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转来到夏棠房门前,玄安愣站少顷,抬手又收回,轻抿下唇,才敲响紧闭的房门。
片刻,门从里被打开,芳香入鼻,玄安稍作迟疑,跨槛进屋,步子缓慢。
她一时竟不知该如何面对夏棠,她总觉此事是因她而起,只是恰巧夏棠替她背了这顶烂锅,她才侥幸躲过韩商肮脏的手。
夏棠的屋子偏小,只及玄安的一半大。
屋内香炉燃起袅袅烟雾,虚无于中空,浮香溢斥整间屋子。
沐浴要用的热水还未备好,夏棠垂头呆滞地坐在桌边,宛如被人抽去魂魄一般,没了往日的生机,而九娘无声相伴在侧。
九娘看见来人是玄安,脸色稍稍缓和,问她,“玄娘子,你来作甚?”
“我来给夏棠姐赔罪。”玄安没点名是什么罪,几人却心知肚明。
“这跟你没关系,有什么罪可赔的。”九娘沉吟半晌,道,“你主意一向最多,依你所见,安昌侯世子这件事情怎么处理?有一就有二,我不相信他会就此罢手。这件事不处理好,我心难安,饭吃不好,觉也睡不好,烦闷得很。”
“暂时没想到法子,此事得从长在议,朝廷中人自由朝廷治,如果朝廷官府肆纵不治,那我们这些寻常人又能怎么样呢?”
“唉——”九娘长叹,面色越发凝重。
一室寂静,无一人说话。几人脸色各异,心有所思。
玄安注意到夏棠身上的淤青,回头低声吩咐,“花蕊,去我房里取化瘀的药来。”
花蕊闻言退身而出,恰逢戈弋提热水上来。
“阿姐?”
看到玄安,戈弋的眼睛变亮几分,他正想问她怎么在这里,却见几人皆是沉默露出痛色,他到嘴边的话戛然而止,默不作声任由杏儿领他过去,将热水倒入浴桶中,提着空桶离开,不一会儿,他又提着热水上来,反复几个来回,他才把夏棠沐浴要用的水备好。
倒完最后一桶水,提着空桶离开时,戈弋回头悄悄瞅一眼玄安。
她依旧安静地站在那儿,他来回跑几趟,她仿佛没有看见他。
寻找辨认药耗费了些时间,花蕊拿着药小跑过来,没刹住脚,迎面与正在回头的戈弋相撞,两人纷纷跌坐到地,木桶哐当砸在地面,直轱辘滚了几圈才停下。
花蕊捂着下巴龇牙裂齿,戈弋双手捂头眼冒金星。
花蕊还没缓过劲来,下巴传来的剧痛,暂时盖过她额头带来的痛意,她瞪他一眼,“你这人走路怎不带看路的?”
一天摔两次,怕是只有她这么倒霉。
两人闹出的动静太大,玄安和九娘齐齐望过来。
九娘本就心情烦躁,两人这一出正正撞到她刀口上。
九娘皱眉斥道,“做事能不能认真些?什么都要人手把手教吗?”
九娘的斥责,两人习以为常,被九娘骂是家常便饭的事情,春意阁的人谁没有挨过斥骂?就连如今风头正盛,事事周全的玄安也偶有被她骂,更别说他们。
戈弋起身向花蕊道歉,提起木桶匆忙离开。
花蕊轻揉下巴走过去,眼里闪着泪光,声音哑哑,“玄娘子,药奴婢已取来。”
玄安没有回她,看了一眼站在夏棠身边的杏儿,花蕊领会其意,将手中的化瘀药塞到杏儿手中,在她耳边低语几句化瘀药的使用方法。
“夏棠,你先沐浴,我们就不便再打搅,晚些时候,我再来看你。”九娘拍了拍她的肩,尔后回头嘱咐杏儿,“杏儿,侍候你主子沐浴,”
缄默良久的夏棠突然开口,“不用,你们都出去吧,我想一人静静。”
“好好好。”
九娘连说三个好,拉着玄安,杏儿就往外走,她现在除了事事顺着夏棠,别无他法。
远离夏棠屋子时,九娘眉头紧锁,抬手拍脸,又是一声长叹,“唉,我怎么这么没用,好歹我也是春意阁当家的,遇到这种畜生什么也做不了,怎敌他官官相护,权势压人......”说着说着,九娘栏杆拍遍,一阵唉声叹气。
九娘转身双手握住玄安的臂膀前后摇晃,焦灼不安道,“玄安,你倒是想个法子啊,那畜生说还要来找夏棠,你也看到夏棠所遭的罪,她现在变成这样,就如同在剜我心间肉啊!”
