睛还是湿了一大片。

严瑞还在说:“我不是叶靖轩,我认识你不多不少只有这三年,可我知道你不会留在敬兰会。”他车速很快,声音却很缓和,慢慢和她说,“所以我必须去找你,万一你跑出来没个地方去,阮薇……你要怎么办呢?”

他应该是个理智的男人,可惜感情这东西从来不由己,他既然想不清楚那就干脆不要庸人自扰,他来接她出来,她要做什么,他都在。

人生在世总有求不得,为人师表,严瑞什么都有,敬仰、赞美、艳羡……一样不缺,除了阮薇。

他心疼她,他喜欢她。这个总是苍白瘦弱的小姑娘,每一次他以为她会撑不下去的时候,她都能自己咬牙往前走。

这世界上最好最坏的两种人:一种像匹桀骜不驯的野狼,从不退让,因为身后有要保护的人;一种犹如海豚,温柔包容,凡事不勉强,因为心中已有珍宝。刚刚好,严瑞就是和叶靖轩完全不一样的男人。

他对待感情没有别的天分,唯一能做的只有不辜负。

他们最终到了康圣恩,这里的楼群样式别具风格,暗棕色的西班牙式建筑,连名字都放在格外低调的位置上,如果仅仅是路过,怎么也想不到这会是一家医院。

阮薇独自下车,严瑞没有劝她,只是和她说:“我先回家,去荷兰的日子我都定好了,如果你回来,我们就一起走。”

阮薇站在太阳底下,一张脸憔悴而疲惫。已经过了正午,太阳不算太晒,但街道两边的树是移植过来的新苗,还没成荫。她咬着嘴角,眼角还是泪痕。严瑞看着她终究心里不忍,伸手示意她过去。

阮薇靠近他那一侧的车窗,他帮她擦干净脸上的痕迹,借着抬头的姿势又和她说:“我爱你,所以才希望你能过得好,不想让你每天都活在过去的噩梦里,但是……你有选择的权利,谁也不能勉强你。”

她点头,伸手抱了抱他的肩膀,忍不住哽咽着说:“我明白,可是我必须弄清靖轩到底出了什么事,否则我这辈子都不会安心。”

阮薇说完看看医院的玻璃大门,白天也有灯光,即使是暖棕色的围墙依旧透着冷淡,她迟疑了一下,严瑞又补了一句:“我最后一次送你来找他,阮薇,我也有自尊。”

他很快开车走了,人总会伤心,何况他已经一退再退。

阮薇没有时间浪费,很快跑进医院,却发现这里明显有特殊安排,进入大厅之后一个病人都没有,她环顾四周找方向,直接就被咨询台的人叫住了。

阮薇不想和她们绕圈子,于是说得很明白:“我知道叶靖轩在这里,他现在怎么样了?病房在几层?”

可是对方一听见这个名字脸色就格外慎重,她们对看了一眼,很认真地回答她:“对不起,叶先生今天不见任何人。”

她不放弃,但两个护士也坚持不肯透露叶靖轩的病房号,阮薇自己跑去四处看,发现走廊的尽头有楼梯,于是她想过去,又被护士拦下。

那两人也很无奈,问她:“您是……叶先生什么人?”

阮薇不知道怎么回答,干脆说:“家属。”

“叶先生今天有安排,不允许任何家属探望,我们尊重病人隐私,抱歉,今天确实不能让您上楼。”说着对方拿起电话通知,楼梯上很快就有人下来。

阮薇一看是方晟,开口喊他。

那两个护士过去说了下情况:“这位……说是家属,我们不敢确定。”

方晟带了两个人一起下楼,他听见这话就站住了,示意她们不用为难:“我来处理。”

他刚好距离阮薇十几步的距离,不远不近,表情淡漠,说:“薇姐,三哥不想见你。”

阮薇不理他,走过去就要硬冲。方晟一只手按下她的肩膀把她挡回去,再次开口说:“严瑞人都来了,你也跟他走了,现在还来这里干什么?”

她怎么也挣扎不出去,甩手推开方晟,方晟毕竟不敢真用力,退了一步还是挡着路。

她只好问他:“我不进去也行,那你告诉我,他出了什么事?”

方晟摇头:“薇姐没必要知道。”

“你!”她急了,用了力气真和他打,方晟站在那里硬是一动不动,他带的手下都看不过去要过来,他抬手不许任何人碰阮薇,又说:“我只听三哥的命令,薇姐今天就算打死我,我也不能让你进去。”

他冷眼看她,阮薇自知方晟就是这样的脾气,一旦叶靖轩有命令,他就算为这一句话死在这里都不会让步。她只好退后,心里越想越着急,实在没办法了,她近乎哀求地看着方晟问:“他到底得了什么病?为什么一直瞒着我?”

