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一生亏欠

她的脸埋在他肩上,脸上湿湿凉凉的泪痕蹭在他身上。他声音里终于有了点笑意,和她说:“你从小就是这样,什么都听我的,就这事半点不能忍。

你今天看见潇潇不痛快了,非要和我闹,是不是?”

“三哥,薇姐坚持要离开。”方晟的声音就在门外。

房间内一时没有回应,叶靖轩在东边的地方原本只是书房,如今到夜里灯光暗淡,里间有一张欧式躺椅,他就半仰躺在上边,一直都醒着,手里转着药瓶。

房间里安静到只剩下他手上的响动。

方晟在外边又说了一遍。

夏潇也在,但他们两个权当没听见。

她枕在叶靖轩的腿上,吊带裙子外刚好盖了一件缎子睡袍,她睁开眼睛,那软红色的东西就滑到地上,一地流泻而出的光。

这一动他就看过来,手指卷上她长长的头发。

夏潇抬头看他,像只猫似的揉揉眼睛,趴到他身上开玩笑一样地问:“那个丑女人……到底是谁?”

叶靖轩有点烦躁地摇了下药瓶,做了个嘘的动作,好像他完全不是白天那个叶靖轩,好像现在任何一丁点声音,都能让他受不了。

“还是头疼?”夏潇的声音不自觉地放轻。

他的手顺着她的头发蜿蜒而上,微微握在她的颈侧,低声说:“别提她,陪我说说话。”

他每次不舒服似乎都格外需要夏潇,他不断要求她说话,可她有时候真的不知道能说些什么。

每个人都有秘密,何况是兰坊里的人。

她清楚自己之所以还能活到今天,就是因为她知道深浅。

所以夏潇很努力地说些话来安慰他,却越发觉得叶靖轩今天好像情绪很不好。这样安静的夜,旁边就是窗户,可外边也只有一层一层厚重的树影。她余光里看到,说不清的感觉……夏潇刚刚有些出神,就感觉到叶靖轩的手猛地用力,刚好卡在她咽喉处,她一下转过头,冷不丁吓得发抖。

他的目光像疲惫的狼,但他终究是会伤人的。

她试图抱紧他提醒:“靖轩,还是把止疼药吃了吧。”

他整个人都是僵硬的,明显用尽力气在忍什么,原本人还算平静,听到夏潇这声称呼,总算长长呼出一口气。

她不知道怎么办,伸手去抓那药瓶想要看,又说:“好几次了,总看你拿着又不吃。”

叶靖轩突然怒了,甩手就把药瓶扔出去,东西一下砸到地上。

外边的方晟听出不对劲,又开始轻轻敲门问:“三哥?”

里边总算有了回应。

“她想走,难道你们拦不住?”

方晟顿了一下,又说:“可是薇姐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弄到枪,现在就在门口指着自己,她说如果不放她走,她今天就死在这里。”

叶靖轩听见这话笑了,过了好一会儿,书房里边总算有了动静。方晟退后两步,看叶靖轩开门出来,那双眼睛在暗淡的灯光下越发沉了,表情丝毫不意外。

他一字一句地开口,听得方晟心惊肉跳,他说:“那就让她死。”

院子门口的地方比想象中安静,毕竟是夜里,阮薇也没力气折腾。

她被关在他的房间里,不许去别的地方,可那屋子里四处都是他。她倒在床上想叶靖轩现在和谁在一起,想他现在喜欢的女人有他最爱的长发,温柔又漂亮。

阮薇不知道叶靖轩要干什么,但她被关在这里什么心气都磨平了,直到看见他和别的女人离开,再这样下去早晚生不如死,所以她在床上摸索,直接拿走他枕头下的枪就跑出来。

这么多年,阮薇知道他的习惯,再难的事如果成为习惯也难改,到如今叶靖轩都没变过。

到如今,他也没防着她。

下人拦住阮薇,但谁也没想到她竟然还能拿到枪,于是大家都不敢轻举妄动。

最终,远处的长廊里有人走过来,但隔着十几米就停了,多一步都不肯施舍。

方晟替他过来传话:“三哥说了,薇姐开枪吧,一日夫妻百日恩,他会把薇姐葬回南省的。”

