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北王府旁小巷。
侧门吱呀一声从里头被打开。
探出一个仆从的脑袋,仆从见到门前立着的崔珩,差点没有站稳,红着眼哽咽唤了句“公子”。
随后他擦了擦眼角的泪花,将门敞开,侧身迎崔珩进去。
崔珩抬眼,目光凝滞了片刻,倒是有半年没有回来了。
随后将怀中的白狐交给无痕,迈步跟着他进了府,石风则隐入暗处。
待到正厅时,王府管家乔岭急急忙忙从房间过来,见到崔珩的时候,脚步一滞,心不由揪了一下。
崔珩这时才弯了弯唇,温声安慰:
“乔叔,就是天气太凉了,屋子里都生了火,待会就好了。”
“您去京都看望王爷和王妃,一去便几月未归,若不是接到公子的信,老奴就要带人去京都找您了。”
崔珩见到眼前年迈的乔叔一脸担忧,心中涌上一股暖流。
“突发了些事情,便在外头多待了些日子。”
虽然公子暗中谋划的那些事从未告诉过他,但是他知道,自家公子一直对王爷和王妃的死耿耿于怀,自小便受病痛折磨,好不容易留着半条命活到现在,若是不让他查清楚,想必他也会活得万般痛苦。
公子既不想自己知道,便装作不知晓吧。
“乔叔,这白狐劳您安排人好生照看,它身上没有伤,只是许久未进食。”
乔岭扫了一眼无痕怀里的白狐,应了声是,也没有多问,从无痕怀里抱走白狐,就先退了下去。
崔珩由着无痕将身上的大氅脱下,换上宽袖锦服,跪坐在刚生的火盆旁取暖,淡淡道:
“之前叫你去找的那个接生的老妇可有找到?”
无痕顿了顿道:“那个接生的老妇,踪迹都被人刻意抹了,至今都未查到她的下落。”
“嗯,继续查。”
自他知道从小折磨自己,致使自己体弱的是毒后,他便开始派人暗中查找接生老妇的下落,他体内的毒积攒许久,或许,那个老妇会知道些什么。
是谁会对一个呱呱坠地的孩子投毒。
“公子,无明这次怎么没有回来。”
无痕将崔珩的大氅放妥后,便跑到他身旁不经意问道。
无明与无痕一同长大,从小跟着崔珩,虽不是亲兄弟,但感情比亲兄弟还亲,无明跳脱,无痕性子静,他化身崔珩时,便将无明带在身边。
“他留在通北城,替我掩人耳目。”
“他一人在通北城,会不会出什么岔子?”
不是无痕瞧不起他,只是无明向来心眼实,天真无害,什么时候被人套了话都不知道。
“不会,他在那里只是个小药童,没人会注意到他。”
崔珩说完后,便侧首朝无痕道:
“现在给我易个容。”
此时漠北王府外。
“这漠北王府倒是建的气派,难怪魏晏十年都未曾出府,府里下人伺候着,确实没必要出来。”
姬瑶与修竹两人坐在马上,望着漠北王府大门,轻嗤道。
修竹很自觉地率先下马上前扣门。
敲了许久,才有个看门的小厮出来,揉着眼睛看向眼前蒙面的男人,再看向他身后坐在马上的女子。
“你们是何人?这么晚来拜访,我们王爷不在,改日再来吧。”
小厮说完,正要关上厚重的木门,被修竹一把挡住。
“你,你,你们要做什么?”
小厮见他们气势汹汹的样子,就要喊人。
姬瑶翻身下马,慢步上前,莞尔一笑,负手道:“你去同你家王爷通禀一声,就说虞念微前来拜访。”
小厮闻言,又揉了揉眼睛,瞪大了些,这人是虞城主?
但看她气势凛然,确实身份不普通,便撂下一句,“二位先在此等候片刻,容我去通报一声。”
小厮一路往乔岭的房间跑,没想到路上就遇到了他。
“乔叔,外面来了个女子,说是锦江城的虞城主,想见我们王爷。”
乔岭眸中微动,让小厮将人请进来,便又折回正堂去回禀自家公子。
乔岭回到正堂时,就看见崔珩此刻已经换成了他从前在府中时顶着的脸,神色如故。
“公子,锦江城的虞城主现在在府门外求见,老奴已经让人请她入府了。”
乔岭怎会不知这虞念微,这可是与自家公子一同在北州地界传了好几年的名字,不过自家公子对此也从未回应过,他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彼时他以为是公子觉得自己身子弱,不想拖累人家,才言明只把虞城主当妹妹,但如今公子听见虞城主的名字,面色如常,也不好多说什么,毕竟年轻人的感情还是要自己做主。
“嗯,无痕,再去生个火盆来吧。”
在场的人都知道这虞城主是何许人也,但自家公子不发话,谁敢置喙。
乔岭没有退下,他也想见见这个传说中的锦江城女城主是何风姿,说不定,最后真能入北州,做北州的女主人。
没过多久,外头的廊下就传来一阵脚步声。
“王爷,虞城主到。”
小厮话音刚落,就察觉到身旁有道利落的身影从他身边走过,心想这虞城主要不要这么心急!
“虞念微,参见漠北王殿下。”
姬瑶微微躬身,朝里间主座的崔珩行了一礼,抬首便看见一个穿着玄色竹纹锦袍的男子,头戴玉冠,面容苍白,可通体透着贵气,左手拇指套了个扳指,握着一只手炉,腰间挂了一枚白玉环佩,看着玉质与她那个玉坠倒有些像。
只是他望向自己的眼神,清淡无波,冷漠的就像是从未认识。
偌大的正堂寂静无声。
只见堂内高坐那人,轻启薄唇。
“虞城主深夜造访可有何事?”