玄安被摇晃地头脑昏沉,拂掉她的手说,“九娘,你别急,法子总会有的。”
“先这样罢。”九娘摇了摇头,把万千愁绪暂放一旁,才注意到玄安又是副男子打扮,无奈道,“你说说你一个女子,整日打扮成男子像什么话。”
话音刚落,她又想起夏棠,语调变换,道,“也是,这样能避免许多麻烦。”
彼时,朝阳东升,洒进的煦光铺满廊道,春意阁内逐渐亮堂起来。
昨日的进账还未点清记明,九娘打声招呼就去了账房。
带着暖意的阳光打在玄安脸上,一声“阿姐”扰乱这方静谧。
玄安垂下眼,原是戈弋在二楼唤他,她还以为是自己听错。
“阿姐。”
小少年也不说何事寻她,只唤“阿姐”。
蓦地,她才想起自己让他去灶房烧热水,待会儿给他洗头的事情。
玄安:“花蕊,你去将我浣发用的茶籽粉取来。”
茶籽粉用得勤,放在显眼的柜面,花蕊没一会儿功夫就下楼。
玄安没下楼,戈弋就一直站在二楼廊道等,愣头愣脑的,也不开口说话。
“热水烧好了?”玄安走到他身边问。
“嗯。”
先前烧的热水全提上楼给夏棠沐浴用,所以慢些时候他才烧好要用的水。
玄安跟着戈弋到西边厢房院子。
屋檐下,放着一个盛满热水的旧铜盆,正冒着热气,盆的右边摆着一个矮木凳,上面搭着一条白巾布,白巾布旁边立着一只舀水用的竹筒以及一把木梳。
“你倒是准备周全。”
戈弋浅浅一笑,没有说话。
玄安:“把头发散开。”
戈弋听话地解开发带,长发披散下来,玄安拿起矮凳上的木梳为他梳理。
没梳几下,玄安神思就开始游离飘远。
“那畜牲说还要来找夏棠。”
“你主意多想个法子。”
“就如同在剜我的心间肉。”
……
九娘的话,绕在她耳侧,长久难消;夏棠的失魂落寞,犹在眼前。
可她什么都做不了。
她一直骄傲自诩为强者,现下遇到一点棘手事,她才惊觉原来自己如此渺弱。
玄安梳发的动作停下,心思钻进此事,将木梳攥在掌中,发怔。
身后许久没有动静,戈弋迟疑一下,转头看着意识游离天际的玄安,低声问,“阿姐,你在想夏棠姐的事吗?”
玄安抬起眼对上他投来的视线,“嗯,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想不出较好的法子处理这事,她心里很是郁闷,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堵在胸口,坠不下,浮不起,闷闷的,很难受。
“他该死!”
龌龊心思用在她身上的人都该死。不管是谁,都不能把那些下流腌臜的手段用在她身上,更不能伤她分毫。
说这话时,戈弋早已回头,后脑勺对着她,面上的表情狰狞凶狠。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有那么一刻,玄安竟从他瘦弱的身上感受到冰冷蚀骨的杀意。
“的确该死。”玄安也这么觉得。
这种恶事做绝的人留在世间就是一种祸害,实在该死。
得到认同的戈弋,眼睛亮亮地回头看她,“阿姐也这样觉得?”
玄安颔首,没好气地道,“给他痛快都是便宜他,他这种人最好是先阉后杀,大卸八块。”
“嗯。”
这一声“嗯”,戈弋是真的听进心里,装在脑中。
玄安轻拍他的脑袋,“不提这件事儿,蹲下,赶紧浣发,待会儿水凉。”
玄安伸出手小心地往水里试探。
水温不烫不凉,刚刚好。
旧铜盆里的热水是戈弋直接倒入,没有参丁点儿凉水,故放了半晌也没冷。
戈弋蹲在玄安脚边,静静等待她的吩咐。
玄安挽起衣袖,跟着蹲下,“把头转到盆里。”
戈弋照做,玄安将他的发全部往前拨进铜盆中,用竹筒舀盆里的水打湿他的发根。发悉数全湿,玄安抖掉手上的水,从怀中取出落塞的小瓷瓶。
小瓷瓶中装的便是她日常浣发用的茶籽粉,是她亲自摘茶籽,将其磨碎成粉状的浣发用品。
茶籽粉比皂角好用得多,皂角用多了,发质就会变得干枯毛躁,但茶籽粉不会,所以她一直都用茶籽粉浣发。
以前春意阁姑娘浣发皆用皂角,她把这方法告诉她们后,就没有人再用皂角浣发。
“把头移出来,不要接在盆里。”
玄安将茶籽粉均匀涂抹在他的发上,十指指腹轻揉他的头皮。
一盏茶功夫过去,玄安舀水冲去戈弋发上的污浊,又叫花蕊去灶房打一盆热水过来给他二次清洗。
洗净挤掉水分后,玄安抽过矮凳上的白巾布给他擦拭头发。
“给,你自己梳。”玄安将梳子递给他,念叨,“以后该如何浣发,知道了吧!”
戈弋点了点头,梳理自己的头发。
玄安:“去太阳底下晒晒,干地快。”
只要是玄安的话,戈弋照做不误,从不多问也不反驳。
就如此刻玄安叫他去太阳底下晒晒,他就真搬个矮凳坐到院中晒太阳。
墙头上的鸟雀叽叽喳喳叫个不停,戈弋的脸被晒地泛红。
作者有话要说:选择题:
后面戈弋要干嘛?
A、给韩商使绊子
B、暴打韩商
C、找男人q韩商
D、割DAN抹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