阮薇听了这句话转头看他,叶靖轩站在树影里连句话都不想再跟她说,可她突然就像被刺到底线,彻底发了疯,直接向他冲过去。方晟带人拼命拖住她不让她动,一把抢过她手里的枪扔开。

阮薇不知道怎么找回胆子,好想把这么久不言不语的情绪都发泄出来,瞬间就急了,和他们厮打,最后被推倒在地上。

如果不是会里有规矩,顾忌阮薇终究是个女人,今晚她早该死过几百回。

阮薇手上擦伤见了血,那条伤过的左腿再也没力气,半天喘不过一口气,好不容易挣扎回头看他,一声一声地叫:“三哥。”

叶靖轩终于走过来,冷着脸站在她面前,看她说:“你知道我从不受人威胁,当年他们想用你威胁我,结果呢?”

结果他宁为玉碎。

他比她大四岁,连累她出事那一年才十四岁,她甚至还是个小姑娘。厂房里烧起大火,叶家出人来救,对方自知大势已去,又怕被报复,仓皇之间一枪打在阮薇腿上,她受伤走得慢,被大火隔在里边,被人追上,最后那些人非要用阮薇威胁他。

那时的叶靖轩就真能狠下心,十四岁的少年,看也没再看她,隔着一片火海转身就走。

那件事之后传遍南省,从此人人都知道,叶家后继有人。

阮薇看着他还是哭了,他站在那里和她说话,她就掩饰不了委屈,整个人撑在地上:“我知道你恨我,可你……女人最好的那几年我都给了你!看在我为你没了这条腿的分上……我确实没脸死,别再逼我……让我走吧。”

她哭得痛痛快快,哭到他皱眉,好久之后他让人都退到一边,然后蹲下身,一点一点擦她的眼泪。

院子里起了风,桃花飘落一地,只是夜色太重,不管那花什么颜色,到如今也都惨白一片。阮薇愣在那里看,心里说不出的苦。

反正良辰美景辜负过,他们之间已经不会更糟。

方晟在一边低声提醒:“会长要的东西我们还没拿回来。”

叶靖轩好像没听见,阮薇哭,他就在她面前等着,等她哭累了眼泪流干了,他才翻过她的手看了看,好在只是小伤口。

叶靖轩让人拿外衣过来给她披上,正低头一颗一颗给她系扣子。阮薇忽然伸手抱住他,他都由她。她的脸埋在他肩上,脸上湿湿凉凉的泪痕蹭在他身上。他声音里终于有了点笑意,和她说:“你从小就是这样,什么都听我的,就这事半点不能忍。你今天看见潇潇不痛快了,非要和我闹,是不是?”

她不回答,松开他说:“放我回去。”

叶靖轩起身看看外边,兰坊这时候各个院子也都暗了,街上再没有人。

他终究放了手,答应她:“让方晟送你,太晚了。”

那天直到后半夜,书房里的灯光都没熄。

叶靖轩从不在别的地方留宿,夏潇知道兰坊里的男人大多数都有这样谨慎的怪癖。她早已习惯,她也不能睡,陪他偶尔说两句话。

不知道他是不是因为头疼才不肯休息,夏潇已经谨慎用词,再也不敢提吃止疼药的事。

天快亮的时候叶靖轩才叫人把她送走。

他顺着长廊往卧房的方向去,方晟早就回来了,远远跟着他不说话。

叶靖轩率先回头看他:“我知道你想问我为什么不留人,现在放阿阮在外边是好事,市里不像兰坊,光天化日不会随便生事,起码她身边还有个人照顾。在我这里,陈屿不会善罢甘休。”

“会长知道薇姐的下落,咱们这里反而不安全。”方晟这么多年什么都懂,只是他仍旧不放心,“我是怕……三哥不光是为这个才肯放她走。”

叶靖轩原本都要回房间了,听见这话突然停下了,他回身看着他说:“我头疼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要死当时就死了,你怕什么?”

