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壶不开提哪壶便是如此,言语能化作利器杀人。
柳茯苓站在两个男人中间,感觉自己就像个夹心点心,眼睁睁的看着面前的气氛变得焦灼起来,可她什么话都不敢说。
她若开口,帮谁都不是,只会引火烧身,这两个人谁都不是她能惹的,即便是看起来外强中干的周公子,也是周尚书嫡亲的儿子,柳茯苓根本也得罪不起。
赵云屹这一开口,便如同火上浇油,柳茯苓便眼睁睁看着周公子原本一簇小小的火苗,变成了泼天的大火。
特赦讨来了吗?那自然是讨不来的。
皇上的特赦哪里是那么好讨,更何况周公子如今根本就没有一官半职,只是个尚书家的公子哥儿罢了,在皇上面前什么话也说不上,一切只能靠周尚书。
可堂堂尚书,又岂会为了一个明月楼的乐伶向皇上开口?简直是天方夜谭。
所以赵云屹这话一开口,即便他站位上矮了周公子一截,气焰上,却是比周公子高出了一大截。
周公子怒了,“你算什么东西,本公子是周廉周尚书嫡子周闻,特赦即便讨不来,我也要护柳姑娘周全。”
“周公子……”柳茯苓冷汗都要下来了,急忙捉住了他的胳膊,轻轻安抚道,“不要再说了。”
你可少说两句吧!
赵云屹看了一眼她的手,眯了眯眼睛。
柳茯苓被他目光盯得浑身不适,缓缓缩回了手。
“护她周全?”赵云屹轻笑了笑,“周公子如何护她周全?”
“我听闻朝中兴风作浪的刘俞山欺负了柳姑娘,立刻带了东西来看她。”周闻挥了挥手,他身后跟着的小厮便抱着一个匣子一路小跑而来,仿佛为了展示自己的财力似的,让小厮当即打开了匣子。
匣子里赫然躺着一只老山参,长似手臂,光是根须切下来便能救活濒死之人,这可是价值千金的好东西,比柳茯苓之前收到的高丽参贵重千百倍。
柳茯苓脸色也变了,“周公子,这东西太贵重,我不能收。”
这估摸着应当是周家宝库中的宝贝,被这纨绔的周公子弄了来要送她。
她若收了这参,便等于是热火烧身,到时候周尚书发现这逆子干的好事,不会怪周闻,而是会怪到她的身上。
“柳姑娘,你怎么这么不给我面子……”周闻还委屈起来。
赵云屹看着柳茯苓为难的脸色,眼中带笑,“这么好的东西,柳姑娘何不收下,拒绝了岂不是辜负了周公子的一番心意?”
柳茯苓咬牙看着赵云屹。
眼神几乎在问他——你究竟想做什么?
“周尚书真是大方,我赵某自愧不如。”赵云屹倒是谦虚起来,朝着周公子抱了抱拳,“周公子性情中人,柳姑娘便由你护着,你可要……护好了。”
“赵某?”周闻终于发现了不对劲,他脸色一变,“赵乃天家姓氏,你怎可能姓赵?你少骗我!”
此话说完,别说是柳茯苓,就连赵云屹身边的青叶,也露出了关爱傻子的眼神。
下一秒,周闻总算是反应过来,他惊愕的后退两步,露出了惊恐的眼神,“赵……赵……那个病弱的太子,赵云屹?”
“正是在下。”赵云屹人设不改,依旧温和笑着,只是那笑容中露出的奸诈,却隐藏的极深,“周家不错,还留了这一根千年老山参,想我患病多年,也吃了不少贵重药材,竟也没见过这么好的山参……“
赵云屹意味深长的看着周闻,说完这句话,便猛然间咳嗽起来。
柳茯苓心中一哽,立刻上前去替他轻轻拍他的背脊。
而此时,周闻小公子早就傻了。
他确实听闻柳姑娘近日境况复杂,一般的客人都不见,却没想到,她伺候的客人居然是……当今太子。
若是其他人,他还有炫耀的余地,可若面前的是太子……周闻顿时有些欲哭无泪。
这可如何是好?他刚刚大放厥词,竟说太子殿下“你算什么东西”。
即便这位太子据传闻大势已去,病弱的身子难以支撑,再过几年便要另立太子,可是现在太子被自己气得咳喘不息,若是被自己气出个好歹……
周闻想到此,已经吓得脸上的血色都退了一半。
“太子殿下……您没事吧?我,是我有眼不识泰山,这根山参,这根山参便给您拿回去补补身子,定会大有裨益!”周闻连忙道。
柳茯苓眼看着周闻被坑,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山参给了太子,即便周尚书想要追究也没有什么办法,说起来,还是周公子自己要上前挑衅太子,付出一根参的代价,已经算是万幸。
而且赵云屹早就高调对明月楼和赵云崇等人做出一副将柳茯苓据为己有的举动,如此一来,周公子即便说是替自己出头,也没有理由。
最多算是个与太子殿下争风吃醋,反而把太子气伤了身子的名头。
不管从什么角度说起来,周闻都不占理,还得赔上一根参,周尚书还得打碎了牙齿往肚子里咽,毕竟周闻得罪赵云屹在先。
赵云屹若是就这样罢手倒也罢了,若是回去宣称大病一场,搞不好周尚书还要拎着周闻上门去给赵云屹赔罪去。
可真是打了一手的好算盘!
