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孩子,男人的眉心微促,“儿子觉得此事还不急。”
董氏料想他会这样说,“怎么不急?”
“儿子成亲尚且不足半年,且朝中事务实在繁多,暂时抽不出身,待过些日子再说也不迟。”
“你的年岁也不小了,身旁与你同龄的人谁膝下没有个一男半女,再不济也快要生了,就你整日没个动静。”
男人不说话,看神色瞧不出来是个什么态度想法。
董氏放软了声,没用必须的口吻,好言好语。
“母亲此言并非是责怪你,凝姐儿谨哥儿整日没个着落,你又事忙,我一人在家,在这大宅院里,终归冷清。”
男人转过来脸,“沈辞宁没过来陪伴母亲?”他眉心蹙起。
董氏一听他的口气,便知道他不满。
为着当初的那件事情,严韫与沈辞宁之间至今没有缓和。
“也还好有你媳妇时常过来南苑作陪,听我说话给我捏手捶肩,没想到她人看起来娇柔,手上还有些功夫。”
董氏常年头疼,是老毛病了。上次跟沈辞宁说着话的功夫,脸色瞬间就变白。
贴身婆子连忙去找郎中过来针灸,沈辞宁在旁听着,又细细询问了郎中,除了针灸之外有没有缓解的法子?
郎中说寻着穴道给董氏按头,会好很多,虽无法根治,日积月累也不会发得那么疼了。
沈辞宁回去仔细翻阅医书,早中晚都给董氏按,身上舒坦,睡得好了,近几日她的气色也好了不少。
闻言,严韫也是意外,“她尽心服侍母亲便好。”
原以为沈辞宁会倦怠,没想到她侍奉母亲还算勤勉。
“嗯,她年岁和凝姐儿相若,性子却比凝姐儿好很多。”提起严凝,董氏避免不了愁态。
看来母亲的确很喜欢沈辞宁,他不在家一段时日,竟然对她赞不绝口。
不过,董氏的话要是叫严凝听见,指定又要闹。
“她勤勉就好。”
严韫淡嗯一声,看来先前与她说的话,她记到心里去了。
“韫哥儿……”
董氏原想提那桩事情,叫严韫不要再耿耿于怀了,又怕蹙他眉头。
想想作了罢,话眼子又转到孩子身上,“孩子的事情加紧些。”
“儿子…”严韫预要再说,董氏径直抢了话道,“孩子也不是说有即刻便有,总之需得趁早,也好能叫我早日抱到孙子。”
“现下你功名利禄在身,也娶妻了,而今就差个孩子。”
严韫扭不过董氏,最终点了点头。
“儿子知道了。”
末了,董氏问起他一些体己,没耽搁太久,便让他回去。
临出苑门,男人的脚步停住,见他顿在原地,董氏问,“怎么了?”
