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宁第二天是在沙发上醒来的。
自律的生物钟即使在醉酒情况下也能将她唤醒，她下意识翻了个身，无声地滚到了地毯上。
少女摔蒙了，揉揉眼睛奇怪地睁眼看，反应了几秒钟才缓慢地站起身来，像树懒一样给诺诺打了个无措的电话。
她本来准备问自己怎么会在沙发上，结果刚说了个喂，忽然想起自己断片之前的记忆是喝酒，而且昨晚……在拍摄。
她捏住手机，声音有些颤抖：“我昨晚……都干什么了？”
“电话里说不清，我去你房间找你吧。”
诺诺仅用五分钟就说清了一切，纪宁却恨不得自己根本没有听清。
她居然让高贵顶流弯下膝盖只为给自己拍照，还胆敢大放厥词说拍不好就揍他——
节目播出之后，粉丝可能会血洗微博让她知道什么是天高地厚吧。
她现在倒是挺想给自己来两拳：“怎么没人告诉我我喝醉了胆子这么大的？”
“谁知道啊，”诺诺说，“我都没见你怎么喝过，还以为你酒精过敏。”
其实不是过敏，是她不喜欢酒，所以饭局上能推的都推了，不能推的也就抿一点，而且不知道自己的度在哪，怕酒后失态。
但是递酒杯的那个人变成纪时衍，她就说不出拒绝的话，而且昨晚也不知道脑子是怎么进水了，头昏脑热地就一口闷掉。
事实证明，她的确不能喝酒，一点都不行。
坐在沙发上叹了十分钟的气，纪宁认命地去洗漱，并做好了因酒后失态被全组工作人员和纪时衍拉黑的准备。
刚刷完牙，诺诺告诉她：“编剧打电话来了。”
肯定想数落她破坏了节目剧情吧，纪宁深吸一口气，按下接听：“姐姐，我以后保证不喝酒了。”
“不喝酒了？为什么不喝酒，酒还是要喝的呀，喝酒多好玩啊！”
纪宁：？
编剧姐姐很是兴奋：“你太厉害了！昨晚大家都在夸醉酒那一段特别有意思，就是那种小耳朵秒变真勇士的感觉，到时候反响肯定特好，我看还没剪辑的部分都觉得好玩，你到时候喝酒绝对能上热搜的，很可爱的。”
纪宁：？？
“不应该是破坏了节目剧本吗？”
“没有啊，你这是个亮点啊，我本来还绞尽脑汁思考怎么把你的人设做出反差和亮点，没想到你自带综艺感，”编剧在那边渐渐亢奋，“这就是天生该红的命啊，加油，姐姐看好你！”
挂断电话后纪宁还有点茫然，没想到编剧会喜欢她喝酒……那后面节目还会让她再喝吗？
她捏捏眉心，决定到时候的事到时候再说，明天要试戏《此间有星辰》，她还是好好准备一番较好。
《此间有星辰》人设是偶像剧标配，张扬少女x寡言冰山，讲的是多年前两个人因故错过又在大学破镜重圆的故事。男女主互动很甜，剧情也有趣，有一大批忠实书粉。
她要试的有两场戏，一场是大学重逢时女主替人去课上签到，恰巧碰到男主代老师上课，特意点她上去做题。女主笑着偏头问：“那我做对了能加你微信吗？”
第二场是男主蓄谋已久活动和她一组，二人被放在面对面的屋子里回答对方的问题，男主问她“你还喜欢我吗”，而她稍有波澜地讲述了自己当年离开他的理由。
不难演，但演好也需要一定水平。
她仔细揣摩了一下女主的心理活动，逐条标注下来，再寻找适合的表演方式去呈现。想的差不多了就开相机自己录自己看，演了五六场自己才满意。
一切弄完已经是晚上八点，她泡了个玫瑰浴，敷张面膜就光速躺下睡了。
第二天五点起床。
六点半弄完服装造型，她到录影棚内的时候，正巧孙荷也到了。
今天试戏的除了孙荷还有杨七，听说昨天导演也试了四个小花旦，甚至还有个人气很高的。
这么多人竞争一个角色，要么足够有背景，要么足够出彩打败别人的背景。
很显然孙荷属于前者，杨七还在看剧本的时候，她已经热络地和导演聊上天，又是送咖啡又是聊近况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女主已经被她内定了。
实际上，她整个人傲视群雄就差把白眼翻到天上去的模样，也确实写满了“老娘就是内定小百姓别白费力气”的既视感。
纪宁忽然觉得有点好笑，拿了剧本在一旁等待，还不定时翻翻昨天自己的表演视频，找了些细节问题出来。
第一个试戏的是杨七，无功无过的表演，稳定的偶像剧演技，嘟嘴瞪眼却偶尔有点小惊艳，漂亮的五官给她的表演加分不少。
下一个是孙荷，孙荷的演技真的很难形容，就像在看人工AI演戏一般，只有表面的动作表情，没有丝毫感情可言，她仿佛游离在所有演员之外，处在另一个维度时空默背课文。
