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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按下开关,刀刃弹出,制造了一个介于“喀”和“啵”之间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中显得很响亮,同时令人不悦。我不喜欢刀子,从没喜欢过。我并不是很会使刀。

但我和任何人一样,都有自我防卫的本能。

而且也许比大多数人都强烈。

我从五岁开始跟人打架打到现在,就算打输也都只是小输。而且我还是懂得观察和学习的那种人,在世界各地看过各种持刀战斗的方式。远东,欧洲,美国南方军事基地外的贫瘠林地;巷子里,酒吧外,撞球间。

规则一,不要太快被砍到。失血会以最快的速度耗损人的体力。

席薇拉娜身高矮我一英尺,躯干较粗,身体面积较广,而她的手臂和身体成比例。丽拉较高,手脚较灵活,动作较优雅。但整体而言,我发现对方刀子就算比我的长六英寸,我还是有优势。再说,我才刚刚扭转局势,她们还在处理内心的惊讶。

还有,她们是打好玩的,我可是在搏命。

我想到厨房去,所以我朝挡在我和厨房之间的席薇拉娜摇摆前进。她踮起脚尖,刀子垂在膝盖附近,一下作势左移,一下假装要往右移。我放低刀子,配合她武器的高度。她甩刀了,我往后拱身。刀刃“咻”一声通过我大腿上方。我将屁股顶回原位,肩膀前倾,左臂顺势赏了她一记下勾拳。拳头擦过她的眉毛,正中她鼻梁侧面。

她露出大受震惊的表情。她就像大多数持刀械斗的人一样,以为只要留心敌人的武器就行了。她忘了人有两只手。

她脚跟着地,往后踉跄了几步,而丽拉从我左侧发动攻击了。刀子拿得很低,一路狂奔朝我戳过来。张开的嘴巴扭成一个丑陋的形状。她非常专注,她已经明白了:这不再是一场游戏·无法提供乐趣。她一下俯身,一下抽身,不断做着假动作,还不时后退,这招总是很有用。有好一段时间,我们两人都像在跳舞一样走位走个不停。心神狂乱,气喘吁吁,做出各种短促又有爆发力的动作,空气中弥漫着灰尘、汗水、恐惧感。她们的眼睛直盯着我的刀刃,我的刀刃总是在她们视线之中飘移。

席薇拉娜往前一步,又退开了。

丽拉攻了过来,动作稳定,脚尖踮起。我维持屁股蹲低、肩膀前倾的姿势,朝丽拉的脸挥了一刀。猛爆又骤然,仿佛手中拿着球朝四百英尺外扔过去。丽拉往后闪,她知道我会失手,因为她看准了要让我失手。席薇拉娜知道那记攻击打不中丽拉,因为她相信她。

我也知道我会失手,因为我没有想让它命中的念头。

我半路中断我的暴行,反手朝另一头的席薇拉娜发动恶毒的奇袭。我切开了她的额头,扎实的一刀,有击中骨头的手感。一撮头发掉到了她的胸前。我的Benchmade发威了。松手让一张十元美钞掉在这把D2钢铁铸成的兵器上,你就会得到两张面额五元的钞票。我在席薇拉娜的发线和眉毛中央开了一条六英寸的切口,深可见骨。

她往后一弹,静静站在原地。

她不会痛的,感觉没那么快来。

前额上的切伤绝不会致命,但会造成大量失血。几秒钟内,薄薄一片血瀑就流到她眼睛上,阻挡了她的视线。如果我穿着鞋子,刚刚就能取她性命了——先踹她膝盖,等她倒下后再把她的头踩成烂泥。我不打算冒着弄伤脚盘骨头的风险赤脚对付那消防栓般的躯体。我要是丧失行动能力很快就会挂点了。

我摆动着身体往后退。

丽拉直接追了上来。

我蹲低屁股,闪开她刀刃咻咻画出的弧线。左砍,右砍。我退到墙边了。我算准时间,在她手臂超到身体前方的那一瞬间侧转自己的身体,以肩膀撞飞她。席薇拉娜步伐蹒跚,不断想擦掉倾注到眼睛上的血液。我利用身体的冲劲转向她那里,打掉她的刀子,迈进一步,朝她锁骨上方的脖子挥刀,然后退开。

就在这时,丽拉砍到我了。

她已察觉攻击范围的问题,现在是用指尖握着刀柄的末端。她冲进来,头发飞舞着,肩膀往前拱。她尽全力延伸自己的攻击范围,哪怕只是多半英寸。她跨出僵硬的一步定住身体,弯腰侧向我,朝我肚子狠狠地画下一刀。

中了。

扎实的一刀。大幅度的挥动,结实的手臂,宛如刺刀般尖锐的刀刃。我伤得很重。斜斜的切口很长,位在肚脐下方,四角裤松紧带的上方。不会痛,感觉没那么快来。我只接受到皮肤传来的一个短暂又古怪的信号,说它不再是密合的了。