男人转过身,想问,孩子的事情是不是沈辞宁提的。
“儿子没事,母亲早些休憩。”
外头靴子踩响了积雪发出咯吱脆响的声音。
沈辞宁心下一紧,即使伴随着融了雪的声音,她依然准确无误的识别出了男人的脚步声。
严韫回来了。
沈辞宁倚靠在被褥里面,忍不住揪紧了细指,她最终还是没有起身。
夜已经很深了,想不明白他怎么突然归家,上次之后,沈辞宁心中仿佛仿佛落了一个疙瘩,即便过去几日,依然不能平静。
尚且没有想好如何面对严韫,索性选择装睡。
严韫走进内室,便见到床榻的最里侧拱起的一小团,像一座小山丘。
男人脚步一顿,目光凝在那里。
他不必去求证,就知道她在装睡,两人同塌的日子少,严韫却清楚的记得,沈辞宁睡觉不会乱动。
她无比规矩,两手交叠于小腹之上,平躺着一动不动,即规矩又美丽。
而今翻身拱于内侧,确实装得很像,叫人察觉不出她的异常,严韫一眼便得知了。
他在塌边静静伫立了好一会,少女状似平静,耳窝子听到脚步声判断出男人的位置所在整个人都跟着竖起来。
恰好,男人的目光落在她露出来的小耳朵上。
“沈辞宁。”他径直叫了她的名字。
塌上面的“小山丘”听到动静,下意识颤抖了一下,明明听到了,依然没有反应。
男人皱眉,“还装?”他径直掀开被褥,大掌攥过她的腰肢,把沈辞宁给翻了过来。
这么一闹,沈辞宁便是想要再睡也睡不下去了,她颤着睫,装出才睡醒的惺忪模样,“夫君…你回来了。”
严韫静眼看着她拙劣的演技,几乎是一眼就洞穿。
今天的她装得漏洞百出,心中却不厌恶,甚至觉得有丝丝的好笑。
尤其看到她那双澄澈透亮的眼瞳时。
不厌恶的心里并没有维持多久,严韫很快就回过神。
“我听母亲说,你最近一直在她跟前侍奉,侍奉得很好。”
少女咬着唇,“嗯。”
严韫见她一副被问了话,紧张不适的样子,蹙起了眉头。
见到男人神色奇怪,沈辞宁未免忍不住。
“是我该做的份内之事。”
既做了分内之事,为什么摆出这样的神情,偏生又不好再问。
这次轮到严韫淡唔了,一声单字音节过去,很快男人又不说话了,气氛诡异的沉静下来。
沈辞宁心里打鼓,最后是她先开口打破了僵局,“我去叫人拿水进来伺候夫君洗漱。”
言罢,便从床尾给转过去下塌,男人高大的身影在门口堵着,几乎是将下塌的路堵得严严实实,只有一点点的缝隙。
沈辞宁尽量不叫自己碰到严韫。
她想要快些,又不得不小心翼翼,严韫的视线始终停留在她的身上。
见到她往前伸,露出一截莹白如玉且纤细无比的脚踝。
她的动作是在做什么?原先为了跟着他,追到大理寺门口吹一夜的冷风,现下又害怕跟他触碰。
欲擒故纵?
又是她在耍的把戏。
就当沈辞宁已经越下地时候,大掌伸过来把她的脚踝握住,顺着大掌看向男人俊美犹如神祇的脸庞。
“夫君?”
男人的指腹摸索着她的脚踝突出的那一块小骨头。
“今夜母亲叫我过去,说了些话。”
他边讲时,边观察着沈辞宁的神情。
不见她有什么反应,“你知道母亲叫我过去所为何事了?”
沈辞宁摇头,“不知。”
“真的不知道,还是装的不知道。”
她抬眸看过来,眼底分明,带着浅浅的迷惑,好半响她还是摇头。
“ 母亲说我们该要个孩子。”
江映儿不自觉咬住下唇肉,男人接着捏住她腿脚的功夫,把她拖到眼皮子底下。
“你近来一直在母亲跟前,她没有跟你提起过孩子的事情?”
男人的口吻是不信,方才在董氏的院子里,他便想问了。
“婆母未曾跟我提过,厨房倒是一直送来滋补的药膳。”
“母亲从未跟你提过?”
