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二十章

姬瑶对他的转变毫不惊讶,“若先生能像刚才这般真面目示人,在下也不会费心多番试探先生。”

崔珩闻言笑了笑。

“崔某那日在北山说的,将军不相信,在下也没有办法。”

随后盖上药罐,正色道:

“崔某不过是个体弱的大夫,不知为何能让将军如此在意?”

“还是说将军认为我与何人有关联?”

“还望将军能够提点一二,在下若知道,定对将军和盘托出。”

说完最后一句话时,望着姬瑶,眼里尽是探寻。

姬瑶与他对视。

自回边城路上遇到他时,便觉得他有些反常,可他背景过于干净,丝毫没有痕迹可寻,与其一直蓄意试探,不如先透露些消息给他。

“先生可知道我为何来边城?”

“因为姬老将军。”

“嗯,的确是因为我父亲。前几日去北山,我与元之发现父亲战死那夜攻上北山的不是梁军,但确实是梁国人,还是梁国国师公孙若的人。”

姬瑶说到公孙若时,仔细观察了崔珩的神情,见他神色无虞,才继续说下去。

“并且父亲在那一日派人送信去漠北王府。”

听到此处,崔珩的手在宽袖中握了握,脸上依旧淡淡。

“说起来,我父亲与漠北王的交情,也不过是奉命护送其回北州,再有便是我八岁时参加宫宴,漠北王妃赠玉与我。”

“赠玉?”

姬瑶没想到他会对漠北王妃赠玉有反应,便解释道:“就是我前几日给你的那个玉坠,当年皇上想将我留在宫中,父亲便将大师给我算的命中劫数在宴席上说了出来,宴席结束后,王妃便将她的玉坠赠与我,说是可以驱邪避灾。”

崔珩眸中暗流涌动。

原来那个玉坠竟是这样到姬瑶手中的。

“所以我猜测,父亲与漠北王之间是不是有什么事情。”

“所以将军现在查到漠北王府,是要去北州都府找漠北王?”

“嗯,先生可是去过北州都府?”

姬瑶见他好像很了解,便探寻道。

崔珩收回目光,垂首望着正在冒着热气的药罐,呢喃道:

“去过,漠北王府……崔某也去过。”

这会姬瑶倒是有些讶异。

“可是漠北王?还是王妃病了?”

“将军不知?”

崔珩抬眸看向她,笑得有些苍凉。

“漠北王和漠北王妃,在十年前姬老将军护送他们回北州的路上,就坠崖身亡了,如今在北州的也只是他们的衣冠冢。”

姬瑶十年前参加宫宴后,只知道父亲领了旨意护送他们二人去北州,后来便被送入君山,世事不知,没曾想,如今她下山,当年的王妃竟然十年前就已经故去。

“那将军应该不知道,如今是他们的独子魏晏继承王位,留在北州都府,可惜这个小漠北王,从小就体弱,十年未出过漠北王府。”

“崔先生是去给魏晏治病的?”

她在脑海中搜索了一下,对魏晏这个名字没有任何印象。

想到记忆中那个气质超然,温柔如水的女子,便觉得有些怅惘,那是母亲走后,第一个对她如此关怀的女子。

“嗯。”

“他十年未出府,身子当真这么弱?连崔先生也没有办法么?”

崔珩睫毛微颤,轻声道:“能保住性命已经不易。”

那时年幼,她也不知道王妃还留有一子,身子竟这么弱,这个魏晏,在漠北王府待了十年,虽然身份尊贵,但却生不如死。

魏晏若能被医好,也算是偿了当年王妃的赠玉之恩。

“崔先生可能告知我魏晏得的是什么病?”

“他中的是毒。”

姬瑶眉心紧蹙,又是毒。

“如今的漠北王,体内的残毒还剩五成,留住性命无碍。”

“可有医好的可能?”

“在下当年已经尽力,剩下的,看漠北王自己了。”

说到这,崔珩眼眸沉了沉。

姬瑶也沉默不语。

这么说,父亲派人送的信,到了魏晏的手中,父亲既然知道王爷和王妃早就过世,找魏晏有何事?

看来此行非去不可了。

念及此,头又开始疼了起来。

她抬手扶着额,一手撑在身前的药案上,身侧突然出现一碗深褐色的汤药,散发出一股浓烈的草药味,有些刺鼻。

“这是最后一次,喝了这次,你的毒就解了。”

崔珩端着碗,和她中间隔着药案,温声道。

“好。”

姬瑶接过后,盯了片刻碗中的药,皱着眉,仰头一饮而尽。

她宁愿去战场上杀敌,不眠不休练一日的剑招,也不想喝这么苦的药。

也不知崔珩和魏晏这种自小体弱的人是如何熬过来的。

姬瑶擦了唇边的药渍,侧首对上崔珩的眸子,将碗推至身前,朝他一敬,目光灼灼道。

“多谢崔先生今日赠药,今日先生所言,姬瑶信你。”

说完便将碗往药案上一搁,转身洒然离去。

崔珩眼见她的身影消失在院内,目光移至她放下的那只药碗,眸中晦暗不明。

等他到医馆内时,姬瑶早已离开。

“师父!”

