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016

“姑姑呢?姑姑在哪儿?”

粉衣丫鬟提着裙跑上跑下,神色张皇。旁人问起时,她欲言又止,四处张望,就是不肯说找九娘有何事?

春意阁的楼道与廊道上,一抹粉红飞绕。

这一幕恰巧被正上楼的玄安撞见。

玄安停下脚步,粉衣丫鬟疾步走来,嘴里念念有词,神神秘秘的,也不知在嘀咕什么。

粉衣丫鬟视线一直落在地上,全然沉浸在自己世界中,并未留意倚着扶栏的玄安。

玄安叫住她,“你在做什么?”

突然响起的声音,吓得粉衣丫鬟一个激灵,颤巍巍抬头看一眼玄安,随后把头埋地更低,道,“奴婢找姑姑有急事要说。”

玄安:“九娘在账房,估计一时半会儿不出来,你要说什么,跟我说,我替你转达。”

粉衣丫鬟皱眉抿唇,有些为难,纠结半歇,也没答出个所以然。

“说吧。”

玄安正色厉声,身上顿时散发出一丝压迫感,令粉衣丫鬟不禁哆嗦。

“奴婢方才在一楼摆桌时,进来两名男子,说是安昌侯府的人,来告知夏棠娘子让她好生打扮,入夜之前,会有人来接她去安昌侯府做安昌侯世子的妾。”

玄安挥手,道,“你下去吧,我自会跟九娘说这件事。”

意料中的事,玄安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若真让夏棠落入荒淫残虐的韩商手里,估计活不过两晚。

虽没有亲眼目睹,但玄安对韩商的事迹早有耳闻,只要他看上的女子,不管是谁,都要想方设法得到,更甚的是他接进门的姑娘,过不了几日就会僵硬无息被草席一裹,扔到乱葬岗。

玄安愣神之际,有名衣着讲究的陌生小厮抱着一副画卷从正门进来。一看便知不是寻常人家户的小厮打扮。

陌生小厮探头叫道,“有人吗?”

眼下还未到营业时辰,丫鬟小厮们忙完前面的活计,退到后院厨房继续忙别的事,偶尔才有人匆匆经过,故而一楼厅堂冷清无人。

尽管玄安在看到画卷那刻就知道他是廷王的人,却还是佯装不知,抚栏下阶,问,“你找谁?”

陌生小厮不卑不亢地回,“奴是来送画的,家中公子命奴将画送到玄姬手中。”

玄安:“花蕊。”

花蕊领会其意从他手里接过画,退到玄安身后。

画已送到,主子交代的任务完成,小厮躬身行礼,“奴告退。”

“你且等一下,我有要事找你家公子,可能带路?”

“这?”小厮面露难色,他就是来送个画,自家主子也没其他交代,此事他一个下人万万做不得主,若妄自带客回去,就是这越矩,擅自替主子做主一项罪责就够他喝一壶的。

他是嫌命太长,还是觉得主子脾性好,可以胡乱来?

玄安看他犹豫纠结,道,“我知道你家主子身份,廷王。”

“公子,这……奴做不了主。”

小厮望着男子装扮的玄安,只以为他是春意阁新来的伶人。

不过仔细想来又觉得甚为奇怪,春意阁已经多少年没有招过伶人,好像是自从那位轰动一时的名伶病逝后,春意阁就再没有过男艺伎。

“我就是玄姬,你领我去,通禀之后,若是廷王不见,那我就不叨扰。”

这次玄安变回自己原声,没有刻意压沉声音学男子说话。

这番话打消了小厮的疑虑,他想了想,自家主子都叫他来给玄姬送自己亲手绘制的画卷,想必两人交情匪浅,若真是如此,他拒绝不就成了罪人?

小厮做了个请的动作,“那姑娘随奴走。”

“嗯。”玄安回头对花蕊道,“花蕊,你不用跟着我,你快去账房找九娘说夏棠的事情,还有若是安昌侯世子的人先我一步来春意阁接人,让九娘想个法子拖住,务必等到我回来。”

花蕊重重点了一下头,还未等玄安离开,就飞奔前往账房,手里的画卷都没来得及放下。

“姑姑,不好了,出大事了!”花蕊拍打着账房的门,急得不行。

拍了好一阵,九娘一脸不满地打开门,道,“你怎么回事儿?什么不好了?出什么大事让你连规矩都忘了?”

“姑姑,您先听奴婢说......”

花蕊把刚才发生的事情通通向九娘说明。

知道此事来龙去脉的九娘,心下惶惶,皱着眉道,“玄娘子何时回?”

花蕊回,“奴婢不知。”

一个钟头后。

“夏棠姑娘何在啊?”

未见其人,先是传来一道傲慢不逊的男声。

此时春意阁厅堂已落座不少客官,听到声音,皆不约而同地看向门口。

只见门口走近两名彪壮大汉,脸色蜡黄虚脱,眼底乌青,双眼无神,一副纵欲过度的模样。

九娘站在柜台前,埋头打着算盘,清算今早的出账,听到他们唤“夏棠”时,眼皮跳了几下,正划算珠的手指顿住。

不该来的还是来了。九娘从柜台绕出来,脸上堆笑,迎上前道,“两位客官,想要吃点什么,喝点什么?”

