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笑要从综艺频道调到卫视的消息,根本没能瞒住,在两天之内就传遍了全台。
就连在外面跑赛事的程姬都从同事嘴里听说了这个八卦,赶忙给她打来电话恭喜。
“恭喜啊恭喜啊!杨笑,以后你可是卫视的人了!进了大内当差,可不要忘记我们这些患难与共的穷酸好友呀!”
“什么就‘大内当差’了?”杨笑哭笑不得地说,“听你说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当太监去了呢。”
程姬是体育记者,经常跑国内外赛事,虽然base在体育频道,但是经常会和卫视打交道,遇到重大赛事,卫视也会做实况转播、新闻播报,他们没少从程姬这里拿东西。但即使这样,卫视的人也甚少给频道外的人好脸色,两个字——傲慢!有些人还真当自己是大内总管、带刀侍卫,身上一股子封建残余的劲儿,可没办法,谁让人家收视率高呢,在电视台,谁收视率高,谁的腰板就硬,底气就足。
“还说不是?上星频道是什么level,咱们地面频道什么level?八个地面频道加起来也没有人家上星频道一个收视率高啊。”程姬艳羡极了,“卫视那群人,全都眼高于顶,宁可从别的台挖人,也极少从内部频道调人。”
杨笑谦虚道:“我是平调,在这边是编导、到了那边还是编导,没什么变化。”
“可池子不一样啊!”程姬说,“那些不懂行的人才会说‘宁当鸡头不当凤尾’,现实是,大平台大公司能带给你的眼界,远比小平台小公司要多得多。总之,你这次到了卫视之后,一定要注意一些。听说卫视那边的办公氛围都和咱们这些咸鱼频道不同,内部竞争很激烈的,还要采取末位淘汰制,若是kpi达不到,直接被‘优化’。”
所谓“优化”,全称是“优化员工结构、消减劳动力冗余”,说直白点,那就是谁干不好,直接开除。
杨笑说:“……那个,忘了告诉你,我去年年底拿到了编制。”
所以,她即使表现的不好,也不会被开除,充其量被退回原频道。
“……”程姬无语,“好吧,是我不该操心娘娘的金扁担。”
“可别这么说。我在小频道小节目呆惯了,现在让我跳去一个百人大节目,我很担心自己学过的东西到了那边就成了废纸,让他们看笑话。”
“不会的。”程姬很乐观地说,“毕竟,你可是杨笑啊!”
……是啊,毕竟她可是杨笑啊。
迎难而上、战无不胜的杨笑,要是现在她就认输了,就连她自己都要笑话她自己的。
……
杨笑工作调动的事情,第一时间告诉了爸妈。杨爸杨妈又开心又犯愁,开心于女儿有出息了,犯愁于她未来的工作会更忙了。
“别太拼了,工作重要,但是身体更重要。你看你徐伯伯,就是年轻时候操劳太多,年纪一大,什么病都找来了……”杨爸爸忧心忡忡。
徐伯伯的名字杨笑已经很久没听过了,倒是偶尔会从孟雨繁口中听到关于徐冬的消息。自从他被禁赛后,除了训练以外,孟雨繁就很难见到徐冬的身影了,也不知道他现在还没有再打野球,应该还在打吧,毕竟抗癌药物价格不菲……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杨笑毕竟和他家不熟,之前她托父亲转交了几万块钱,聊表心意。
“好了,您就放心吧。”杨笑把那些杂念压下,“我会注意身体,不会因为忙工作就昼夜颠倒的。”
“一个你,一个小孟,你俩都是忙起来就顾不上身体的。小孟还说请我们去看他打球呢,也不知道什么能看到。”杨妈妈没忍住唠叨。
“放心吧。”杨笑说,“过一阵子,绝对让你们亲临现场。”
……
杨笑特地选在午休时间搬工位,不想让整个频道的人围观。他们综艺频道在8楼,卫视在18-20楼,光从海拔上也能嗅出一丝不普通来。
大家都去吃午饭了,唯有刘悦月留在办公室里,像是一只被遗弃的小狗一样,围着她团团转。
“杨姐……你就这么走了啊。”刘悦月耷拉着眉毛,没精打采地问,“你就把《午夜心路》这么丢下了啊……《午夜心路》的副制片人title,难道比不上卫视的一个小编导吗?”