方晟这一次已经懒得开口,一语不发让人盯着她,坚决不放她上楼。

一直到天都黑了,阮薇就和他们在医院大厅里僵持。

她坐到等候的椅子上,方晟不肯让她去看叶靖轩,她也不走,一坐就是好几个小时,两边无果。

最后连护士都换班去吃晚饭了,阮薇还在等,方晟带人退到走廊尽头守着,连姿势都没变过。他忽然低头看了看时间,转身打电话吩咐了两句,阮薇离得远了一点听不清,可是没过一会儿,竟然有人给她送晚饭。

她简直没脾气了,根本不需要这些,于是一口都没动,又想上楼,方晟仍旧不让。

“好,我等。”

阮薇完全没有心情再想别的,时间一长,她脑子里各种猜测就越来越多,偏偏私人医院从上到下都被封锁了,四周异常安静,没有任何能让她分散注意力的东西。

她下意识地握紧自己的手腕,从许长柯那件事之后她就没有再带那个分散疗法的带子,如今她一点一点抠着过去的伤疤,怎么也不能放松下来。

方晟终于忍不住,走过来,拉开她的手腕,示意她冷静一点:“薇姐,三哥不准你伤害自己。”

“那你让我上楼。”

方晟看她眼睛都红了,停了一会儿才说:“他既然不想让你知道,就是为你好。”

方晟这句话没用恭敬的称呼,是他自己的规劝。

阮薇低着头再也不肯和他说话,固执地不走也不问,勉强控制自己的情绪,靠在椅子上等。

一直到后半夜,阮薇已经不知道是几点了,她这一天精力耗尽,完全在硬撑,等得实在受不了,一个人拳起腿,半躺在冷冰冰的椅子上睡着了。

咨询台的两个护士看不下去,毕竟大厅空调冷,她们偷偷去给她找了件针织衫披上,又低声商量了一下,去找方晟的人,想试着帮阮薇再问一问。

阮薇有点意识,听见她们在说话,道了一声谢,但她实在太累了,只能挣扎着坐起来,头昏脑涨地等结果。

方晟走过来,当着她的面和楼上的病房里的人通话,最后告诉她:“薇姐,三哥说了,不见。”

阮薇不意外,已经无所谓了,拉着那件衣服裹住自己,靠在椅子上直接躺下。

天刚亮的时候,医院门口又有动静。

这一次来的人风风火火,进了医院就四处喊人,阮薇一下就醒过来,一看才发现是夏潇。

那两个护士也按制度过来问她是谁,夏潇明显刚刚收到消息就赶过来了,脸上还带着来不及卸的妆,她摘了墨镜就说:“我是他女朋友。”

护士从昨晚到现在一直看着阮薇心里不忍,她们几个人轮班,早就私下猜测出无数版本,但无一例外,都想着阮薇是和里边那一位有故事,没想到这次又来一个女人。

这一句话说得她们都看向阮薇,夏潇这才意识到这里还有别人。

她转过身,刚好看见阮薇头发凌乱,整个人了无生气,不知道在这里等了多久,似乎根本没人让她进去。

夏潇把长长的头发绑起来了,她今天穿了一件精致的小黑裙,刚从片场过来,整个人光鲜靓丽,她只看了阮薇两眼就心知肚明地笑了,怎么看,她都比这个半死不活的女人强太多。

人活着无非争一口气,所以夏潇站在原地动也不动,仿佛根本没有见过阮薇,一脸好奇地问护士:“这位是?”

这出戏演得恰到好处,不过三个字,谁名正言顺,谁又处境尴尬,外人全都明白了。

大家不知道怎么回答她,于是只好一起看向旁边的阮薇。

阮薇坐起来想了一会儿,这才发现自己真的没有任何可以解释的身份。

她与叶靖轩,兄妹朋友都不是,不用提爱人……她实在连一个情人都不算。

阮薇不再说话,那两个护士已经认出来夏潇就是那个最近越来越有名的模特,两人窃窃私语,态度客气地打电话去问能不能放行。

阮薇想着反正谁也进不去,一会儿夏潇被拦下肯定不甘心,估计还要来找她的麻烦,她现在根本没心力和夏潇争。

她脑子里乱糟糟地想着怎么能避开她,远处方晟已经带人走过来了。

他直接来请夏潇上楼,包括手下在内,全都拥着夏潇往里走,一眼都没再看阮薇。

好像那椅子上执着等了一天一夜的女人,从头至尾只是一个可笑的局外人。

阮薇真的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追过去开口喊:“方晟!”

