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虽然这间公寓里住了两个女生,但她们俩的发型完全不同。杨笑一头披肩长发,又黑又亮,发尾烫成性感的波浪,风韵十足。而唐舒格呢,一头乖巧的波波头,原本染成了栗色,但自从她开始宅家写作,就再也没有认真捣鼓过头发,现在发顶长出了一圈黑,变成了丑丑的蘑菇头。

所以,孟雨繁通过自己卓越的推理能力,认定洗手台上的这几根黑皮筋儿,绝对属于杨笑!因为只有杨笑才有这样黑黑长长的头发,闻起来……还香香的。

孟雨繁偷偷拿走了一根头绳,藏在了裤兜的最深处,剩下的几根头绳他又特意打乱了顺序,防止杨笑察觉出来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他小时候背着妈妈偷吃饼干就是这样做的,吃完一块,把其他的重新排列一遍,保证妈妈看不出来!

待一切恢复原样,孟雨繁定了定神,开门走出了洗手间。

哪想到刚一出门,就撞上了守在门外的杨笑。

俩人眼神一碰,孟雨繁立刻做贼心虚地移开视线,小声说:“我吹干了。”

其实他根本不用这么紧张的,毕竟女孩子永远记不清自己有多少头绳,丢一个,还是丢一打,她都不会往心里去的!

杨笑见他表情怪怪的,深刻地反省了一下自己——小男孩不禁逗,瞧瞧,刚开了几句玩笑,就吓得他不敢看自己了。

两人又回到了客厅,只是这次,他们规规矩矩地坐在茶几两端,中间还隔着一只大圣。

他们你眼望我眼,一时间都不知应该说什么好了。

想想好像确实是这样,他们虽然认识了这么久,又有了最亲密的身体关系,却很少讨论合约以外的事情。刚刚遛狗时,杨笑头一次向孟雨繁倾诉了自己曾经受过的情伤,对于他们双方来讲,堪称“重大突破”。

可干坐着也不是办法啊,杨笑很快扯过了一个万金油话题。

“对了,你的比赛什么时候出结果?”

孟雨繁赶快说:“地区预赛就剩最后两场了,不过预赛是积分制,我们现在积分遥遥领先,就算接下来的两场全输了,我们也能以第二名的成绩压线晋升全国赛。不过……”他轻笑了下,“……后面两支队伍都蛮水的,我们就算只剩四个人上场,想输都不容易。”

杨笑放心下来:“那就好。之前还说要去看你比赛,结果我这阵工作太忙了,从头至尾只看了一场,不过,那倒是很精彩的一场。”

——确实精彩。场上,孟雨繁单挑“大坦克”;场中,拉拉队队长殷勤献爱;场下,杨笑……为此换了辆车。

想到那天在车上发生的一切,杨笑脸有些热。

她问:“那最后一场比赛在什么时候?”

孟雨繁答:“在圣诞节那天。”他看着她,有些期待地问:“笑笑姐,你那天没做其他安排吧?”

杨笑翻了翻手机日历,那天是周末,如果不加班的话是没有安排的。

“那天我应该有空,你想让我去看你的最后一场比赛吗?”

“不是……”男孩的脸上闪过一丝落寞,“你果然忘了。”

见他眼神失落,杨笑那点骄傲劲儿全都没了,愧疚感不讲道理地疯狂暴涨,她忙问:“我忘了什么?”

孟雨繁道:“圣诞节那天是咱们合约期满三个月,我之前和你提过,我想和你一起度过那个纪念日。”

“纪念日”?杨笑没有想到,在男孩心中,是这样给这段关系定义的。

是什么样关系的两个人才会一起度过纪念日呢?——至少,雇员从来不会把正式入职的那天当作是什么纪念日,也不会邀请老板一起庆祝。

像是有什么东西融入了杨笑的骨头,化成了血肉,又顺着血管一直传输到了她的心脏。

她指尖压住衣摆,轻声道:“那天我会去的。”

“那咱们约好了,圣诞节那天,咱们不见不散。”孟雨繁郑重地说,“笑笑姐,我有话对你说。”

……

“有话对我说?”

周一早晨,杨笑叼着牙刷,望着镜中的自己,喃喃重复着这句话。

孟雨繁有什么话要对自己说,还偏偏选在三个月合约期满的那一天?