“医生反复强调,只要控制用量,不会成瘾……”

叶靖轩回身扫他一眼,火气一下上来了。他额头上的伤疤平常被头发挡住一些,不算明显,但他微微仰头打量人的样子,让方晟一下就僵住了。

叶靖轩一脚把方晟踹开,他低头领了。这一脚用了力气,踹得方晟直接撞在后边的柱子上,腰都直不起来。

过去都说叶三年轻气盛,可他如今早就吃过亏,这脾气仍旧半点不让。方晟也算什么都经过,可刚才那瞬间,一句话而已,他却看出叶靖轩像要把他当场撕了。

黎明之前的分毫片刻,院子里所有人的轮廓都看清了。

叶靖轩也不急着进屋,微微眯眼打量方晟,那人刚缓过一口气,直直地在院子里给他跪下了。

“你不用来这套,兰坊不比过去在家里,你要跪就去跪会长。”

“老爷子走的时候说过,不让三哥再找薇姐,她腿的事虽然都是情势所迫,但三哥脾气太冲,难免伤人,何况她是个女人,最毒妇人心,早晚要找麻烦。”方晟是咬牙硬挨的那一脚,明显也伤了,一字一字说得慢,却像不怕死,“后来三哥还是把人找回来了,一意孤行要娶她,我们都认了,最后只证明老爷子的话半句都没错。”

“不是一意孤行,那是我欠她的。”叶靖轩绕着他走了两步,靠在门边根本不看他。

方晟还是没有什么表情,手捂着肋下,突然问他:“那三哥到底在气什么?”

这个问题似乎让叶靖轩想了很久。

他在长廊边上坐下,背后就是桃花树。清晨天亮的时候终于有了一线天光,多少垂死的夜都能熬过去,何况到如今。

“起来。”叶靖轩饶了方晟,自嘲地笑,“非要从头算的话,也是我对不起阿阮。那天她本来在上学,我哄她逃课陪我,带她从学校溜出去,结果让她被那帮人渣劫走。”

方晟不再接话,他低头静静站在一边,而叶靖轩点了一根烟却没抽,慢慢看它烧完:“阿阮才十岁,为我把腿毁了……这辈子都完了。我这条命早就该赔给她,芳苑的事,就算是她亲手给我一枪,我都认了。”

叶靖轩仰头叹气,按着那道可怕的伤疤,最终和方晟说:“我生气是因为……她最后竟然真的拿走芯片,她苦苦骗我三年!如果想报仇的话,我站着给她打。”

“没人怀疑薇姐对三哥的真心。”

“所以我才生气,那三年她背着多大的压力做线人,那是女人该做的事吗?连你们都知道她最怕疼的,打针都要人哄,如今呢……拿刀往手上割!我看见她在花店自残的样子……真想让她直接往我身上割,起码我还能好过一点。”叶靖轩终于累了,靠着柱子把烟扔开,“我知道她对会里的事提心吊胆,希望我洗手不干,但她为什么宁可虐待自己也不相信我?”

方晟一语不发地抬头看他,劝他回去睡一会儿。

关门的时候,方晟还是那副恭敬的样子,说:“有些事必须从头算,有些事永远算不清。三哥是死过一次的人,还想不通吗?”

黎明破晓,叶靖轩总算能闭上眼,好好睡一觉。

几个街区之外,阮薇只躺了几个小时就起来了,竟然还要去开店。

严瑞在家里一直等她,昨夜等到她回来,急到最后都不知道怎么问。阮薇是自己离开酒店的,必然有她的原因,家里也有她回来过的痕迹,严瑞联系起街上的事没敢报警,生怕给她找麻烦让她更危险,可是等了又等再也坐不住。

最后阮薇被人送回来,严瑞看她进了自己房间,突然跟进来紧紧抱住她,很久之后他才长长出了一口气,总算冷静下来问她:“你到底怎么了?就算有不能告诉我的事,也该给我打个电话。”

阮薇摇头笑了,脸上有哭过的痕迹,但人很平静,好像真就是她自己跑出去住了两天,再回来,什么都想开了。

她拍拍他的胳膊说“没事”,那副样子分明还是生疏有别,客客气气地叫一声“严老师”。

阮薇这样叫他,严瑞什么话都不能再问,连关心的资格都被剥夺。

谁不是世俗的人,生活不是小说,就这样平淡地和他在一起有什么不好呢?但阮薇仿佛是个铁石心肠的女人,他不能感动她,而她怎样也不肯寻一个依靠。

他最终只能说先休息,可是阮薇果然没睡多久就起来了,还要去花店。

严瑞真是对她没办法了,不让她去,她就说还有客人订的单子没处理完,总要去收尾。他今天也有课,毕业年级里正赶上论文开题,肯定不能耽误,眼看时间快到了,阮薇把他推出去,换身衣服就匆匆忙忙往店里赶。

