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沉,大片大片的阴影笼下,裴苏忱走到颜汐夏面前,黑色短发被灯光染成了冷棕色。
“你的包。”颜汐夏把书包递给他。
裴苏忱看着她的眼睛,他发现她不笑时更符合她的五官,清艳又冷。
她应该是被吓到了吧。
那个三好学生裴苏忱竟然也会打架。
“谢谢。”裴苏忱接过包,头微微低垂,浑身的戾气少得只剩柔和。
无意指尖碰触,颜汐夏垂眼看了一眼,他的手很温暖,手背处不知什么时候蹭破了皮,冷白的皮肤伤口发红得很明显,几道血痕渗血。
“放学后过来这边玩?”
她听见裴苏忱问。
“不是。”她说。
但又不能说是想来帮他的。
毕竟也帮不上什么忙。
“哎哎哎,”张倩拉着刘一然的手臂把她先拉到身后,自己站在颜汐夏身边,“我们是听说徐强要找你麻烦才过来的,要不然,谁来这边啊。”
她拱拱颜汐夏的手肘,示意她别占下风。
一不小心就差点把她的秘密说了。
颜汐夏吐出一口浊气,抬起头,看着裴苏忱:“是,我们想着下午的事到底与你无关,却牵扯了你,过意不去才来的。”
她把事情撇得很干净。
我们是凭良心过来的。
裴苏忱紧绷的唇线似乎松了些,如释重负地浅笑了下:“徐强和我是私事,这条街晚上光线不好,小孩子还是少来。”
其实是这条街治安不好,各个小店鱼龙混杂,他们打架那么大动静,围观的群众都没有,更别说报警的了。
“小孩子?学长你是什么大人物?”颜汐夏却生气了,“我想来这儿玩就来这儿玩。”
夜晚的凉风吹过,吹起裴苏忱额前的发丝,气氛也渐渐变冷。
僵持半秒,橙黄色灯光勾勒的他的脸部线条柔和起来,他有些妥协地轻笑一声,点了点头。
“行,你要过来可以先告诉叔叔阿姨,”他把卫衣帽子戴上,遮住耳朵,顿了顿,说,“或者告诉我。”
事儿还不少。
颜汐夏在心里吐槽。
光线忽然亮得有些刺眼,一辆黑色奔驰开着大灯驶过来,颜汐夏捂住眼睛,很快地,车灯暗了下去,一位烫着长卷发的女士匆匆从副驾驶下来。
“小也,小也,妈妈可算找到你了。”
一旁,那个小男孩听到喊声,停下玩弄红领巾的手指,快步跑过去:“妈妈!妈妈!”
卷发女士蹲下身子抱住了他,上下打量着他有没有受伤:“怎么样没事吧?你说你来这玩什么?多让妈妈着急啊,你苏忱哥打电话的时候……”
很快,驾驶位走下来一位中年男人,比卷发女士严肃很多,扯着小男孩的胳膊把他扯过去:“我有跟你说过吗,校门口这条巷子不能进,说过吗!啊?你知道这儿来的都是些什么人……”
小男孩立刻做出委委屈屈知道错了的表情,卷发女士指责男人太凶了,抱着男孩上了黑车后座。
张倩双手环胸在一旁感慨:“幸福小孩啊,我出门丢了都没人找。”
颜汐夏的目光也放在那一家三口身上,突然耳边一声响指。
“走了。”裴苏忱不知什么时候捡起了她摔在地上的手机,放回她手里,顺势揉了下她的头发。
他的手宽厚温柔,凑过来时颜汐夏下意识一缩。
只是停留了不到一秒,像是打了个离别的招呼。
还好她洗头了,昨晚。
但今天上了体育课啊啊啊啊。
颜汐夏整理头发,不大高兴地样子:“不可以随便碰我的头发!”
裴苏忱人高腿长,已经走出了几米远,没回应,灯光将他的身影拉得修长挺直。
然后,他上了那一家三口的车。
嗳?
“卧槽,他们是一家四口?那小孩不说他不姓裴嘛。”张倩说。
颜汐夏习以为常:“他肯定随他哥,白切黑,嘴里就没什么实话。”
刘一然看了半晌,不知道该不该说话地小声补充一句:“我好像听说,裴苏忱他住在小姨家里,他小姨姓齐。”
小男孩叫齐也。
“真的假的?为什么?”颜汐夏惊讶,视线一直落在裴苏忱身上。
她看到裴苏忱独自一人打开冰冷的后座车门,手指按在车门框上,指节冷白修长。
只是,他手背处暗红的伤口更加明显。
他上了车,黑车扬长而去。
没人理睬,也无人过问,像是一只孤零零的狗狗。
颜汐夏有点后悔刚刚没有关心他伤口。
“不知道嗳,咱们学校有个关于他的几千楼的帖子,但都没人扒到。”刘一然实话实说。
张倩翻了个白眼:“呵,几千楼,真是没事闲的。”
颜汐夏一直没说话,不知道为什么,她竟然把裴苏忱和落魄小少爷画上了等号,脑补出了个男版“灰姑娘”。
裴苏忱寄人篱下,在齐家做牛做马不得宠,要不然暑假去机构做老师干嘛?
