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月回到家后,快速冲了个热水澡。
[叮——]
桌上的手机发出震动,她从衣架上扯了条毛巾,边擦头发边往外走。
看到备注是许心姿时,眉心微跳。
她干巴巴地喊了一声:“妈。”
“小月啊,和小赵相处的怎么样?”许心姿的语气中有刻意讨好的意味。
“我把他删了。”
岑月语气平淡,无波无澜,就像是再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什么?”许心姿的语调骤然拔高,“岑月你脑子呢?是不是在外面读了几年书,忘记自己几斤几两了?”
“赵家那样好的条件咱们县城里找不出来第二家,你现在不珍惜,以后有你后悔的。”
她手里麻将摔得劈啪作响,“而且我花了那么大力气,费了那么多心思给你和赵家搭上线,不就为了你以后能过的好点吗?”
睫毛颤了下,没擦干的水珠顺着光洁额头滑落,岑月的目光落在脸厨房电锅里还没煮熟的面条上。
窗户没关紧,雨水从啪嗒落在台上,顺着间隙渗进墙缝里。
风吹进来,吊顶风铃发出一阵清脆的响声——
“所以,以后不劳烦您了。”
岑月声音淡淡的,似乎带了点的悲悯,“挺没必要的。”
-
这一晚又没睡好。
岑月醒的时候天还没亮,楼道里不知道谁家的醉鬼哭的撕心裂肺,又不知道哪户邻居受不了打开门来怒骂,接着便是更多的人加入战场。
精彩的像是一环扣一环的连续剧。
再然后是天亮了,小孩儿们背着书包冲下楼梯赶去上兴趣班,楼下的某家超市在做年终促销,音响分贝大的周围家喻户晓。
岑月早就被磨没了脾气,翻了个身下床,洗手池冰冷的水扑在脸上,困意一点点退散。
盯着镜子里的黑眼圈看了几秒,岑月掏出手机打开租房软件。
盘算着等下个月奖金到手,就换个好一点的房子。
锅里的水烧开,岑月边刷牙边从冰箱里拿出速冻饺子往锅里扔,她做饭一向没什么天赋,一般都是能吃就行。
速冻饺子便捷又省时,岑月每次逛超市都会买好多放到冰箱里屯着,有时候连吃一个月,也不嫌腻。
锅里的水“扑通扑通”沸腾着,岑月盖上锅盖,转身往房间走。
连上了几天班,房间已经有些乱了,本来是打算休息日来一次大扫除的,结果昨天回来太晚,再加上全身湿透,她只是简单洗了个澡就睡了。
岑月叠好被子,又去捡之前掉在地上的废纸团,然后视线不可避免地落在了凳子上。
那上面搭着昨晚周渝北递给她的毛毯。
指尖是柔软的面料,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毛毯塞进洗衣机。打算先洗干净,等下次见面的时候再还给他。
窗户打开,屋里的霉味被冲淡。
下了好久雨的临江终于放晴,太阳从江边缓缓升起,给水面渡上一层薄薄的金光。
早上八点,准时出门上班。
这是年前的最后一周工作日,办公楼大门处和电梯口都贴上了对联,办公室的各扇窗户上也都贴上了红色的窗花,同事们也都一改以往死气沉沉,精神焕发地处理着手里的活儿,心里暗暗期待着周五的到来。
岑月往杯里丢了个茶包,去茶水间装水。
却正好和刚从洗手间出来的吴珊迎面碰上。
她涂着大红唇,妆面精致,是台里大家都心照不宣地关系户,行为处事也是相当的嚣张跋扈。
过道窄窄一条,按理来说是足够两个人通过的,为了避免碰到,岑月还特意侧身让她先过。
吴珊却好似没看见她一般,依然甩着手上的水大摇大摆地经过。
水珠子在空中甩出一道抛物线,精准落到岑月的衣领上。
岑月愣了下,但似乎又是意料之中的事。
手指轻轻一弹,视线移开,她并没打算计较。
反倒是对方,假惺惺地装作才看见她的样子,“哎呀,不好意思,刚刚没看到你在这里。”
两人之前有过些过节,起因是吴珊上班偷懒又极爱抢功,各大小组都不愿意收她,没办法主编只能将她丢给李乐山带。
正好那个时候市里半夜突发火灾,要出现场,却被吴珊以要睡美容觉给拒绝了。
结果这场火灾岑月和林意两位新人全程在场,并且报道完成的相当出色。
第二天吴珊就遭到了主编的痛批,让她能干干,不能干滚蛋!
主编混到现在这个位置,在圈内早已经积攒了不少人脉和底气,吴珊不敢和他作对,便把矛盾对准岑月和林意,责怪她们当时作为新人,为什么这么爱出风头,一点都不懂得谦让她这个前辈。
事后每回私下里重提这件事,林意的白眼都要翻上天了,“她脸可真大,自己半点努力都不付出,到头来还要责怪别人的努力是抢她风头?!”
眼下,面对她夸张且没有半点诚意的道歉,岑月只是觉得幼稚。
“没事。”
岑月面色冷淡,先一步走进茶水间。
身后传来一声冷哼,“切,拽什么拽!”