那天街上突然发生事故,花店隔壁的便利店玻璃碎了一地,警戒线已经撤了,但店都封起来,人还没回来。阮薇这里倒没什么影响,反正一直也找不到她的人。

今天花店门口站了个女人,一直在等阮薇。天气有点热了,送她来的车里就有人请她先走,但她不肯还要等。

阮薇看清是裴欢,赶紧过去给她开门:“今天起晚了,忘了是周三,你还要拿花。”

裴欢看上去和阮薇差不多大的年纪,二十六七岁。她没怎么化妆,只涂了口红,但那颜色很衬她的脸色,人就显得格外好看。裴欢摘下墨镜,看她连头发都乱着,直笑她:“阮薇,我才几天没找你,你就这么憔悴……严老师欺负你了?”

裴欢是她最近认识的朋友,因为对方每周都要去附近的疗养院看姐姐,所以固定来买花。说来也怪,那家疗养院小有名气,又是外商投资,条件很好,附近都是大花店,但裴欢不知道为什么就喜欢来阮薇这里,再加上两人岁数相仿,好像早该认识,聊过几次就成了好友。

她们俩都还年轻,但裴欢和她先生生活美满,他们有个女儿,今年都准备上学了。

阮薇推开店门,被她一说也放松下来,让她进去坐,又指指外边说:“你还是明星呢,也不怕让人看见。”

裴欢确实曾经是个女明星,但已经早早隐退。她进去等每周订的百合,转着椅子四处看:“退出这么久了,没人拍我。”

阮薇帮她整理花束,随口闲聊问:“你姐姐好点了吗?”

她自己提到过,姐姐受过刺激得了精神分裂,这段时间一直安排在疗养院里住着。

裴欢“嗯”了一声:“比过去好多了,总算认得我了,不过一见我就哭。但是医生说,这算好事,起码证明她有时候思路是清楚的。”

“那就好。”阮薇笑了,把满满一捧花递给她,随后靠在桌子上,“对了,也不见你先生陪你出来。”

裴欢听了摇头,脸上是嫌弃的样子,可一提到他,她分明连口气都软下来:“他架子太大,特别懒,我可请不动。”

阮薇看着她忽然有点感慨,认识这段时间,她知道裴欢这段感情过去也不顺,她不清楚她丈夫是谁,只知道她为他二十岁就生下孩子,诸多辛苦忍过来,说起来都不容易。

可是阮薇看着她就明白了,裴欢明显出身极好,从小就是被人捧在手上娇嫩的花,不识人间苦,所以她才能无怨无悔,才能到今天眼角眉梢都无畏。

人只有在看到幸福的时候,才觉得自己可悲。

阮薇真心羡慕她。

裴欢看见阮薇有点出神,伸手逗她,阮薇躲开,她又神秘地笑着过来问:“严瑞怎么还放你乱跑呢?赶紧结婚吧。”

“没有啊。”阮薇有点尴尬,“我和严老师没什么……我说过好几次,你非不信。”

裴欢权当她不好意思,懒得和她争了。她抱着花闻了闻,抬眼正对门口,天气越来越暖,对街的咖啡馆人也多了。

她看了两眼外边忽然笑了,又回身和阮薇说:“我看得出来,你心里有别人。”

阮薇被她冷不丁一说吓了一跳,过了一阵才含糊地默认了,又低声说:“就算没有这个原因也不可能。我这条腿的情况你也看见了……我哪配得上严老师,谁愿意娶个瘸子?”