她从入职时,就一直在杨笑手底下打工,刚开始两人配合的磕磕绊绊,是杨笑一点点打磨她、调/教她,让她从一个初出茅庐的小新人,逐渐驶上轨道,成为一个职业人。
无数个夜晚,她们一起加班;无数个白天,她们一起赶方案。本来,刘悦月以为杨笑会接受升职的offer,而她也可以一直留在《午夜心路》栏目组,在杨笑的羽翼下继续成长,哪想到,杨笑居然就这么飞走了!
这虽然不是刘悦月的第一份工作,杨笑也不是她跟过的第一个领导。但是杨笑绝对是一个最不藏私、也对她影响最深的领导。所以,在听闻杨笑要走的消息时,她有一种深深的被背叛的感觉,特别不舍……就像是小时候读书时,班里的班长突然要转去火箭班一样,让她又生气、又伤心。
她知道自己这样实在太幼稚了,可是……可是……
“你可真是小朋友,这才说几句话啊,居然哭了。”杨笑没想到,一个普普通通的工作调动,居然让刘悦月掉了眼泪!她赶忙拿了纸巾为她擦眼泪,“好啦,我又不是辞职,只是换了一个频道而已。想见的话,咱们中午在食堂也可以见啊。如果下班在一个时间段的话,我还能像以前那样顺路送你回学校……”
刘悦月接过纸巾,先擦眼泪,后擤鼻涕,一张纸巾被她蹂躏得皱皱巴巴的:“可是……这,这不一样啊。以后我的领导就不是你了,台里会派一个什么样的领导来,我也不知道。要是又是一个黄老邪,又是一个苗梦初,他们要欺负我,以后再也没人护着我了!”
“月月,你现在不需要别人护着你了。低头看看你的工牌——”杨笑抬手拿起垂落在刘悦月胸口上的工牌,点了点照片下面的那行字,“——你现在可是执行编导了,不是助理了。你在这个节目里也有了地位,有了说话的底气。你不可能永远让别人护着,也是时候学会为自己发声了。”
杨笑走后,编导的职位空了下来。杨笑力推自己的助理、也就是刘悦月上位,让她从一个任何人都可以欺负的“实习助理”,变成了“实习执行编导”。虽然依旧有实习两个字,但是身份意义截然不同。
而且,她还在临走前,向频道里递交了刘悦月的实习评价,给予她非常高的工作评价。有她作保,刘悦月拿到毕业证后就有很大可能留下来直接入职做正式员工,比别人少走了很大一圈弯路。
杨笑不是头也不回地离开的,相反,她把她走后的每一件事都想得清清楚楚。工作文件全部交接完毕,徒弟也出师了,她走得潇洒,不留遗憾。
刘悦月嗫嚅着问:“杨姐,我能偷偷问你一个问题吗?”
“什么问题?”
“你去卫视频道做篮球综艺,是为了大孟吗?”
杨笑没想到会是这个问题,她莞尔一笑:“是,也不是吧。”
“?”