不过纪宁还是能看出女主并未被内定，因为孙荷这次的表演很认真，第二场哭戏时甚至真的嚎啕大哭流下大串眼泪，只是有些用力过猛，给对面的男演员吓得发挥失常了。
孙荷应该是真的想要这个角色吧，她想。
“可以了，纪宁来吧。”
为了配合人物，她今早特意把卷发烫直，棕发染黑，并配上了制服和短裙，妆容也是契合学校背景化得非常淡。
导演看到她时惊了一下，没想到她会对试戏这么上心。
如果说这样的服化已经算符合人物、创造了小亮点的话，那么纪宁接下来的表演，才是让所有人忘记了眨眼。
她给人物填充了很多细节使其丰满，甚至连上台时要解的题自己都备了一份。写了一个解后，少女轻飘飘偏头，好看的眉眼弯起来，轻快又明亮地问：“助教，这题做对了我能加你微信吗？”
到这里都是及格线上不错的演技，但等待回答时，她另一只手背在身后，有些局促地蹭了蹭衣摆，只有快速而用力的一下，伴随着轻微吞咽动作，眼底的在意重新被笑掩盖。
已经分开好几年，她不确定对方对自己是否还有感觉，只能轻松讲着玩笑，可难免也会紧张。
导演投入进她的表演，经人提醒后才想起喊卡继续下一场。
下一场是女主讲明误会的戏。小说里是写两个人被分到面对面的房间，但现场设施比较简单，就一块板子隔着，杨七刚刚表演时候还为这个笑场了，第二次才克制住。
但纪宁进入角色很快，在对方问了句淡淡的“你还喜欢我吗”后，她顿觉胸腔酸涩，咬了咬唇，无法想象这么骄傲的人竟为自己退到了这一步，也决定和盘托出。
“我从小的邻居对我很好，替我挡了很多罚，我们一个巷子的小孩都把他当哥哥。他特别喜欢历史，说以后要念考古，”少女深吸一口气，“可他中考结束被查出得了骨癌，念不了高中更没法学考古了。”
“我高考完那天他下了病危通知书，出成绩时我去看他最后一面，”她嗓音可见哽咽，“他说我很棒了，让我好好实现梦想。”
少女忽而抬眼，启唇的瞬间大颗眼泪从眼角滑落，维持着难过的平静，声音轻得想让人抱一抱：“可是他那么好的人，谁又替他实现梦想呢？”
导演摁了摁胸口，感觉哪里郁结着隐隐作痛。
太好了，人物情绪抓得太好了，连语气重点都恰到好处，已经很久没见过台词这么好的小花旦了。
“我突然想要替他学考古，填了志愿后不敢和任何人联络，又因为我们约定考一样的专业，我怕你跟着我放弃梦想，所以才突然离开……”
“后来我也想过去找你，又怕你早就不喜欢我了。”她垂下眼睫，“这样懦弱的我，也值得你喜欢吗？”
“好，卡——”导演起身鼓了鼓掌，“辛苦了，回去等消息吧。”
孙荷一看自己表演完导演说了那么多，到纪宁才短短两句话，此刻迫不及待地跑过去邀功：“导演，我今天演得怎么样啊？”
导演觉得有点难回答，模棱两可：“有进步。”
结果孙荷还来劲了，期待道：“那，我和纪宁谁演得更好？”
纪宁：……
大概在这位大小姐眼里，戏演得好与否，全看哭嚎声有多大吧。
“你进步很大，”导演中肯道，“但还是纪宁表演更好。”
孙荷正得意看向纪宁，没想到得到的是否定回答，脸一瞬间就绿了。
“乐死我了，”诺诺在车上还在笑，“那个变脸真是一绝，她演技什么样她还真没点数，导演客套两句她还以为自己能拿视后了是不。”
纪宁闭目养神着：“但是名单没出来，定谁都说不准。”
演员这行，变数太大水太深，哪怕所有人都觉得她演得好，主角也不一定就是她的。
——
三天后，她圈内挚友盛千夜过生日，她赶去Y城参加。
纪宁到的时候豪华包间已经有很多人了，由于刚下飞机，她便去盥洗室洗手补妆，洗完手后看到手机屏幕亮，是诺诺给她发消息了：【特大喜讯！！星辰女主定你了！后天签合同！！】
【然后《初吻日记》这边节目准备提档，所以要提前宣传，大概下周你和纪时衍要拍宣传物料啦。】
她莞尔，边开门边回消息：【OK。】
看来孙荷所期待的一糊到底，她是做不到了。
结果门刚打开，映入眼帘一张无瑕疵高清帅脸。
没想到能在这碰到纪时衍，又记起昨晚自己的失控行为，纪宁一张脸没地儿搁，又转身准备重新扎回去。
谁知他抬手堵住她去路，纪宁往左，左边门框也被他抵住。
他就凭着身高优势把她圈在盥洗室三角区，挺有兴致地衔着气音，低笑：“跑什么？”
“没……没跑。”她舌根发痒，无措地压了压身后大理石台，身子跟着往上一抬，撞到他下巴。
……
这都什么跟什么。
她下意识抬头看，却看到他下巴上贴着创可贴，旁的都忘光了，瞧着他木然开口：“你下巴？”
“嗯，”男人漫不经意道，“你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