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梦见了狼群在追逐着他。他沿着铁路奔跑,忽然一列火车驶来,他大声喊着想让火车停下,但火车隆隆驶过,丝毫没有要停下的意思。
他惊醒了,窗外正有一列火车驶过,门窗颤动着。
火车驶远了,周边又安静下来。他抬头看看窗外,月色已没有了,浓雾透过窗缝漫进来。
“彼得,彼得……”他轻声唤道。
没有人回答他。
他坐起来,发现彼得床上已经空了。
隔壁隐约有人在说话,便起身开门,看见彼得和老头正坐在壁炉旁交谈,壁炉的火光照在他们的脸上,显得有些凝重。
“威廉,你醒了?”彼得问道。
“刚被火车驶过吵醒了,再也睡不着了。”陆云起答道。
“我也睡不着,就起来和老先生聊聊天。”彼得说。
老头微笑着向陆云起点头说:“坐过来,我们一起聊聊吧!”
“好的。”陆云起在壁炉旁坐下。
“刚才我说到哪里?”老头问道彼得。
“你刚才说到,最后的西伯利亚蒙古汗王库楚姆汗推翻了叶吉格尔汗,登上了汗位。”彼得答道。
“叶吉格尔汗当年依靠俄国人的势力杀死伊巴克汗,夺取了西伯利亚汗国的汗位,向伊凡四世称臣。从蒙古帝国兴起之后,领地内的所有汗国都由成吉思汗的子孙为可汗,‘非黄金家族不得称汗’已是铁律。叶吉格尔汗不仅不是成吉思汗的子孙,甚至算不上蒙古人,他依靠俄国人的势力政变上台,遭到所有有良知的人的反对。于是伊巴克汗的孙子库楚姆上演了‘王子复仇记’,夺回了汗位,名正言顺地维护了黄金家族的荣誉。一五六三年,库楚姆登上汗位,立即中断同俄国的君臣关系,停止向俄国输纳贡物,积极组织力量,回击俄国的武装挑衅,维护汗国的独立。为了打击库楚姆汗,斯特罗加诺夫家族受沙皇之命,招募了一支哥萨克队伍,打着‘驱逐不信神的撒旦库楚姆’的口号,于一五八一年秋天,向西伯利亚汗国进军。库楚姆汗未料到当年在蒙古铁骑下瑟瑟发抖的俄罗斯人已今非昔比,轻敌让库楚姆汗付出了沉重的代价。次年秋天,汗国都城伊斯凯尔城陷落,库楚姆汗的八个妻子,五个儿子和十三个女儿也作了俄国人的俘虏。受伤的库楚姆汗在卫兵的保护下奇迹般地逃脱了。库楚姆汗去了哪里?从此成了谜!”
“难道历史上真的没有了任何记载?”陆云起问道。
“俄国人在托博尔河口建造了一座要塞,取名托博尔斯克。他们从托博尔河进入鄂毕河,沿着鄂毕河往北航行,在鄂毕河岸的森林里寻找库楚姆汗,直到北极圈附近,就是找不到他的踪影。从此,库楚姆汗在历史上消失了,俄国人再也没有听到过关于他的确切消息。”
“库楚姆汗是否真的逃走了?也许他已战死,他的活着只是一个传说?”彼得问道。
“关于库楚姆汗到底去了哪儿,有很多种传说,但有一种传说很奇特,库楚姆汗变成了狼人,在西伯利亚深处重建了他的帝国。”老头说。
“狼人?”陆云起若有所悟地望着彼得。
“是的,很多人相信他变成了狼人,他用实际行动让自己变成了俄国人心中的‘撒旦库楚姆’,像幽灵一样游走在鄂毕河中上游,却没人能发现他的踪迹。”
“他是怎么变成了狼人的?”陆云起问道。
“库楚姆汗的妻子有八个,但有人说是九个,还有一个是狼人,一个仰慕他的女狼人,在国破之际是她将受重伤的库楚姆汗带离了都城,一起没入了西伯利亚深处的狼人领地,并最终建立了狼人帝国。”
“那后来呢?”彼得问道。
“库楚姆汗最终还是离开了人世,他是怎么死的没有人知道,但他的狼人后代在西伯利亚深处继续着他们自己的生活,也许是时代久远了,狼人与俄国人的斗争也平静了下来,直到几十年前……”
“先生知道很多啊!”陆云起说。
“只是些传说,说出来玩玩而已。”老头说。
“我很喜欢听。”陆云起说。
“库楚姆汗的后代平静地生活着,但文明的发展使狼人帝国也不平静了。也许狼人在世人眼中都是残暴、残忍的,这的确是他们血液中的一部分,但还有一部分是他们对简单自由的生活的追求。有一年,汗王带着两个王子去圣彼得堡考察。其中一位王子在圣彼得堡遇见了一个女孩子。他们一见钟情,王子杀害了欲阻扰他们的一行人,带着她离开了她的家,来到西伯利亚。王子将小女孩变成狼人,并娶她为妻,过着甜蜜幸福的生活。殊不知女孩的失踪在圣彼得堡掀起针对狼人与狼群的腥风血雨,圣彼得堡的狼群几乎完全被剿灭,隐藏在城市里的狼人被迫逃离,彼此间仇恨的种子又埋下了。”
“哦!先生……”陆云起想说点什么,却被老头制止了。
“听我继续说。进入十九世纪中叶后,俄国人在西伯利亚的活动范围急速扩展。一八九一年,沙皇政府下令修建西伯利亚大铁路,他们规划从托博尔斯克穿越鄂毕河中上游,直达远东。俄国人在托博尔斯克建立了枢纽,聚集四面八方的人流,狼人帝国岌岌可危。此时,当年的王子已成了新的汗王,他就是阿托姆汗。阿托姆汗的甜蜜生活被惊醒了。他率领众狼人,不断袭击驻扎在托博尔斯克俄国警察部队和铁路先遣队。在一次战斗中,他被奸细出卖,陷入包围圈而战死,而他年轻的妻子从悲伤中站立起来,她发誓要将这场战斗进行到底。”
“她就是康斯坦丁夫人,你是她的人!”陆云起说。
老头站了起来笑了笑说:“你们明白夫人的用心就好!”