刘悦月没听懂,但是杨笑不再解释了。
她选择去卫视,从来不是“为爱牺牲”,她只是选了一个对他们两个人都有利的路。这条路崎岖不平,但她会用她的双脚,开拓出一条康庄大道的。
……
杨笑没让刘悦月送,独自抱着装有自己所家当的纸箱,走向了18楼。
电梯缓缓上身,杨笑独自站在空无一人的轿厢中,看着镜子里倒影的自己,说不紧张那是骗人的。
虽然他们同属一个台,但是卫视和其他频道是完全不同的。是一种高高在上,是一种格格不入,是一种……
叮的一声,轿厢轻晃,停在了十八楼。
电梯门缓缓打开。
杨笑深吸一口气,抱着纸箱走向了新的人生。
……
“这种废话不要让我再听第二遍!要是你们只能拿出这种拾人牙慧的东西,我看我不如直接去和总监告罪,这节目,咱们不用做了!!”会议室里,脾气火爆的制作人周荟冷笑连连,双手抱胸端坐在主位上。
在会议桌的另一边,ppt的灯光打在节目编导于令龙脸上,让他的表情晦涩难辩。
周绘今年四十有三,是一位性格强硬、做事雷厉风行的优秀制作人。整个台里的女性制作人寥寥无几,而且大多是做情感类节目,但周绘却打破了这个传统,她一手打造出多部优秀室外综艺,甚至两次拿下收视年冠,在华城卫视稳坐第一把交椅。
她的上一部成功作品,是和军区合作的军旅生活真人秀综艺,她并没有止步于此,在节目第一季收官、第二季稳步推进时,她把目光放到了篮球上,打算打造出国内第一档篮球综艺《篮板之王》。
这个综艺从筹备到立项,都进行的非常顺利,甚至连投资都找的差不多了,原定第二季度就开机,哪想到——负责这个项目的整个团队,居然被某视频平台高薪挖走了!!
从策划到编导,从文案到统筹,一个不留,整个核心班子全部被挖走!一同挖走的,自然还有已经打磨成型的创意。
因为多年的信任,周绘并没有和下属签署竞业协议,故而那群人跳槽跳得毫无顾忌,同一时间递交辞呈,同一时间旷工,同一时间入职……听说,那家视频网站已经拿着成型的项目四处去敲投资了!
周绘被信赖的团队狠狠捅了一刀,可她又舍不得放弃这么好的创意,只能重新拉团队,想要再这片废墟上另起炉灶。
但她临时搜刮来的人却无法跟上她的节奏,比如现有的编导于令龙,虽然也是她一手带出来的人,但是灵性不足,实在无法胜任工作。他已经试着交了好几版创意,但每一版,每一版,每一版,都和被偷走的那套很相似。
对于观众来说,若两档形式相似的节目在同一时间段上线,肯定会分散走关注度。而且肯定会陷入车轮一样的“谁抄了谁”的观众掐架中。
周绘不想要那些无谓的掐架,她只想要“独一无二”。
周绘发火时,整个会议室鸦雀无声,所有人都低着头瑟瑟发抖,至于他们心里是怎么想、怎么骂她的,周绘并不在意。
周绘侧头问身旁的助理:“今天要入职的那个编导呢?这都几点了,还不来?”
助理忙说:“来了、来了,就在外面呢。”
“让她进来。”
两分钟后,一个身穿职业装、梳着利落马尾的年轻女孩,出现在了会议室里。
高跟鞋踩在地毯上,声音全被吸去。杨笑双腿并拢,亭亭站在会议桌旁,眼神飞快地自狼藉的会议室里扫过。
被扔在地上的文件、被打断的ppt、眼观鼻鼻观心的项目组、还有——坐在主位上,面色冷肃望着她的制作人周绘。
“周老师好。”杨笑收拢笑意,不卑不亢地说,“我是杨笑,来自综艺频道,之前是《午夜心……”
“你就是云啸介绍来的编导?”周绘毫不客气地打断了她,“我这儿缺人,她和你一个栏目组,说你挺有能力的,就把你介绍过来了。”
“……”杨笑这才知道,原来她能进卫视,居然还有云老师的一份功劳。
周绘不等她做出任何反应,便用冷冰冰的声音吩咐起来:“一会儿让于令龙给你拷一份节目资料,这周之内给我出一份完整的策划案。”
“……这周?”如果杨笑没记错的话,现在已经是周三了!
“做不到?”周绘冷哼一声,起身从会议桌前离开。她一走,整个会议室哗啦啦全部站了起来。
杨笑眼睁睁地看着未来的同事埋头从她面前经过,没有一个人向她打招呼,也没有一个人冲她笑一笑。
而留在她耳边的,只有周绘的一句话——“做不到,就给我滚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