其中一名男子道,“我们是安昌侯世子派来接夏棠姑娘的,还请掌柜把人叫来。”

九娘拽着他们的臂膀往外推了推,凑在他们面前,小声说道,“两位兄弟,实在不好意思,我们家夏棠昨夜伺候你家世子,哪知今早就病倒了,现在床上躺着,行动不便。你们要不回去通禀世子,让他宽限一两天,待夏棠养好身子再过去。你们想想,让一个病恹恹的人伺候,能舒服吗?”

男子不耐烦地挥开她的手,大声嚷道,“少他娘的废话,世子说了,人是好是坏他不管,今日必须送过去。若是你不让夏棠姑娘下来,那别怪我们哥儿两个一间一间屋子搜了。”

九娘手中的帕子被揉地褶皱成堆,媚笑道,“诶,两位爷说的是,我这就让人去叫夏棠下来,你们先坐着稍等片刻。这么早你们还没吃吧,我让人给你们备些吃食酒水,夏棠还没梳妆呢,你们正好可以打发时间等候。”

男子依旧很不耐烦,一脸凶神恶煞,道,“啰嗦,赶紧的,我们还要回去交差。”

九娘:“是,两位爷,我马上让人去叫。”

转身的那一刻,九娘的笑脸消失不见,阴沉着脸,小声吩咐自己身边的丫鬟,“锦巧,你去叫夏棠收拾妥当下来,叫她动作慢些。此事你也听到了,记得跟夏棠说明现下的情况。”

锦巧:“是。”

九娘重新换上笑脸,回身走向两人,“两位爷,我已经让人去叫了,你们稍等。”

厅堂内不乏看好戏的客官,时不时从饭桌上移开视线,往九娘那边看过去。

“唉,又是一个遭殃的。”

“可不是吗?安昌侯世子去锦州一年,京都消停一年,我还以为他回来会收敛些,没想到,这一回来,别说收敛,倒是更加放肆了。”

“嘘,小声点儿,待会儿被他的人听到,今晚的明月,你就甭想见到了。”

“唉,可怜那些姑娘啊,如花似月的年纪,被人抢夺糟蹋而死,谁也不敢管,唉。”

“可怜有什么用?你少说话,赶紧吃你的。”

……

九娘经过正在议论的客人,只能强装镇定,默默祈祷玄安能及时赶到救夏棠于水火,她实在拖不住这帮地痞流氓。

玄安站在廷王府外,等待小厮进去通禀。

“希望来得及。”玄安抬眼望着廷王府门上的牌匾,自言自语道。

去通禀的小厮匆匆赶来,恭敬道,“姑娘,王爷有请。”

玄安疾步跟上,开口提醒,“我现在是男子装扮,你叫我公子就好。”

小厮应下。

玄安嫌小厮走得有些慢,故而开口道,“可以快些吗?我有急事找廷王。”

小厮闻声加快了步伐,玄安迈着大步跟在他身后。

王府很大,穿过偌大的庭院,行至一处院落,拱门上挂着一块简陋的木匾,其上提着“藏竹苑”三字。

苑内的别致景色正应了“藏竹”三字。

修竹成林,春日旭光穿过竹叶梢头,成束砸在青草上成了点点光斑,竹影绰绰,曲径于竹林幽处,直通一座小阁楼,阁楼上也提着三字“枕书阁”。

景色幽静美好,处处体现它主人的闲情雅好,奈何玄安此时无心欣赏,一门心思都在夏棠身上。

小厮站在门外小声禀道,“主子,玄姬到了。”

“进来。”

男子的声音如他人一般,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或许这就是文人墨客的魅力所在,其心修,其音亦修,处处皆透露出雅意。

玄安推门而入,高昶之正站在案前,埋头秉笔作画,神情严肃,没有抬眼看玄安。他并不惊讶她是如何知晓他的身份。

因为事急,玄安选择做一回不讲礼节的人,出声道,“廷王,玄姬有事求于你。”

她音刚落,高昶之恰好落下画的最后一笔。

高昶之将毛笔置于笔搁上,才缓缓抬头看向她。

在看到她一副男子装扮与脸上奇怪妆容时,高昶之眼里闪过一抹诧异,随即又想到她惊人的容貌,明白其意何为。

高昶之:“所求何事?”

玄安行了一礼,道,“安昌侯世子韩商为难玄姬春意阁的姐妹,玄姬实在想不到法子,相识的人中,属王爷最有权势,故来求王爷。”

说到韩商,高昶之很是清楚,所谓的“为难”定不是简单的事情。

高昶之走到她面前,低头凝视她的眼,“你可知安昌侯在朝中是何等地位?”

玄安垂眸隐匿眼中的恨意,后退半步,道,“玄姬略有耳闻,是北冥的第一功臣,无他无北冥,皇上都惧他三分。”

高昶之扯了扯嘴角,道,“那你怎会觉得本王能帮你这个忙?”

“玄姬方才已说过,相识的人中,属王爷最有权势。”说着,玄安对他行了个大礼,“王爷,劳烦您与玄姬走一趟,玄姬感激不尽。”

高昶之背手而立,道,“行,至于能否帮到你,本王不能保证。”

“这就够了,谢王爷。”

说到底,廷王是皇室中人,为臣者再怎么功高嚣张,也会给皇室中人面子。

她不信韩商胆大妄为到敢得罪较为受皇帝宠爱的廷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