夏潇先回头,依旧带着笑,如今叶靖轩住院,可他愿意见她都不见阮薇,她自然眼角眉梢都得意,恰到好处不出声。

方晟依旧恭敬,还像过去在老宅对着他的女主人说话一样,连口气都没变,他和阮薇说:“三哥亲自吩咐的,请夏潇上去。”

医院走廊尽头处刚好有安全出口的标志,一片荧荧绿色的光。

阮薇眼前发晕,一语不发回到自己的椅子上,她除了等,什么也做不了。

她不断安慰自己,叶靖轩还能说话见人,不管他得了什么病,总不至于太糟糕。

不知道又过了多久,阮薇不吃不喝坐到浑身僵硬,到最后盯着自己腿上那片疤,看东西都开始有了重影,她扶着椅子站起来,突然扑到咨询台前,两个护士吓得过来扶她,阮薇摇头,拉住她们低声说:“你们能联系到楼上的人吧?帮我带句话,就说……让我看三哥一眼,就一眼,只要他没事我就走……”

护士小姐左右为难,拿起电话又不敢打,两个人低声商量了一会儿还是不行,过来劝阮薇。她再也忍不下去,趴在台子上捂住脸,她们过去倒水给她喝,陪她坐在一旁。

楼上突然有人下来,阮薇站起来,却发现又是夏潇。

护士小姐不知道她们的关系,眼看气氛尴尬,全退到一边装聋作哑。

夏潇走得优雅,凭空一条路也能踩出明星架子,她直直地站在阮薇面前。

冷白色的光打得阮薇浑身发冷,她为了叶靖轩早就没有那点可怜的脸面了,直接问她:“你见到他了是不是?他怎么样了?”

夏潇上下打量她,仿佛一点不着急,她笑她的腿:“你应该继续装可怜啊……怎么,腿好了?”

“我问你,他怎么样了!”

夏潇反而笑得更加讽刺,抱着胳膊退后一步,和她划清界限说:“三哥没事,只是不想见你。”

阮薇盯着她的脸,夏潇确实漂亮,尤其她还年轻,就算在这里成心端着劲儿,依旧明艳照人。

就算夏潇只是宠物,那也是只得宠的猫,如同园子里每一季都开那么多花,总有宠儿,总有陪衬。

偏偏夏潇漫不经心地又补了一句:“阮薇,你看看你自己这副德行……他现在有我。”

阮薇从未真的要和夏潇比,可她连续两天卑微地等在医院里,失魂落魄从早到晚,如今看着面前的女人,什么都明白了。

总说人不如旧,可惜旧人千般万般好,实属回忆。

夏潇比她年轻,比她漂亮,比她听话,甚至夏潇可以一辈子安心跟着叶靖轩,他要做什么,夏潇都能全心全意陪伴他。

而她呢?什么都做不了,只能不断给他惹麻烦……他们谈不起未来。

何况阮薇第一次听见夏潇说话的时候就知道,爱情这回事,说得惊天动地,到最后和橱窗里的衣服没什么区别,那么多人适合,没有独一无二。

阮薇盯着她怔怔地出神,夏潇有点不耐烦了,环着胳膊一步一步向前走,逼得阮薇退后,退无可退最后撞在玻璃门上。

阮薇心乱如麻,根本没有精力和她争,只说:“让我上楼看他一眼,你想怎么样都行。”

夏潇笑出声来,踩着极高的高跟鞋,居高临下看着她摇头,嘲笑她的不识时务:“阮薇,三哥不会见你了……以后不要再来。”说完她顿了一下,似笑非笑地又盯着阮薇说,“以前那些事都过去了,他不和你计较是顾念情分……我来就是告诉你,请你以后也积点德,别再拿过去的事要挟他。”

阮薇隐隐觉得这话里别有深意,忽然抬头看她,夏潇突然俯身贴近她的耳边说了几个字,口气轻,但是意味深长,眼角眉梢还有三分羞怯。

世事远比戏里演得还精彩,果真如歌里唱的“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被偏爱的都有恃无恐”。

阮薇脑子里瞬间乱了,反应不过来,浑身僵硬,冰凉凉靠在玻璃上,她看着她,这样的心情……都是女人,怎么能不懂。

从头至尾,夏潇只说了几句话,却尖利地捅在阮薇心里,比当时给她的那一耳光还要狠。

阮薇在这里等叶靖轩,等到近乎虚脱,却等回这样的结果。

远处还有人,方晟就等在楼梯上,并没陪夏潇一起过来,不知道她到底说了什么,只是最后,他看见阮薇慌得从地上爬起来,连外套都拿不住,她随它掉在地上,转头就向外跑。

阮薇不知道自己在慌什么,夏潇告诉她的这件事是她从未想过,甚至……甚至完全无法面对的事实。

阮薇越走越快,她都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只是本能地不敢回头,直接打车就往家赶。