两人正在店里聊,外边送裴欢来的车就一直停在路边,车上有人下来,进店来提醒她:“夫人,先去医院吧?今天笙笙放学早,先生让早点去接。”

裴欢答应了起身往外走,送她来的司机立刻接过她手里的花,为她过去开门,请她上车。阮薇一直都不好打听裴欢家里是做什么的,但一看就知道不一般。

并不是钱的问题,主要是这样的排场和规矩,总让阮薇觉得熟悉。

裴欢出门上车,忽然回身往对街看。司机立刻停了,顺着她的目光问:“夫人想喝咖啡吗?”

“不,走吧。”

阮薇无缘无故走了两天,一回来客户都着急,打电话来催。

到了下午,她想把花搬出去,无奈门边那盆巨大的发财树太挡路,平常她还可以让便利店的人来帮忙,但今天隔壁都封了,她一时也不知道叫谁,只好自己去搬,半天都没挪动,累得浑身是汗。

三年了,阮薇早已经没时间自怨自艾,她过去的日子比现在更糟糕,但她从兰坊回来,好像连外边这点太阳都受不住。

她想叶靖轩,特别想他,她一个人苦苦在噩梦里熬了三年,终于知道他现在一切都好。

可她没有理由再留在他身边。

阮薇歇了一会儿,自知没时间再耽误,干脆绕到花盆后边,用尽力气试着把它推出去,结果她刚刚弯下腰,已经有人先她一步,伸手去搬花盆。

阮薇看见是方晟,立刻就往四周看,并没有停下的车。

方晟还带了两个人,过来帮阮薇把所有的花都搬出去了,这才低声开口说:“薇姐,还有什么事就叫我们。”

说完,方晟直接带人退回到对街,进了那家“等待戈多”。

阮薇扔下花也不管了,直追他们跑过去。路上的车紧急刹车,她看也不看,横冲直撞进去四处找,最后看到包间门口有人守着,叶靖轩一定就在里边。

可是他不见她,无论她说什么,里边的答复就是“三哥在忙,谁也不见”。

阮薇只能回到自己的店里,坐在椅子上,正对着玻璃门,几十米之外就是咖啡馆。

还有人打来电话订花,阮薇被迫去接,很快又忙碌起来。日子总要过下去,一个人的生死与人无尤,好像今天和平常没有任何分别,只是从早到晚,阮薇知道叶靖轩一直都在,或许从她开这家店起,他就知道。

快到七点,严瑞开车来接她,阮薇坐上副驾驶位,扭头盯着对街出神。严瑞提醒她系上安全带,她完全没反应。

“阮薇?”他没办法,低头过来要给她系。同样的一个动作,阮薇突然就想起那一年出事之前叶靖轩的样子。

他爱她,爱到最后都没想过,她竟然能处心积虑骗他那么久。

阮薇一下就慌了,她忽然抬手抱住严瑞,喃喃不停地说:“我后悔了……重来一遍,我死也不会去芳苑。”

她拼命解释,严瑞知道她情绪不稳,但没推开她。

他随她抱着,等她哭出声来,叹了口气说:“阮薇,我不是叶靖轩。”

阮薇松开手,意识到自己失态,她忍下眼泪侧过脸不敢再看严瑞,过了一会儿向他道歉。她盯着车窗外回家的路,忽然有点忍不住,下意识开始咬自己的手。

严瑞一边开车一边按着她不让她用力。

她突然问他:“你怎么知道他叫什么?”

严瑞毫不意外:“你每次情绪激动,叫的都是这个名字。”

阮薇最初那段时间精神状态很糟糕,有时候她自己都忘了说过什么。她转过头,过了一会儿才说:“我见到他了,他还活着。”

她以为严瑞什么都不清楚。

那段日子阮薇固定要去做心理干预,她并不知道,她单独在房间里和医生谈话的时候,严瑞就在门外。

她哽咽着和医生说:“我自残不是想死,这种感觉没有人明白。我不会自杀的,我死了也没有脸去见他……这个罪,我这辈子必须活着还。”

如今两人坐在车里,严瑞没再接话。

沐城一开春,天也黑得晚。阮薇知道这几天发生的事实在让普通人难以接受,而严瑞竟然还能沉得住气。

他借着等红灯的时间回头看她,阮薇原本有很多话,忽然什么都说不下去。

他的心意她一直都明白。

“严瑞……”她最终还是软下口气,伸手过去握住他。

严瑞突然打断她,直接做了决定:“周末我们就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