姬瑶见他脸色有些差,发觉现在半夜还打扰一个病人确实有些不太合适,便道:
“王爷好像脸色不太好,不如明日念微再寻王爷。”
“嗯,无痕,你给虞城主和她的人安排一处安静的院子。”
崔珩说罢便撑着案几正要起身,乔岭赶忙上前扶他。
离去时,走过姬瑶身旁,也未将目光放在她身上片刻。
姬瑶的手背被他的宽袖拂过,只余一片冰凉,喉间一紧。
是虞念微不受他待见,还是自己不受他待见?
便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不是传闻这两人都要成夫妻了么?态度虽不需要多热情,但也不至于如此冷淡吧。
“虞城主,这边请。”
姬瑶颔首跟上无痕,忽然想到崔珩身边那个实心眼的小药童,随口问了句。
“你可是有个兄弟?叫无明?”
无痕心底一惊,面上不动声色道:“我与无明不是兄弟,但我们俩同在王府长大,后来崔神医说无明与他有缘,且是个学医的好料子,便将无名带走了。”
姬瑶闻言,挑了挑眉,竟还有这层关系。
“乔叔,劳烦您安排一下,虞城主半夜入北州都府,进王府的事情,我不希望传出去。”
乔岭低着头,恭顺应了声“是”。
想到刚才那个气势如虹的女子,怎么与传言的虞城主不一样?
不过看自家公子对人家的态度,想来是对人家有意了,虽然表面上冷冰冰不甚在意,但却第一时间想到封锁消息,护住人家的名声。
看来真是因为自己身子弱,不想拖累她。
可公子从小不易,若是王爷和王妃还在,也不想看他还沉浸在从前的仇恨中。
那虞城主如今早到了适婚的年纪,却迟迟未寻夫婿,想来对自家公子也是心里头在意的,既然这两个两情相悦,就差戳破这层窗户纸,那就让他这个老不修劝劝。
“公子,王爷与王妃已经走十年了,您也该考虑考虑自己的婚事了。”
“我看虞城主也对您有意,不如……”
“乔叔,我累了,您也辛苦,早点休息吧。”
崔珩没等他说完就打断他。
乔岭偷偷打量了他一眼,打算慢慢来,这事急不得。
“是,那老奴去看看虞城主还需要什么。”
“等等。”
乔岭身子才转一半,就被崔珩叫住。
等了片刻,才听见崔珩开口,“雪夜霜露重,从锦江城一路策马,想必身上都打湿了,虞城主身份不同寻常,给她准备一身干净的衣裳,别一来我们这就病倒了。”
“是。”
待乔岭退了下去,石风才出现在房内的暗处。
“公子,这姬将军胆子可真够大的,竟假扮虞城主的身份。”
崔珩房内早已被好几个火盆照得暖意融融,自顾自地脱下大氅。
“她这是认准了我没见过虞念微,想要不暴露自己的身份,顺利入北州,进王府。”
末了嘴角挂着若有似无的笑,轻飘飘吐出一句。
“不过,胆子确实大。”
石风注意到自家公子说到姬将军时脸上挂着哂笑,低下头没再言语。
乔岭从崔珩的院子出来后,便跑到姬瑶那去了。
无痕听着自家公子的命令,真给她安排了一处干净偏僻的院子。
直到乔岭过来,看见无痕将姬瑶带到王府闲置许久的这处庭院,心里微叹,上前打断。
“虞城主,老奴给您安排另一处院子。”
姬瑶闻声回过身来,见是方才在正堂的老管家,作了一揖,莞尔道:
“老伯,此处我瞧着甚好,便不劳烦了。”
“城主若是愿意,就唤老奴一声乔叔,我们公子也是这样称呼老奴的。”
“这处院子之前堆了些杂物,还没打扫干净,老奴给您安排的院子就在不远,请虞城主移步。”
姬瑶见乔岭坚持,毕竟客随主便,还是答应随他过去。
乔岭让无痕先退下去,由他领着姬瑶去新院子。
姬瑶和乔岭一前一后走着,行过道道蜿蜒曲折的游廊,快到时,乔岭才突然开口。
“虞城主,我们公子对您,还是不一样的。”
姬瑶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但若真正的虞念微在此,会是何反应,好歹是治理锦江城的一城之主,想必不是小女儿家的心思,便轻笑道:
“王爷想来是因为我父亲托孤的书信,才这般对我吧。”
“当初老城主的确是来信请公子照顾城主您,可老奴瞧着,我家公子其实心里还是有城主的。”
乔岭见姬瑶默默听着,没有说话,便继续道:“我们公子命途多舛,自幼便吃了许多苦,自老城主死后,您便没再提过此事,但也未见您婚嫁,想来是对我家公子有意的。”
“王爷王妃去的早,公子在这方面便没人替他参谋。老奴头一眼见城主,便知城主于我家公子是良配,城主此次来若是抹不开面,老奴可在公子那下下功夫。”
姬瑶觉得这下有些玩大了,不过自己的身份和脸都是假的,日后顶多传她是个江湖骗子。
但若真如这管家所说,虞念微与魏晏皆对对方有意,她这也算不失为一件善举。
便装作迟疑片刻,后撤一步,朝乔岭躬身一揖。
“不瞒乔叔,念微这次来,的确是为了王爷,既然乔叔愿意助念微一臂之力,那念微便先多谢乔叔相助,若日后念微真能与他相守,定感念乔叔今日对念微的帮助。”
乔岭对上她那双真诚且坚定的眸子,见她丝毫不矫揉造作,一派坦然大方,心里对她的好感又多了些。
若此时王爷和王妃还在,定会喜欢眼前这个儿媳。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晚了两个小时,
明天开始恢复每日一更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