岑月面上并无拨动,手指轻按饮水机,热水倾进茶杯里。
透过茶水间薄薄的毛玻璃门,能隐约看到吴珊正扭着腰肢一脸不岔地往工位走。
大概是快过年手头的活儿也干的差不多了,部门里的氛围也相对轻松,居然也难得地聊起最近的时事热点。
眼下,正好聊到了昨晚年近六旬的老人当街晕倒的事情。
“听说昨晚好像有位好心人,第一时间冲到老人身边实施心肺复苏,才抢回来一条命。”
“对,我也听说了,我们小区里有个大爷当时就在现场,说那小姑娘救完人之后就默默走了,雨淋了一身,也没要半句感谢的话。”
“做好事不留名!沃趣!听起来好酷啊!”
“真心佩服,要是有老人倒在我面前,我还得犹豫一下是不是讹人的。”
“就是啊,现在这个社会,很少再碰到这么纯粹的人了,关键是人家还冷静又有实力,叫我真碰上了可能都要慌了,哪还有那个胆子去镇场子。”
在一群人七嘴八舌的讨论中,主编于似阳端着个茶杯一脸严肃地从办公室走出来。
“你们说的那位老人打电话来电视台了,委托我们帮她找到救命恩人,当面感谢。”
大家相互对视一眼,都下意识坐直了身子,盼着这个任务能落到自己身上。
因为那条路的路况不算复杂,周边又都布满了监控探头,想要找到老人的救命恩人并不算难差事。
但下一秒,于似阳话锋一转,“吴珊,这件事情交给你了。”
正在摆弄新美甲的吴珊被点名,心里一万个不愿意,但又不能直接表现出来,于是选了个相对迂回的方式,试探着撒娇道:“主编,监控那么难查,要不找个人陪我吧?”
林意默默翻了个白眼。
查监控只需要锁定具体时间和路段,就可以查到相对应的人,可以说是所有任务里最简单无脑的活儿了。
大家也都明白,吴珊此举不过是想找一个帮忙干活的苦力,纷纷低下头,装作很忙的样子,生怕等下主编点兵点到自己。
于似阳清楚她的德性,却还是松口:“可以。”
作为领导,他只关心事情的完成度,对于员工们的私人恩怨,他并不在乎。
吴珊的视线在办公室众人的脸上转了一圈,最终落在看起来最为老实的张铎身上,施施然道:“就张铎吧。”
一时间,办公室里的人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只留张铎独自懊恼。
于似阳将一切收尽眼底,但什么也不说,端着茶杯去茶水间接水。
正好碰到岑月接满水出来,岑月侧身让路,打了声招呼:“主编好。”
于似阳微颔首,算是招呼。
岑月一回到工位,林意就迫不及待滑着椅子过来说悄悄话,“月月刚才你不在,主编给吴珊安排了个查监控的活儿,结果大小姐觉得麻烦,非要挑个人陪着。”
“都是千年的狐狸,玩什么聊斋啊?就是不想干活呗,谁不知道她打的什么算盘。”
林意对待这种处处使用特权,还没半点实力的关系户实在没什么好感,再加上绘声绘色的形容,仿佛让人身临其境。
岑月抿一口茶,难得好奇:“谁这么倒霉?”
“张铎呗,”林意鄙夷道:“部门除了咱俩可就他一个新人了,那还不得使劲拿捏?”
看她一脸愤愤不岔,脸颊气鼓鼓地突出来两个小圆球的样子,岑月觉得有点可爱,失笑道:“那咱以后躲着她点。”
林意依旧愤愤不平,“要我说,这种人就不该惯着。”
-
上午时间总是过得飞快,很快就到了中午的订餐时间。
“还是黄焖鸡米饭,加一瓶屌丝饮料?”
“哎呀,那明明是性价比饮料!”
岑月对他们的订餐话题并不感兴趣,快速收拾完桌子后和林意一同下楼去食堂。
进电梯的时候,岑月抬手去按楼层。
亮白的顶灯打在纤细的手腕上,林意总觉得少了点什么,下意识问:“月月,我送你的那个手镯,你今天是不是没戴啊?”
岑月一愣,垂眼去看,果然手腕空空的。
手镯是上次林意送给她的生日礼物,足银的竹节素圈,象征着在逆境中坚韧不拔地生长。
岑月觉得寓意很好,一直是带在腕上的。
眼下,却不知道怎么没了。
昨晚回家的时候实在太困,匆匆洗了个热水澡就睡觉了,要不是刚才林意提醒,她可能都没意识到。
岑月忽然有些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林意,只是道,“早上急,落家里了。”
林意神神叨叨道,“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弄丢了,我跟你讲这种在身上戴久了之后的物件儿都会关系到你运势的,如果不慎弄丢,都可能会倒霉很久。”
“好,下次一定戴。”
其实岑月并不信这些东西,但弄丢了别人送的礼物实在不好。
在脑海里回忆了好一阵,觉得八成是回来的时候掉周渝北车上了。
因为当时周渝北递给她毛毯后,她记得好像是把手镯给脱下来了的。
但她也不敢确定。
吃完饭是午休时间,办公室的暖气开的很足,岑月睡不着,犹豫了好久,还是拿出手机点进和周渝北的聊天框。
望着干净到只剩下验证消息的页面,岑月拇指轻抬,在键盘上斟酌着打下——
山月:【周医生,我昨晚掉了只手镯,您在车上有看到吗?】
冬日正午的太阳不算热烈,百叶窗在地面映下侧影,除了“呼呼”冒风的暖气片儿,办公室再没有别的声音。
等了将近三分钟,就在岑月抱着手机快要睡着的时候,忽然微微震动了下。
z:【在我这。】
睫毛微颤,岑月问:【那您什么时候有空,我过去拿?】
又过了半分钟。
那头回:【今晚有手术,得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