直到出租车开进小区,司机问她具体是哪一栋楼,阮薇这才反应过来,看着车窗外指路,都不知道自己这一路是怎么回来的。

她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最后夏潇说的那句话,反反复复。

司机再次提醒她到了,阮薇这才发现自己身上根本没带钱,慌乱地让车停在家门口,先回去拿钱付了车费,最后一切都应付完了,阮薇站在马路边出神,看着眼前蔓延而开的车道,一个人站了很久。

小区里的绿化很好,一层的院子外也种了茂密的灌木。

她想起过去南省的街,那几年缠绵的日子,她路过多少风景都不是一个人。叶靖轩从不会伏低做小,只对着她,从年少青葱到生死相依,每一句话都如誓言,没齿难忘。

那时候阮薇走不远,总是站在街的尽头,带着摩尔一起等他回家。如今想一想,原来都是前生的心魔。

一模一样的夏日,一模一样热得让人头脑发晕的太阳,只有她如坠冰窟。

阮薇沿着那些树的影子,一步一步往前走,她在医院等了那么久……想着叶靖轩脾气冲,他是死活不愿服软的人,所以他病了一定不想让她知道,不过没关系,她可以等,他从小就拗不过她的。

她多想告诉叶靖轩,她的腿没事了。

可是他在最需要人陪的时候,一面都不肯见她。

身后的单元门开了,严瑞听见家里有声音,下楼找出来,他看见阮薇站在街边出神,叫她回去。

他好像只是在等她回家,穿着舒服的家居服,手上拿了一本上次别人送来的原文书,他喊她:“阮薇,先进去,外边晒。”

她回身走过去,严瑞在前边给她开门,她一路愣愣地跟着他。直到两人回到家,严瑞回身关门,顺势低声问她:“怎么了?叶靖轩怎么样?”

他话没说完,阮薇忽然揪住他袖口的衣服,越发用力,哽咽了很久,最后抽着气说:“严瑞,别问我……什么都别说,让我……”

她几乎没有说完,低下头后背靠在门上,揪着他的衣服就哭出声。

严瑞伸手抱住她,她哭得浑身发抖,弯下腰整个人抵在他怀里几乎喘不过气,偏偏声嘶力竭的时候还试图解释什么:“是我不能嫁给他……是我骗他,是我害了他……可是他和别人在一起,我真的受不了……”

她心里难受,就像那年芳苑之后,她一个人孤零零站在海边,逆着潮水往里走,越走越深,她冷得牙齿发抖,除了一片腥咸的海水,什么也看不见,她忽然想起叶靖轩被击中之前最后的动作。

那么危险的时候,人只剩下本能,可他还是下意识抱紧她,护住她的头。

所以阮薇站在茫茫海水中,终究没有死。

生命在壮阔的大自然面前脆弱到不堪一击,她早就把眼泪哭干了,一步也迈不出去。

她想叶靖轩对她这么好,哪怕到最后的时候他都想让她活下去,她的命是他换来的,她没资格寻死。

阮薇以为那一年是她这辈子最绝望的时候,再不会有什么事能让她挖心蚀骨地疼。

可是今天……她忍了一路,浑浑噩噩跑回来,再也伪装不下去。

夏潇的存在每时每刻都在提醒阮薇,她才是可以无所顾忌留在他身边的人,日后和他结婚生子,从此就是一家人。

阮薇哭得畅快淋漓,哭到最后坐在地上抱住膝盖,浑身都疼,她缩成一团不想动,严瑞一直陪着她,一语不发。

世间事,除了生死,哪一桩不是闲事,没有那么多的爱,也没有那么多的恨,人连生死都经过,就什么都能放下。

阮薇终于明白,她也该放下了。

最后阮薇哭累了,靠在墙上出神。

严瑞倒水来给她,还是那个素白的郁金香杯子。阮薇伸手接过去,一口气喝干净,最后看到那行英文字。

除了惊涛骇浪,还有一种爱,静水流深。

严瑞扶她去沙发上坐着,他知道她没吃饭,再做已经来不及,于是他去打电话叫外卖。

阮薇捧着那朵郁金香的杯子站起来,静静看着严瑞说:“我们离开沐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