沈辞宁实话实话,“提过两次。”先前的两次,怕严韫后面追问,她力求事无巨细。
男人抬眸,她又改口了。
“刚成亲的时候提过孩子,后来又问了我的身子,得知我常年喝药身子孱弱,便说先调理此事还不急。”
“嗯。”男人口气淡漠,不难听出勉强。
“夫君若是不想要,便…”
“便什么…”既然得知了结果不是沈辞宁自作主张跟母亲说要孩子,就是董氏的意思了。
孩子的事情…难推脱了。
沈辞宁心头扬起苦涩,姐姐婚事另许之后,父亲将她许给严韫,那会的她也渴望能和严韫有一个孩子,过上相夫教子的生活。
眼下,心愿正在实现。
心里却高兴不起来了,因为严韫并不是那么想和她生孩子。
即便是有了孩子,若是父亲不喜,对孩子而言,是一种折磨。
因为沈辞宁感同身受,她的父亲就不欢迎她的到来,从而不喜她。
她左右不了严韫的想法,企图要说的话也被噎了回去,根本不好再说。
“没什么。”
严韫瞧着她的那副神情,越发忍不住沉眉。
小厮前来回禀,说热水已经烧好了。
男人起身去了浴房。
沈辞宁看着他离开的背影,颇有些怔愣。
没有耽搁多久,严韫回来了。
他换了中衣,宽肩窄腰,洁白无瑕的衣衫,加之神情淡漠,将他整个人衬托得犹如不沾人间烟火的谪仙。
沈辞宁看着他过来,最终在塌边停下来。
他发现沈辞宁又挪到里面去了,这一次还是最里面。
“过来。”他叫沈辞宁。
少女慢慢挪过来,严韫看着她动作磨蹭,伸手抓了她一把。
轰出的热气晕染了少女的面颊,汗珠滚落,模糊了视线,她别过脸,见到荡漾出弧度的幔帐。
娇嫩枝桠承受不住了,时隔了好几日,卷土重来的风雪比前几日都要大。
仿佛要把枝桠给弄断,下得比以往都要深。
“……”
翌日,贴身婆子来给董氏报信,说是昨日严韫留在了北苑,夜里还要了水。
董氏满意点头,“那便好。”
见到董氏展颜,贴身婆子也跟着笑,”这下夫人便可放心了,奴婢相信过不了多久,您一定能够得偿所愿抱上孙子。”
“但愿如此。”董氏点头,“对了,你去找郎中抓点调理的药膳给沈氏。”
贴身婆子不明,“少夫人一直都在吃补身的药膳啊。”
“跟郎中再说说,增些益气的方子,药膳也不能常吃一种。”董氏也是忽然想起来上次严韫留宿,沈辞宁体力不支请安晚了的事情。
”一会派人去北苑说一声,这些日子就不必早起过来请安了,让她好生休憩,闲了再来陪我说话。”
贴身婆子很快让人去传话,沈辞宁醒过来的时候,感觉到浑身都要散架了,要不是香梅她都不能好好站起来。
董氏院子里的人来得及时,沈辞宁想了想,怕严韫届时又揪她的不是,缓了一会,还是过去南苑给董氏请安,同她一起用早膳。
罕见的是,几日没见人影的严凝也在,严韫公事情繁忙从来不在家用早膳,严谨谋了个差事,渐渐也不在家了。
见到沈辞宁慢了三两步,严凝又开始呛她,“哟,又是踩着时辰来啊。”
沈辞宁弯腰便觉得酸疼,腿传来不适,香梅知道他不舒服伸手帮来一把。
严凝就在旁边一直挑刺,“真是小姐架子摆多了,请安行礼也要人搀扶,好厉害啊。”
沈辞宁隔开香梅的手,朝她摇了摇头,香梅心疼,也只能松了手。
董氏摆脸出声,“凝姐儿,这是你跟嫂子说话该有的口气吗?”
“母亲?”
严凝夹菜的手顿住了,两筷之间的肉饺掉到了地上。
不敢相信,董氏居然也凶了她,同样的…..是为了沈辞宁。
前些日子,严韫说她的事情,她的气尚且没有消,这不又来了。
还是往日疼爱她的母亲。
“怎么您也为了她数落我!”
对于严凝的骄纵,她很头疼,“你也该知些礼了。”
严凝才来一会,圆凳没坐热,倏地起身,恨恨瞪着沈辞宁。
她飞跑出去,故意走主仆二人中间,用肩去撞沈辞宁。
恰逢严谨从外进来,手急眼快扶住了要摔倒在地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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