以前裴苏忱和她斗、骗她的时候,她觉得裴苏忱一定是不知人间疾苦的小少爷,天之骄子嘛,可讨人厌。
但现在,他似乎处于下风,不知是不是和同情小猫小狗一样,她不讨厌他了。
他有点惨,她觉得。
但他还自强不息,扼住命运的喉咙。
黑色奔驰车缓缓驶离实验小学,卷发女士似乎意识到自己着急,冷落了裴苏忱,回头,笑着说:“小也,还不快谢谢你苏忱哥,要不是小裴打电话,爸妈还不知道来找你。”
裴苏忱倚靠在后座上,懒散地头向后仰着,听到声音,侧头看过来:“没事,小姨。”
“话说回来,你来这种地方干什么?”没给齐也说话的机会,齐爸先问。
“我……”齐也磨蹭了下,圆溜溜的大眼睛看向裴苏忱,给他做了个‘哥,帮我’的表情,“我是来找苏忱哥的,演讲比赛的复赛通知来了,叫哥去做学生评委。”
他从书包里拿出通知,毕恭毕敬地给裴苏忱递过去。
裴苏忱掀眼皮看了他一眼,轻笑一声接过去:“下次回家再给我也行。”
算是帮他圆谎了。
他打开通知书看了一眼,扫描上面的二维码查看进入复赛的名单,似乎有点失望,他熄灭了手机屏幕。
“不去了。”头靠在后座上,闭目养神。
“啊哥,你为什么不去了呀?暑假演讲比赛初赛,你当评委不是挺开心的吗?”齐也有些吃惊,抢过通知书来看。
“我开心了?”裴苏忱睁开眼,眉毛微挑。
“对啊,”齐也点头如捣蒜,“况且这学生评委全市就一个名额,多风光啊,你上电视那天,我们班好多女生都和我问你,万人迷啊,哥,我什么时候也能那样?”
“万人迷?”裴苏忱问,“新词?”
齐也:“……”
“哥,你兵马俑站哪排?”齐也不高兴,“哥,你要是不去,就便宜晓峰他表哥了,他肯定和我嘚瑟……”
“别急,”裴苏忱摸了摸齐也的小脑袋,语气温柔,“你会很厉害的。”
夜凉如水,颜汐夏坐在书桌前,苦大仇深地对着碎了屏的手机抄作业。
对面,陈前还有些害怕地给她发消息:
【夏夏,你要不改几个答案,我怕明天老师发现。】
还挺有好学生包袱。
颜汐夏回复:【放心,我常年抄作业,有经验。】
陈前:【……】
陈前的微信名和他本人一样无趣,就叫“陈前”。
正想着,她揉了揉发干的眼睛,猛然间想起,那个小鬼是不是打过一通电话,给裴苏忱的?
还好手机只是屏幕碎了,她翻了翻聊天记录,一通拨出电话,本地陌生号码。
是裴苏忱吗?
她把号码存了备注,又复制一下,粘贴到微信搜索框内。
一点搜索,就弹出一个微信名片。
微信名只是一个狗狗的图案。
头像是一个奔跑的少年追狗,狗追球。
只是一个背影,看不出是网上找的图,还是他自己。
太狗了。
对自己的认知太深刻了。
颜汐夏暗暗赞叹,飞快地点了添加好友。
验证消息是:“苏忱学长,我也是一中的!”
惊喜又期待,颜汐夏手捂着嘴笑了半晌,戏精一样地站起来蹦跶了会儿。
然后,打开手机,没有新消息。
他没加她。
真是狗得名副其实。
颜汐夏有点泄气,刷了刷微博,逛了逛B站,依旧没有新消息。
屏幕上映着的是她垂头丧气的脸。
算了。
裴苏忱怎么可能什么人都加,要不然他早就被骗走了。
颜汐夏想着,又开心起来,把作业本往前一丢,翻箱倒柜地摸出两个创可贴来。
拿了个信封,把创可贴塞进去,又塞了两颗大白兔奶糖。
得意洋洋地封好。
这样,她再去高三一班,就能有话说了。
似乎是怕被人察觉,她又折了个信封,上面写好“to 周岐”。
只有她知道,只有一个信封里有糖。
作者有话要说:自强不息,扼住命运的喉咙。
裴苏忱:老婆可太抬举我了。
周岐:就,你们知道吧,上学那会儿有早恋的都会有一个打掩护的,老子他妈就是那个打掩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