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初，一场大雨连着下了三天，空气中都是湿漉漉的凉意。
校园内能见到各式各样的棉服羽绒服，轻轻呼一口气都能见到袅袅的白雾。
课间，颜汐夏挽着刘一然在教学楼外闲逛，她穿了一件针织开衫，依然觉得很冷。
“然然，这才几月啊，我怎么感觉没有秋天就到冬天了呢。”
刘一然裹了件羽绒服，显得身材圆滚滚的可爱，双手紧紧抱着颜汐夏的胳膊，说：“不知道哇，今早在宿舍，我都冻醒了。”
“哈哈哈我还睡得挺香的。”
两人闲聊着走到校门口，校门口的宣传栏前围了很多人，素净的白色衣衫，都是乖巧的学生气。
“那儿怎么了？”颜汐夏问，拉着刘一然走过去看。
“应该是有活动吧……”
两人挤过人群，就看到宣传栏正中间一张绚烂的星空海报，深蓝的夜空和璀璨的繁星，标题是一次天文展。
颜汐夏对天文没兴趣，虽然小的时候看广告也说想成为太空人。
但她也就那么说说。
突然，她视线顿住，盯着海报右下角的位置。
那里写着，活动负责人：高三一班裴苏忱。
自打上次她闹着要裴苏忱给她补课以后，她大半个月没见过裴苏忱了。
那天她发的微信，裴苏忱只在凌晨两点多给她回了个“嗯”。
冷淡又敷衍。
所以她单方面决定和裴苏忱冷战。
没想到，这段时间竟然一次都没见过他。
他是在忙这次天文展的事情吗？
“高三一班裴苏忱啊，裴苏忱不是不参加这种活动吗？怎么又成负责人了？”
“不知道啊，应该是老师让他挂的名字吧，毕竟高三那么忙，哪有时间办活动。”
“啊我听说这个活动还是当年裴苏忱爸爸赞助搞起来的，但裴学长上学以来，从来没参加过……”
颜汐夏侧耳听着周围人七嘴八舌，刚想问问“为什么裴苏忱从来不参加”，就听到狗哥豪放的声音。
“看什么呢！看什么呢！还有几分钟就上课了！一点不知道着急！要我推个轮椅把你们一个个都送教室去不！”
教导主任狗哥腋下夹着文件夹过来，手指着围观的人群喊。
北一三个年级没有人不知道狗哥的威严，瞬间做鸟兽散，只有颜汐夏还站在宣传栏前，刘一然拖她的手臂：“夏夏快走呀，老师来了。”
说话间，狗哥已经走到颜汐夏身后，一张不怒自威的国字脸，凑上前看看宣传栏又看看颜汐夏：“看什么呢！真等着我给你送回去呢？”
“老师，”颜汐夏没害怕，指了指海报上‘裴苏忱’三个字，问，“都高三了，你们怎么还能强迫人家呢？”
狗哥没想到她还能镇定地倒打一耙，思路被她吸引走了：“什么强迫人？裴苏忱啊，这项目就是他爸搞的，都多少年了。”
“但他以前不是都没参加过吗？”
“啊，你说这事我也奇怪得很，今年是实在没有负责人了，叫了他好几次才叫动，要不他也不来，”狗哥双手环胸，挠挠下巴，“按理说不应该啊，他爸那么优秀的航天设计师，我记得他小时候也可喜欢天文了，怎么长大就……”
话头一顿，他反应过来自己说多了：“该干嘛干嘛去！不上课了？”
颜汐夏不想放弃打探消息：“他爸爸真的是航天设计师？”
不是贫穷到养不起儿子送儿子去亲戚家还要让儿子天天打工那种？
“我骗你干什么！赶紧上课去！”狗哥烦了，用文件夹拍拍颜汐夏的肩膀。
颜汐夏还有点没反应过来，刘一然拉着她的手向着教学楼小跑起来。
“所以，爸爸是航天设计师，那他应该是高知家庭吧，应该不是‘灰姑娘’？”
颜汐夏小声嘟囔，刘一然没听清，问她：“啊？你说什么？”
两人跑得很快，耳边都是深秋的风声，嗖嗖而过，很凉。
凉得颜汐夏手脚发冷。
“然然，”颜汐夏问她，“暑假的时候看到裴苏忱也在咱俩上课的那家夏令营，他当老师吗？赚钱？”
“啊？裴苏忱学长？”
刘一然歪着头仔细回忆了会儿，才问：“他在夏令营当老师吗？我不知道呀，但裴苏忱那种家庭也不至于出来赚钱吧。”
颜汐夏一脸震惊：“你上次不是说他住在小姨家吗？”
刘一然听出了她的意思，无辜地小声说：“但我没说他穷，我就是好奇他为什么住小姨家，听说他家可有钱了。”
颜汐夏：“……”
哦，是她莽撞了。
所以，是什么情况？
她绞尽脑汁地想帮裴苏忱，连自己才四十几分的成绩都暴露了，然后。
人家压根就不需要帮助。
她好像个小丑。
还丢了人。
颜汐夏感觉自己的手指更加冰凉，她拉着刘一然的衣袖：“走走，快回教室。”
跑得飞快，刘一然都有些跟不上。
她决定，单方面把冷战时间无限期延长。
秋风席卷而过，大片大片的枯叶飘落，能听到窗外扫帚扫落叶的沙沙声，颜汐夏趴在桌子上，戴着帽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只露出一张脸和右手，在桌上涂涂画画。
物理课，老师在讲台上讲解一些枯燥的知识点，颜汐夏偶尔抬头听一会儿，发现自己听不懂，索性不听了。
导致知识越差越多，课堂吸收率很低。
但她乐得清闲。
一张摊开的作业纸，颜汐夏翻到空白背面，画了一个小……东西。