大门被风吹开了,一个黑影跃出门而出,壁炉里的火瞬间熄灭,周围陷入漆黑一片。
“先生,先生,你在哪儿?”彼得在黑暗中喊道。
没有回音。陆云起赶紧追到门口,却只见浓雾在门外飘荡。远处的山林里传来了狼的嗥叫,听得陆云起一阵惊颤。他转身返回屋内。彼得不知在何处找到了煤油灯,并将煤油灯点燃了。
“薇拉现在是狼人帝国的领导者!”彼得坐下来说。
“我知道薇拉的爱情故事,在秘密通道里她曾提起过他的丈夫。薇拉是个用情至深的人,十四岁的时候与狼人康斯坦丁先生在圣彼得堡相遇,并一见钟情,康斯坦丁先生在薇拉十四岁生日那天杀死了与薇拉同行的伙伴,掠走了薇拉。也许薇拉现在还不知道当年的血腥真相,她只相信爱。”陆云起说。
“薇拉到底想做什么?能帮我分析下吗?”彼得问道。
“俄国人要修建西伯利亚大铁路,势必得到大清国的支持,要知道自前年甲午海战后,远东的势力均衡被打破了,日本人的势力伸向了亚洲大陆,特别是俄国在远东的地区,对于俄国是极大的威胁。现在,我们两国都将日本当做威胁最大的敌人。中堂大人即将开始的访问势必讨论结盟与西伯利亚大铁路的建设,这是日本人最不愿意看见的。还有,西伯利亚大铁路即将从狼人的传统势利范围穿越而过,铁路开发引来的人流将给狼人帝国带来灭顶之灾。所以日本人与狼人结成了同盟,狼人在前台,日本人在后台,企图将这次访问彻底扼杀,这就是我的理解。”陆云起说。
听完陆云起的分析,彼得沉默了一会儿,说:“有道理,但是我想我应该尊重薇拉的选择,不应该再去打扰她,也许今夜她让我明白了一个道理,人不能只以自己的目光去看世界。”
“你的意思是?”陆云起问道。
“我该回去了!”彼得说着便往外走。天亮了,白色的晨雾不断地从门外漫进来。
“彼得,我需要你的帮助!”陆云起说。
“我不愿意再卷入这样的政治纷争。”彼得说,便转身离去。
陆云起赶紧追上去。
“彼得,我需要你的帮助,薇拉也需要你的帮助!”
“我不能帮助你,而且我们不去打扰薇拉就是最大的帮助。”彼得甩开陆云起的手,头也不回地走了。
陆云起沮丧地在站台上坐了一会儿。正当他准备离开时,忽然听见有人问:“先生,请问你找谁?”
他回过头,见到雾中有一个人走过来。
“我路过这里,想搭车去叶卡捷琳堡。”陆云起答道。
那是一个敦厚的中年男人,他笑着对陆云起说:“我们这只是一个小站,不停靠客车的,你看工作人员也就我一个,你如果要搭车的话,向前走三十公里,有个较大的站,午后时分会有趟火车停靠,上车后只需几个小时就能到达叶卡捷琳堡。”
“谢谢。”陆云起朝他笑了笑,挥手走进了浓雾深处。
终于到达车站,买好了车票,掏出怀表看时间还早,陆云起便坐在站台上休息等候。
雾气散了,初春温暖的阳光透过云层照在铁道上,闪耀着刺眼的光。铁道线在密林深处蜿蜒。
火车即将到站。远处有个人在沿着铁道奔跑,似乎是在赶车。那人听见火车的鸣笛,加快了速度。
上车的人不多,火车停靠两三分钟便又重新启动,刚在铁道上奔跑的人追了过来,大声叫喊着向最近的车门跑去,陆云起好奇地往窗外望了望。
原来是彼得又回来了。
但火车门已关了,陆云起打开窗户,伸手对奔跑的彼得喊道:“彼得,彼得,快到这边!”
彼得一把抓住陆云起的手,顺势跃过窗户,进了车厢。
“你怎么又回来了?”陆云起问。
“我想通了,我不能抛下薇拉,我要带她回到人世间,回到她的父亲身边,我也不能抛下你,我有责任要帮助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