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九娘打发出去后,玄安举手将流光舞裙向上抛,搭于山水屏风上,自己则绕到屏后。
柔荑轻解衣带,一件件衣衫褪落,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刚点上不久的烛,火苗摇曳,火心闪着幽幽蓝光,微弱的光芒照射过来,将玄安曼妙的曲线投在屏风上,引人浮想联翩。
站在屏风外的花蕊看红了脸,登时含羞垂下眸,视线在自己平坦的胸前一扫而过,泄气般耸拉下嘴角,她要是能有玄娘子一半容仪该多好。
玄安披散着万千青丝,双手探进后颈发中,仰起纤细白皙的脖颈,向后抬手的一瞬间,青丝滑落,溜入指缝,而后如锦缎般披散在光滑娇嫩的后背。
这套舞裙不管是材质还是缝法皆与以往大不相同,是九娘花高价向京都最好的布庄定制而成,足足等了一个多月才拿到。
流光舞裙上半身是裹胸的金纹白云锦,白嫩的两条手臂系金色软纱,坠地飘逸;裙身由几十层红色纱缝制而成,红纱底端绣一层金线,好似镶金边的红芍药,而覆盖在几十层红纱之上的最外层却是如水流光绸。
在灯光照射下流光溢彩,细闪熠熠,好似携了满天星辰而来,一行一动都会牵动星河流动,极为璀璨夺目。
今夜她要穿戴着这身行头,舞“焚祭九天”,传说已经失传很多年的神舞。
“焚祭九天”是九娘花很大功夫和价钱请来的隐世舞姬所教授。
那隐世舞姬本不愿出世,后被春意阁姑娘们的遭遇与坚韧所触动,故倾尽毕生所学,把所有能教的舞蹈都教给她们,玄安天赋惊人,短时间内就学了十成十,舞姬自认再教不了她,便请辞离京继续隐世而去。
玄安穿好舞裙之后,披散着一头青丝绕屏风而出,行动间,妙鬘纷飞。
花蕊定睛望去,怔愣在原地,久久难回智,眼里是震撼,是惊艳,是难捱心栗。
时间停滞良久,花蕊方回神,一双眼睛紧黏在玄安身上,“玄娘子,你……你好美。”此时她只觉自己言词匮乏,竟找不到妥切的词句形容,只能以“美”概之。
“然后呢?”玄安眉眼淡淡,迈着细步,从她身边经过,带动从双臂垂下拖在地的金色软纱,就像牵引而动的两条金色溪流。
花蕊:“很美。”
玄安瞥了她一眼,除了美,还能不能说些其他中听话?
花蕊见她没说话,又继续道,“像说书先生口中奔月的嫦娥仙子。”
玄安来了兴致,整理裙身坐在铜镜前,欣赏镜中的自己,“哦?那我和嫦娥谁美?”
“奴婢没见过嫦娥,只知玄娘子的美貌世间独一份,谁也无法与您相比。”其实她私心觉得就算是书中所说的仙子也比不上她主子分毫,书中人物是死的,而自家主子就在她眼边,怎能混为一谈,两相作比呢!根本就没法儿比。
“倒是会说,过来给我绾发梳妆吧,待会九娘等急,又要进来逮着我骂。”一想到九娘拉着她喋喋不休的做派,她的头就隐隐作痛。
梳妆台左边放着红漆楠木首饰盒,右边是相似的妆盒,玄安拿起桌上钥匙插入首饰盒的锁眼中扭转,啪嗒一响,盒盖跳动一下。玄安掀起盒盖,里面装满各式各样的珠花簪子,琉璃翡翠……这可是她七年的全部家当,除了上台,平常从不打开。倒不是她舍不得用,主要是平日里出门都会乔装打扮一番,将自己捣鼓成男子模样。
久而久之,她就习惯以男儿身份出行,再说她顶着自己原生脸出门也忒不方便。羡煞旁人的脸面,她却有几分嫌弃。
花蕊走到她身侧问,“玄娘子,可有想要绾的发髻?”
玄安望着镜中的人,思索打量许久,道,“画芙蓉妆,绾云香髻。”
“那奴婢先给您上妆。”花蕊打开妆匣,取出螺黛,口脂,妆粉,胭脂……
上妆期间,玄安一直垂眸挑选比对珠钗花簪,她追求完美无差,誓要让妆容发髻首饰与流光舞裙极度适配,最终才能呈现她想要的结果。
玄安拿着不同的精美簪钗旋转思量,有些纠结,两对都与她舞裙相配,但她拿不定主意,故而询问身边人的建议,“花蕊,你说这个凤凰牡丹纹金簪好些呢,还是石榴钗好些?”
花蕊弯腰凑近,在她眉心贴上花钿,转身将目光迁移在两只簪钗上,想了想道,“奴婢不懂,只瞧着凤凰牡丹纹金簪好看。”
听她所说,玄安又蹙眉思考,拿定主意,将石榴钗放进首饰盒内,“那首饰就用凤凰牡丹纹金簪,耳饰用扶摇坠。”
花蕊笑着道,“玄娘子眼光一向很好。”
几柱香时间过去,九娘在外等得不耐,不禁叩响门,“玄娘子,可收拾妥当?”