她心里隐隐有一个猜测,但她却希望,这个猜测不要是真的。因为这会破坏他们两人之间微妙的平衡。

算了,不想了。

杨笑低下头,把口中的泡沫吐了出来。白色的泡沫沿着光滑的陶瓷面盆慢慢下滑,最终顺着出水口流走,和她的那些小心思,一起消失在她面前了。

洗完脸,化好妆,杨笑来到厨房时,唐舒格正站在灶台前为她准备早饭。

杨笑有些过意不去,说:“你昨天不是熬夜赶稿了吗?早上不用特地给我做早饭。”

唐舒格挥舞着锅铲,头也没回:“我喜欢做饭!再说了,这几天我都没时间遛狗,铲屎喂饭都是你帮我做的,我只能在早饭上好好补偿你了。”

杨笑的厨艺非常一般,但她运气很好地遇到了一个擅长做饭的闺蜜。唐舒格动作麻利,甚至能够一心二用,同时准备好几道菜。当熬得软烂的皮蛋瘦肉粥出锅时,烧麦、蒸饺、太阳蛋也一同端上了桌。唐舒格还特地准备了一只厚厚的三明治,让杨笑带到电视台,下午加餐的时候吃。

杨笑望着桌上丰富的早餐,闻着空气中飘散着的香气,由衷地说:“有时候真觉得和男人结婚没意思,还是和小姐妹住在一起好啊~”

唐舒格吓得花容失色,赶忙说:“拜托,你不结婚是你的事,我爱豆还等着我和他去领证呢。”

为了和杨笑“划清界限”,唐舒格甚至从餐厅逃到了洗手间。

结果她刚一踏进洗手间,就惊叫道:“笑笑,你拿走了我的头绳?”

“没有啊。”杨笑扬声道,“那天洗澡的时候我借了一根,已经还回去了,就放在洗手池上了啊。”

“可是五根头绳只剩下四根了啊!”唐舒格哇的一声嚎出来,“这可是我爱豆在后台化妆时用过的头绳!我花了大价钱才从黄牛手里拍到的!!”

唐舒格身为追星狂热分子,赚到的一大半工资都贡献给了追星事业。爱豆的同款首饰衣服,她必须get;爱豆的代言,她必须双份购入;爱豆去过的餐厅,她必须品尝;就连爱豆喝过的一次性水杯、在后台用过的头绳发卡,她也想尽办法搞到。

杨笑曾经劝过她:“你买别的也就算了,一次性水杯和头绳发卡,你怎么肯定是他用过的?说不定是黄牛忽悠你呢。”

唐舒格却固执地说:“就算是智商税我也认了。就当是赌博叭,是或者不是,总归有50%几率,是我爱豆真的用过的。”

杨笑:“……”她私心怀疑,真正的几率不超过1%。

唐舒格在买到那五根“被爱豆用过”的黑皮筋后,每天都要清点一遍数量,可是今天它们突然不见了!!

五分之一的爱豆气息,就这样消失了!!!

唐舒格捂着胸口,觉得自己的心脏也被人挖去了五分之一。

杨笑陪她一起找,可找来找去,却依旧找不到消失的那第五根皮筋。

“我那天用完之后,真的取下来放到洗手池上了。家里只有咱们两个人,好端端的,怎么会不见呢?”杨笑思来想去,也想不出那根头绳会去哪里。

唐舒格闷闷不乐地说:“周末的时候大孟同学不是来了吗,他也用过洗手间,会不会是他?”

杨笑无奈:“拜托,他是个大男人,拿女孩子的小皮筋做什么……”

话未说完,她忽然怔住了。

等等,等等。

她想起那天孟雨繁从洗手间出来后,不自然的脸色,再想想“小皮筋”的含义……难道那跟头绳,真的是他拿的?

……

办公室里,杨笑对着电脑,幽幽地叹了口气。

坐在她对面的刘悦月浑身一紧,立刻站起来,紧张兮兮问:“姐,是我做的片子哪里不对吗?你别生气,我都能改的!”

杨笑:“……”

她本来正在审核刘悦月做的节目,结果看着看着就走了神,想起了孟雨繁和小皮筋儿的事情。

这种事情实在不方便开口问。毕竟,一根普普通通的黑皮筋,平常掉在地上也不会有人多看一眼,她若是直接问孟雨繁“你是不是拿走了一根皮筋”,倒显得自己斤斤计较、疑神疑鬼。可那毕竟是唐舒格的东西,对她有着特殊的意义……

就因为在思考这件事,杨笑头一次在工作里走了神。

刘悦月还以为是自己的工作没做好,胆战心惊的。

杨笑赶快说:“没事,你别多想。你这期片子剪得挺好的,我叹气和你无关,我是在想别的事。”

“别的事……”刘悦月一听,眼神瞬间变了。她左右看看,见办公室里的其他同事都戴着耳机在忙自己的工作,她赶忙凑过来,把整个上半身越过了办公桌之间的围挡,凑到杨笑面前,小声说,“姐,你也听说那件事了?这到底是不是真的啊?”

“什么?”杨笑一愣,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就那件事啊!”刘悦月着急道,“我有个同学在人事部实习,她跟我说的——台里新调来的大领导觉得咱节目组收视率太差,打算把咱们整个组都‘咔嚓’了呢!”

所谓的“咔嚓”,就是撤销栏目。

从前期到后期,从策划到导演,整个栏目组都要解散。有编制的老员工会被调去其他栏目组,若是没编制的员工,面前只剩下一条路,那就是——失业。

现在电视台编制非常难拿,杨笑入台工作三年多,才在领导的力荐下提交了编制申请,现在还在审核阶段。

若是《午夜心路》真的被“咔嚓”掉的话,那她还能保有这份工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