无明从后院气喘吁吁跑过来,手里拿着张字条。

“楚项走了。”

崔珩接过他手中的字条,上面是楚项留的字。

多谢先生,有缘再见。

他并不意外,楚项本就身份不简单,可他现在顾不了他,姬瑶要去漠北王府,自己得赶在她前面回北州都府。

“嗯,不必管他,我们今夜回北州都府。”

“啊?公子,怎么突然就要回去了?”

无明有些茫然,楚项突然不辞而别,姬将军也来了没多久就离开了,怎么连公子也要离开通北城。

“姬瑶准备去王府了。”

“姬将军?她来咱们府做什么?”

“你先去准备。无明,这次你留在医馆内,若有人上门询问,你便说我去隔壁镇看诊了。”

“是,公子。”

无明虽然也想回府看看,但知道自家公子脸色凝重,定然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也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是夜。

姬瑶回到军营后,便开始安排好军中一切,将赵元之留在军营中,以防大梁突然来袭。

“元之,此次我去北州都府,不要让其他人知道,若有人问起,你便说我在入君山前得的病还未好全,找崔神医看病去了。”

姬瑶一边对着镜子给自己易容,一边嘱咐他。

易容术是古道叔教她的,虽说易容术她学得不怎么样,但古道叔教她的那身功夫,倒是学得炉火纯青。

不过,她这蹩脚的易容术也够用。

“可是将军,真的不用元之陪您一道去么?小漠北王虽体弱从未出府,可北州固若金汤,想必漠北王的私兵不少,如今你单枪匹马,万一出了什么事情,我如何跟九泉下的老将军交代。”

赵元之还在一旁劝她。

“元之,我此次去只是去探望漠北王妃,她幼时待我不错,我去去便回,你不必太担心,况且我也没想露真容,此次还有个人会和我一起。”

姬瑶说着甚是轻松,仿佛真的只是去看望故人。

话音刚落,修竹便如鬼魅般出现在赵元之身后。

赵元之察觉到他的存在,知道他和姬瑶的身手,便没再说话。

或许她来边城主要的目的,便是查清姬老将军战死背后的真相。

“元之,若大梁有异动,你用信鸽传信于我,我立刻回来。”

姬瑶起身看着他,抬手在赵元之肩上拍了拍。

“我此前让你准备的通城文牒和马匹可备好了。”

若是姬瑶与修竹直接用军中的军马,入城后必会被注意到,而且营中少了马,也不利于她掩盖自己的行程。

“将军跟我来。”

赵元之从怀中掏出一本手掌大的册子递给姬瑶,随后领着她和修竹悄然行至营外一里处,两匹马正被拴在树上,见到来人马尾还往上扫了扫。

姬瑶抚上马身,翻身上马后,垂首朝赵元之嘱咐道:

“元之,派人时刻关注大梁军的动静。”

赵元之拱手道了声“是”,便听见身前的马“嘶”叫一声,最后扬长而去。

此时通往北州都府的一条小道上,一辆跑地极快的马车从林中穿过。

一阵咳嗽声从车内传出。

“公子,要不石风让马走得慢一些?”

咳嗽声还未停止,石风正打算拉动缰绳,便听里头又传出一个气息微弱的声音。

“无事,我需要尽快回到北州都府。”

“为何不让谢伯直接告诉姬将军您不在。”

石风不是很理解,为何自家公子要受这颠簸之苦,千里迢迢回到北州都府。

“她向来聪明,若是我闭门不见,她怕是会将漠北王府掘地三尺,我养在北州的那些兵马怕是会现于人前,届时传到京都,我便会更加被动。”

“姬将军若真知道了,会将咱们北州的事上报到京都么?”

崔珩没有回答,这个答案,或许只有真到那个时候才能知道,姬瑶的选择。

“公子,前面好像有只雪狐!”

石风突然放缓了马速,惊呼道。

毕竟雪狐通常深居雪岭,若不是常年在雪山打猎的猎者,平常人是见也难以见到的,突然出现在这,自是会多些注意。

“停下看看。”

崔珩掀开车帘,看见前方果然有一只雪狐的幼崽,若非石风习武,五感敏锐,这雪狐躺在雪地中也是难被发现的。

随着马车靠近,雪狐气息奄奄地睁了睁眼,发出低声的“呜咽”。

崔珩下马上前,蹲下身在它身上抚了抚,“应该是和母狐走散了,几日未进食,要饿昏了。”

“公子,咱们要把他带回去么?”

幼狐通体都是白毛,没有参杂色,若是被猎人打了去,这身狐毛怕是值不少价钱。

崔珩直接将它抱在怀里,雪狐触及温热,以为是母狐,又“呜呜”了几声,乖顺地躺在他怀里。

“嗯,这小东西与我有缘,便带回去让乔叔照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