玄安给了花蕊一个眼神,花蕊会意大着声向外喊道,“姑姑,马上就好。”
门从里打开的那一刻,挤满三楼廊道的春意阁姑娘们齐刷刷看了过去,不看不要紧,这一看,她们只感觉魂儿都要飘出去,恨不得将这身皮囊剐下来套在自己身上。
一袭流光舞裙的玄安,裸/露精致带欲的锁骨,引诱着在场的所有姑娘。白皙完美的肩颈线在柔光中浮显一层金光,细细的绒毛若隐若现。
她一动,流光舞裙便随她的动作而流转星河,璀璨非常。
暗色下,那双狐狸眼今夜也被勾勒得越发魅惑。偏生那薄唇显得她太过清冷凉薄,不过现下的唇妆掩盖住这一所谓的“瑕疵”,显得整个人极致媚惑。
饶是见过大世面的九娘,此刻也看呆了,许久不曾开口说话,神智回拢过来,眼底立即闪着狂喜,笑意越盛,“玄娘子,今日你也太美了,比那画中仙还要美上百倍千倍。”她仿若透过玄安,看见虚无中涌进来的滚滚黄金河流。
“我要是个男子,我肯定会为你痴迷疯魔,不,我现在就已经看傻了。”
“为什么老天爷这么不公,给了你容貌,还给你才气,让我们一干姐妹好生羡慕。”
“就是就是,真不公平。”
……
姑娘们你一言我一语,闹哄哄的,吵得玄安脑袋瓜子昏昏胀胀。
可溢美之词,谁都爱听,她也不例外,玄安莞尔一笑,“姐姐们过奖,各花有各花的美,自有人欣赏,在玄安眼中,你们才是最美的。”
没等姑娘们回玄安的话,九娘就捏着帕子向她们挥了挥,“不奏乐,不弹琴了?你们快下楼去准备,马上就开始。”
众姐妹应声一哄而散,只留几个提着竹篮子的小姑娘,竹篮中装满了粉色的花瓣。
今日的“焚祭九天”大半段需要借助绸缎在空中呈现。
九娘早早就差人在顶楼的横梁上系好众条赤色绸缎,直直如瀑坠往一楼厅堂。
玄安望着远离廊道围栏的绸缎,心下有些担忧,“九娘,确定这些绸缎没问题吗?能承受我的重量吧?”
九娘胸有成竹,这关乎她聚宝盆的性命,她怎会不上心,自然是小心又小心,“已经命人检查过好几遍,我也亲自看过的,没问题。”
有九娘这句话,玄安悬着的心安定下来,她倒不是怕自己受伤,而是担心出差错,砸了招牌,坏了春意阁名声。
玄安款款而行,行至廊道中央,转了个方向,双手撑着栏杆往下看。
有一直留意的看客刹那就注意到三楼那张倾国倾城的脸,倒吸一口气,屏住了呼吸。
他激动地伸出手拽住坐在一旁的绿衣男子,话音发颤,“廷王,快看,玄姬,玄姬,是玄姬。”
男子垂眸细品蒙顶云尖软绿,没看他,淡淡道,“你掐痛本王了。”
说话的人正是北冥才情横溢的廷王高昶之。
这人也奇怪,明明是一代奸雄之子,却丝毫没有继承他父亲的奸邪风流,而是长了一张芝兰玉树的脸,才气更是了得,卓尔不群。
“你不看会后悔的,快看。”那人仍旧激动地摇晃他的左臂。
高昶之被他扰地心烦,蹙着眉放下茶杯,旋即抬头往上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一眼万年,刹那惊绝。
他见过很多美人,却没有见过如此矜盈又妩媚的美人。那些过往的美人简直无法与之比拟。
今夜之前,他不曾来过春意阁,要不是身边友人极力邀请,他断然不会来。万幸他来了,见到传闻中的玄姬。
果然没让人失望,阁楼精致,茶酒皆是上乘,美人更是绝世罕见,当真不枉此行。
一楼厅堂几乎全是男子,有老有少,有壮有弱。
此时人群中有人高喊一句,“是玄姬。”
男人们四处环顾,寻找佳人倩影,视线聚集在三楼的某处,众人皆安静下来,霎时,爆发出震天的嘈杂,视线却不离。
“玄姬,终于见到玄姬了。”
“前几次都是蒙着面纱,没想这一次有幸得窥真颜,老朽死而无憾啊!”
“那我可真幸运,第一次见就见到真容。”
“我想娶她为妻。”
“得了吧!你家那个母老虎知道不得打死你。”
“估计以后和媳妇儿睡觉,我想的都是这张脸,这身段,啧啧。”
……
人群中充斥着各式各样的话语,有赞美,有爱慕,有污言秽语,更有龌龊。
不堪入耳的话落入高昶之耳中,使他微微不悦,他觉得美需要欣赏,而不是龌龊臆想,若人人这样,不就玷污了这份美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