我愣了一下,不敢置信。接着,我做出被人打时每次都会采取的反应。我凑上前去,而不是退开。挥击的作用力把她的刀子带到我屁股上方的高度,但我的刀子还拿在低处。我反手一刺,刀刃深埋进她的大腿,接着后脚一踹顺势抽刀,再赏她的脸一记左拳。正中红心,威力惊人的关键攻击。她被我打得转向一旁,我接着又冲向席薇拉娜。她的脸上戴着一张血做的面具。她右挥一刀,左浑一刀,空隙出现了。我闪入她怀中,沿着她右前臂内侧往下砍,一路砍到了骨头。血管、肌腱、韧带都切开了。她大吼一声,不是因为疼痛,疼痛之后才会来报到(又或许来不及向她报到了)。是因为恐惧,因为她玩完了。她的手废了。我搥她肩膀,使她整个人转半圈,再持刀刺向她的肾脏。四英寸长的刀刃全埋了进去,我还野蛮地往侧边一拉。这么做很安全,因为那一带没有肋骨,刀刃不会因为打到骨头就折断。肾脏是有大量血液流经的器官,连接了各种动脉。问需要洗肾的病患就知道了。人类全身上下的血液在一天当中会有好几次流经肾脏。好几品脱的血,好几加仑的血。如今,席薇拉娜身上的血液流到肾脏后就会不再流到其他地方了。

她跪了下来。丽拉从刚刚就一直想把脸弄干净,她的鼻梁断了,无瑕的脸蛋毁了。她冲向我。我作势左移,实际上往右跑。我们在跪倒在地的席薇拉娜身旁进进退退,绕了她整整一圈。我回到我自己的起点后退向小厨房,走进吧台之间抄起席薇拉娜刚刚堆在那里的其中一张硬木椅,用左手扔过去。她闪避、弯身,不过椅子还是打中了她的背。

我走出厨房,来到席薇拉娜的身后,揪住她的头发将她整颗头往后一拉,倾身割开了她的喉咙。

切口的起点是耳朵,终点也是耳朵。即使用Benchmade这么好的刀还是满难切的。我得又拉又拖又锯。肌肉,脂肪,僵硬的肌肉,韧带。钢铁摩擦着骨头;仿佛结核病人发出的声音从她裂开的气管传入我耳中,咿咿呜呜。血液如喷泉般从动脉涌出,随着脉搏的律动喷洒,连对面的墙壁都溅到了。血泡得我的手滑溜溜的。我松开抓头发的手,她往前倒。脸重重撞击地面,砰。

我退到一旁,气喘吁吁。

丽拉面对我,一样气喘吁吁。

房间感觉非常炽热,充斥着血液散发出的铜味。

我说:“打倒一个了。”

她说:“还有一个。”

我点点头。“看来学生比老师还行。”

她说:“谁说我是学生?”

她大腿的出血状况非常严重,裤子的尼龙布料上开了工整的一条线,血液从那里一路流下,鞋子都泡湿了。我的四角裤也泡湿了,由白色转为红色。我低头看,发现血液泉涌而出。量真的很大,伤势严重。但我的疤——很久以前贝鲁特炸弹碎片造成的伤口化成的那个疤救了我一命。陆军机动外科医院的粗糙缝针在我身上留下隆起的一道白皮肤,它很结实、表面像瘤,因此减缓了丽拉刀子的速度,并使它转向。若没有它在,切口的末端会更长更深。多年来,我一直很恨当初紧急手术的仓卒,如今我可感激它了。

丽拉断裂的鼻梁开始流血了。血流进她的嘴巴,使她咳起嗽来,吐了一口口水。她低头,看到席薇拉娜的刀子陷在血潭中。血越来越浓稠,开始渗进旧木头地板,流入缝隙之中。丽拉的左手动了起来,又停在半路。弯腰捡席薇拉娜的刀会让她毫无防备。我碰到的状况也差不多;P220离我五英尺远,弹匣离她五英尺远。

疼痛袭来了。我开始头晕目眩,血压持续下降。

丽拉说:“如果你好声好气地求我,我可以放你走。”

“我没有要求妳。”

“你赢不了的。”

“妳继续说梦话吧。”

“我准备奋战到死。”

“妳没得选。那个选项已经被排除了。”

“你连女人都下得了手?”

“我才刚杀了一个啊。”

“像我这样的女人呢?”

“我尤其下得了手。”

她再度吐了口口水,用嘴巴深吸一口气,咳了几声。她低头看自己的脚,点点头说:“好吧。”她抬起头,用那双令人惊艳的眼睛看着我。

我站在原地不动。

她说:“如果你是认真的,现在就是你下手的时机了。”

我点点头。我是认真的,所以我动手了。我很虚弱,但事情不难办。她的脚拖慢了她的动作,她连呼吸都有困难。静脉窦烂掉了,血液不断注入喉咙深处。她头昏、晕眩,被我打完那拳就茫了。我从厨房拿起第二张硬木椅,朝她冲过去。我的攻击范围远胜过她。我将她撞进角落,打了两拳后她的刀子就掉了。我坐到她身旁,绞住她的脖子。动作很慢,因为我的体力流失得很快。但我不想用刀,我不喜欢刀子。

事成后我爬回厨房用自来水冲洗Benchmade刀,之后拿它在黑色大力胶带上切出一个蝴蝶形。我让切开的两半皮肤对准,再把蝴蝶形的胶带粘贴去。一块半美元,任何五金行都买得到,基本配备。我费尽力气穿好衣服,把家当放回口袋,穿好鞋子。

之后我坐到地上。我想坐一分钟就好,结果超过了。医疗人员看到我的状况会说我昏倒了,但我比较喜欢想成我是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