细瘦高挑，三头六臂，张牙舞爪。
一看就是裴苏忱那混蛋。
等她把自己能想到的丑恶形象都画上去，下课铃打响，物理老师留了作业，匆匆离开。
课间，班长陈前站起来不知道在发什么，每人一张，发到颜汐夏这桌的时候，他扫了眼颜汐夏的桌面。
“整节物理课你都在画小人儿？”
颜汐夏拿了本书盖住了自己的大作：“干嘛？”
我和你什么关系啊，你一直管我？
她今天心情不大好。
但陈前似乎没有听出她语气的不耐，他把颜汐夏的书挪开，抽出那张作业纸：“夏夏，你上物理课不听讲，成绩怎么提高啊？”
颜汐夏把自己的纸抢回来，拍在桌子上，虽然她心情很差，但没有迁怒别人的习惯，不想和他吵，转移话题地拿了一份他手里的传单：“这是什么？”
很熟悉的构图与配色，是宣传栏那张星空海报。
右下角“裴苏忱”三个字依旧耀眼。
但陈前没有听出她的意思，穷追不舍：“上课你就要好好听讲的啊，你画小人是一节课，听讲也是一节课，你怎么不选择听讲？”
“你怎么比我妈还唠叨？”颜汐夏垂着头看海报，没看他，“这是干什么的？”
“一个天文展，学校每年都举办的活动，”果然，陈前的兴致被抓走了，“你感兴趣吗？你可以报名参加，听说还会有航天员到现场讲解。”
“不感兴趣。”
颜汐夏扫了几眼，放到桌角，拍拍刘一然的手肘：“出去转转？”
刘一然犹豫：“外面很冷的吧？”
“那就走廊里？”
“好。”
两个女生手挽手走出教室，陈前没能插上话，只是把颜汐夏桌子上的海报拿走了，喃喃一句：“真巧，我也不感兴趣。”
出乎意料的，高一走廊人很多，隔壁班教室后门口围了一圈人，黑压压的，看不清在干嘛。
颜汐夏挽着刘一然的胳膊说：“那边不会在打群架吧？”
刘一然：“不可能吧，怎么可能在教学楼打架？”
“那怎么那么多人？”
两人正想走过去一探究竟，就见隔壁教室前门口，周岐抱着一沓海报嘻嘻哈哈地倒退着走出来：“学弟学妹，别忘了报名啊！”
少年笑得阳光灿烂，浑身一股扑面而来的朝气。
颜汐夏心里却咯噔一下，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他就想到裴苏忱。
大半个月没见了吧。
果然，周岐从教室出来，也没四处乱看，直奔那圈黑压压的人群，把最中央的少年拉出来。
“行了行了，一切问题报名后加群解答，我们苏忱还要上课呢。”周岐说。
人群中只见周岐拽了一个高瘦少年出来，蓝白色校服，黑色裤，衬得他整个人更加立体修长。
他的头发长了些。颜汐夏想。
裴苏忱被拽出来，脸上依旧挂着浅浅的微笑，耐心地和身边七嘴八舌的学弟学妹解释。
因为笑容，他的眉眼微挑，黑眸干净明亮，保持着一种亲和又不失距离感的尺度。
分寸拿捏得很好。
“也是，一看就像是高知家庭教出来的小孩。”
颜汐夏嘟囔了句，猝不及防地，裴苏忱侧头，看了过来。
颜汐夏：？
她声音很大吗？
裴苏忱似乎很疲惫，眼皮褶皱很深，掀眼皮看过来那一瞬，眼睛亮了一下。
四目相对，颜汐夏抿紧唇，想到自己干的一些中二事，沉默了几秒，唇角都没有扯一下，挪开了视线。
刘一然在旁边抓了抓颜汐夏的衣袖：“那边不是裴学长吗，不打招呼吗？”
“我们去洗手间。”颜汐夏拉住刘一然的手，目视前方往前走。
两人往前走，路过裴苏忱身边，他抬了一下手，想打招呼，却只是落了空。
周岐看到他的动作，才反应过来：“这不是薅我奥特曼头的吗？”
颜汐夏已经走过去了，他还在说：“嗳？她怎么装不认识我们啊？”
裴苏忱没说话，看着两个女生走过的方向，耳边叽叽喳喳的讨论声似乎模糊起来。
连傻白甜周岐都能看出来“她装不认识”。
在闹什么脾气？
半晌，他收回视线，解答周围学弟学妹的提问，直到上课铃打响，他才解脱出来。
“上课了，哎呀，下节‘灭绝’的课，快跑！”周岐拉上他就要跑。
‘灭绝’是他们班的化学老师，但裴苏忱化学成绩一向很好。
“等等，你先回。”裴苏忱说。
“什么，你还不回啊？赖上这儿了？”周岐顾不上他了，快步往回跑，声音回荡在长廊里，“你就仗着‘灭绝’的宠爱，恃宠而骄吧你。”
恃宠而骄？
裴苏忱摇摇头轻笑，恃宠而骄的可不是他。
应该是那个故意磨蹭到上课铃响的女孩。
果然，只见走廊尽头一女孩风风火火地跑出来，后面还跟着一个女孩。
“然然，快点，要迟到了！”
“你知道要迟到了，刚刚非要不出来，慢点，等等我呀。”
突然，前面的女孩猛地顿住脚步，盯着裴苏忱看了两秒，又若无其事地往前走。
颜汐夏想等上课裴苏忱走后再出来的如意算盘打错了，她怎么能想到裴苏忱上课了也不走。
“学妹。”
裴苏忱半倚着窗台，有些懒散，阳光打在他的脸上，一层柔和的淡金色。
他黑眸很亮，直勾勾地盯着她，问，“怎么几天不见，装不认识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