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她叫花蕊去忙别的事,不在她身边,玄安便向九娘打了声招呼独自就往西边厢房去。
走至西边厢房,玄安一眼就看到正在晾衣的戈弋,他踮起脚将拧干的衣裳搭在两棵玉兰树之间的绳索上,挽起袖子露出精瘦的手臂,歪头将额头浸出的细汗擦拭在衣裳上。这一歪头他就看见站在门外的玄安,旋即小跑过去站到她面前,眼里闪着光亮,“阿姐?”语调轻快愉悦。
玄安略待深意地看他一眼,道,“你跟我上楼,我有些事情要问你。”
“好。”戈弋撸下衣袖,跟在她身后,全然不知自己昨夜出去的事情已被玄安怀疑,只以为是今早自己练字练地不够好,让他再练一遍,若是这样,他又可以在她屋子里多待会儿。一想到过几天就要去端州,再难见到她,他就想多看看她,记住她所有的模样,以便日后想起她会有更多的回忆。
花蕊不在屋内,待戈弋进屋后,玄安反手将门给插上,越过他径直走到里间的窗边榻上坐下,招手让戈弋靠近,沉声问,“昨夜,你究竟去做了什么?”
“淌水。”戈弋抠着指甲,眼神清澈地直视她,带有几分无辜。
玄安视线落在他的下意识的小动作上,微米眼眸,神情严肃,忽地拔高声音,厉声道,“撒谎。”
戈弋登时垂下头,玄安正色对他道,“你过来,站到我跟前。”
待人站在她跟前,玄安凑到戈弋耳边悄声问,“韩商,是不是你杀的?”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他的耳侧,原本的羞怯情绪,在听到她说的话之后,变得又惊又惧。戈弋往后退了半步,抬起眼看玄安,想辨认她面上的神情是否对他嫌恶,可是看了片刻,她脸上也没什么情绪,她越是这样,他越是惴惴不安。
戈弋垂下手揪着两侧的衣衫,试探性地唤她,“阿姐?”
“你就说是或不是?”玄安眉眼冷了几分,看戈弋的样子,她已经猜到大概,他向来不撒谎,所以只要他撒谎就能很好辨认。
“我……”戈弋吞吞吐吐,就是不肯回答。
他一直不作答,玄安却对他的答案了然于心,也没有再继续问下去,起身绕过他就往外走。
戈弋见状眼底泛红,急急转身,伸出手拉住她的衣袖,手心冒汗,有些语无伦次,“阿姐,你不要走,你不要生气,是戈弋不好。”他并没有说自己错了,因为他并不觉得杀韩商那样的人有错,韩商死是罪有应得。
玄安转身睨着他,眼角微挑,道,“哪儿不好?”
戈弋拉着她的衣袖不肯松手,垂着头闷声闷气道,“不该撒谎骗你。阿姐,我发誓以后再不会撒谎骗你。”
玄安靠近他,伸手揉他的发,语调柔和道,“我并不怪你杀韩商,相反,我觉得你做得很好,那样的人就不配活着。但如果被查出来,不仅仅你得死,整个春意阁也会受到牵连,你知道吗?做什么事情万不能不计后果,想当然做什么就做什么,凭一腔孤勇何以论谋?这件事所带来的后果你可想过,你承担得起吗?”
“阿姐,对不起。”
他昨夜只想将韩商杀掉,想把她身边的威胁都铲除掉,自己好安心去端州,他并未考虑其他后果。
玄安收回手,道,“戈弋,这件事若是被查出来,我保不了你,到时你千万别怪我把你与春意阁的关系断干净。现在我能做的就是祈祷这事查不出来,我不希望你有事,我也不希望春意阁有事。”
戈弋挺了挺胸脯,有信心道,“阿姐,你放心,我处理得很小心,应该查不出来。”
他昨晚将韩商杀掉后,走了很远的距离,后来基本上都是用跑,到河边之后更是小心又小心。若不出意外,以北冥现在的办案水准是查不清什么的,毕竟这些年的大案子何时查清过。他当乞丐的时候就听路人说过一些冤假错案悬案,他有一定的把握官府查不出来,再说谁会信他能杀人,除了他的阿姐。
玄安道,“这事以后不要再提,你我就当不知此事,韩商的死也与我们任何人无关。”
“嗯,好,都听阿姐的。”
这时,九娘的声音在外响起。
“姑娘们,都下楼,官爷来查案子,需要我们配合调查。”
三楼的姑娘闻声纷纷开门从里探出身子面面相觑,犹豫着要不要下楼。
姑娘们四处环顾,没有要下楼的动静,九娘不悦皱眉,斥责道,“赶紧的,你们是好日子过久了,活腻了不成。”
春然趴着护栏往下看,排排站的官兵于一楼厅堂肃穆而立,“发生什么大事了,官兵怎么都来了?”
九娘扯了扯春然的衣裳,拧眉急道,“哎呀,赶紧下去,现在不是关心这个的时候。”
姑娘们闹哄哄地下楼,她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对于外界的消息知之甚少,所以都不知道韩商被人所杀的事情,故而对官兵到来打搅她们午憩很是不满,却又不敢表现,只有敬畏。
九娘走到提刑官跟前,转身向着身后春意阁众人挥手帕,道,“官爷,我们春意阁的人都在这里,您要查什么便查吧!不过我们春意阁的人无事鲜少出门,对外面发生的事情所知不多,怕是问不出什么。”
那黑脸提刑官神情威严,上前一步,道,“据本官调查所知,安昌侯世子昨晚最后去过的地方就是你们春意阁,所以我有理由怀疑他的死与你们春意阁有关。”
九娘脸色煞白,随后笑道,“官爷,您就别开玩笑了,你看看我们这里谁有那个胆子?我们小本经营,就是借我们十个胆子,我们也不敢做这种杀人放火的事情,况且昨夜廷王也在春意阁。”
提刑官颇感意外,侧身问九娘,“廷王?昨夜廷王也在?”
九娘陪笑道,“何止,刑部侍郎也在呢!所以官爷,这事和我们并无干系,我们也都是今早听客官们谈论起此事,才知安昌侯世子遇害一事。若是官爷不信九娘所说,左不过把廷王与刑部侍郎请来,一问便知。”
提刑官正声道,“此事,本官自会查明,由于你们春意阁嫌疑颇深,即日歇业彻查,安昌侯世子遇害的案子一日未查明,春意阁便不得开业。”
九娘讪笑,道,“官爷,这歇业,我们春意阁上上下下几十号人吃什么呀?我们也得生计啊!您就宽宥宽宥,我们又不会跑。”
提刑官威声道,“本官的决定,容不得你来质疑。”
提刑官又是一番盘问过后,才带着几名官兵离开,所剩的官兵两两守在出入春意阁的门前,禁止春意阁的人外出。
九娘愁眉苦脸地抚桌坐到凳上,“把我春意阁给封锁起来,这是什么事儿。这安昌侯世子死前来过我们这里就把他的死归咎在我们春意阁身上,有这么办案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