柳茯苓彻底是服了赵云屹,她都怀疑赵云屹是特意在这里等着周公子上门的。
“咳咳……”如柳茯苓所料,赵云屹哪里是那么容易打发的,他虚弱咳了半晌,把周闻急的满额头的汗,这才缓缓道,“那便谢谢周公子好意……只是我着身子着实虚弱,一被气着,便血液翻涌,容易犯病……如今腿脚又不利索了,下个楼梯都有些困难。”
周闻吓得脸都白了,赶紧道,“我送太子殿下上马车,去请太医!太子殿下,您千万小心!”
柳茯苓便眼睁睁看着青叶捧着那根巨大的山参,周闻亲自小心翼翼的扶着赵云屹,亦步亦趋的离开了明月楼。
太可怜了……
柳茯苓心中狠狠心疼了周闻一下,随即想到自己在赵云屹面前,恐怕也是同样性质的大冤种罢了。
她顿时更加心疼周闻了。
过了两日,便是除夕夜,明月楼内的除夕夜极冷清,少有客人上门,达官显贵们都在家与家人团聚,皇宫还有除夕宴,明月楼内只有些浪荡子弟在大厅中晃荡喝酒,其他的正经客人几乎没有。
众人闲着,便聚在一起闲聊,据说今年国库空虚,除夕宴从简,连舞乐都没有安排,银子都留在后头的万寿节。
万寿节在即,赵云屹和赵云崇都没有在明月楼出现过,只有九王爷来过一次,听了柳茯苓说的那些消息之后,十分满意,叮嘱她一切以赵云屹的需求为主,若是提到与“衡税法”相关的事情,便立刻与他联系。
柳茯苓便一门心思开始忙万寿节曲目之事,刘伶不是个省心的,经常出问题,柳茯苓为了配合他,屡屡调整,却依旧不能成事。
众姑娘们都怨声载道,可上头却依旧要求用刘伶领乐,柳茯苓无奈,只好耐着性子继续练习。
既然实力不够,便只能用其他方法来弥补不足。
除夕夜,外头炮竹声声起,充满了温馨的气氛,桂枝虚弱的躺在床上看着窗外时而燃起的灿烂烟火,眼眸中生出一丝失落和感伤。
姐姐这个时候还在忙碌……
桂枝缓缓坐起身,却觉得一阵头晕目眩。
她撑着身子坐起,红了眼眶——自己真是没用,什么忙也帮不上。
正在此时,外头传来了敲门声,“是我,德子,桂枝姑娘,我来给您送药了。”
“进来。”桂枝虚弱应声道。
德子端着药打开厢房门,看见桂枝坐着,笑道,“桂枝姑娘,该喝药了。”
“谢谢。”桂枝接过那药碗,轻轻喝了一口,药极苦,可她已经习惯了。
“桂枝姑娘,您这病,难道不能根治吗?”德子问道,“柳姑娘没有给您请大夫?”
桂枝姑娘手一僵,微微颤抖起来。
“哎呀你瞧我这嘴,我说话直,桂枝姑娘千万别在意……我的意思是,您日日这么喝药,自己也难受,若是能根治就好了。”德子急忙找补。
“找过的,没有用。”桂枝轻声道,“我这是娘胎带来的弱症,再好的药,进了这副身子,都如水一般流走了。”
德子一时间不知如何回答她的话。
桂枝身上有一股浓浓的哀怨之气,忧愁和悲伤缠绕着她,怎么也无法□□。
正是因为柳茯苓都试过了,她才觉得痛苦不堪。
柳茯苓早就求了九王爷无数次,甚至为她请来了宫中最好的太医诊治,结果也是只能开了个药方,暂缓她的死期。
且那太医用的药都十分贵重,一般人根本承担不起。
德子见她逐渐沉郁,赶紧道,“茯苓姑娘马上要上万寿节演奏了,倒时候皇上一开心,说不定便给了她特赦,倒时候你们姐妹俩便都能自由了。”
桂枝睫毛一颤,沉默不语。
“茯苓姑娘真的很厉害,如今七皇子和太子殿下似乎都对她有好感,若是运气好的话,说不定也能讨来特赦呢。”
这样讨来的特赦只能赦一人,桂枝很清楚,她继续喝药,德子以为她心情好些了,便开始说些楼内的新鲜八卦。
日子便这样过去,又过了五日,终于到了万寿节。
前一日深夜,便有马车来接他们,马车一路行至宫门口,巨大的宫门如同百丈高,柳茯苓看着黑暗夜色下巨大的墙体,心中产生了一丝瑟缩之意。
这样的宫墙,恐怕连鸟儿都飞不出去吧。
一滴水滴在了柳茯苓的脸上,她抬头一看,便见漆黑的夜空中不知何时已经乌云遍布,巨大的雨滴哗啦啦的泼洒而下,顿时将马车的棚顶打的噼里啪啦响。
她急忙将车帘子放下,心中莫名有些慌乱。
宫墙环绕之下,东宫太子寝宫。
赵云屹皱着眉,单手撑着额头,阖着双目,似闭目养神。
可他手上凸起的青筋,却昭示着他此时身体上所承受的痛苦。
一旁的青叶递上热帕子,却被他一把挥开,不耐道,“没用。”
青叶一直面无表情的脸上此时也显出慌乱来,有些心疼道,“殿下,您一下雨便犯头疾,今日外头下了这么大的雨,又是十分关键的万寿节,若是出了差错,七皇子那边恐怕又要找您的错处,您……不若告假?硬撑着,恐怕是撑不住啊!”
“不可。”赵云屹撑着手站起,眼底显出戾气,“今日一定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