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炯的大门紧闭。
八宝在外头转来转去,时不时凑近了到门边听里面的动静。
突然他看到从院子里走过的谢峦枝,便招招手叫她过来,“阿峦!”
谢峦枝手里拿着一盘点心,正是今天早上赐下来的。
这点心其实都是好东西,可惜——朱炯不吃,八宝没心情吃,东西又不经放,只能谢峦枝一个人来处理了。
过了这么久清粥白饭的清苦日子,谢峦枝对这些点心早已心思飘摇,不得不承认,御膳房的手艺的确一流,这已经是她吃的第二盘了。
谢峦枝走过去问:“怎么了?”
“你去冲一壶茶送过来,我找个由头,看看殿下的情况。”
“可是殿下说他想一个人待着。”
“刚才里面没动静了。”八宝有些不安地说,“我担心会不会出什么事。”
“八宝公公,你啊这是关心则乱。”谢峦枝把一块饼塞进他手里,“殿下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清楚么,怎么可能出什么事。”
话音刚落,朱炯就推门走出来了,正看着他们,或者准确地说是看着她,他衣裳齐整,神情也很平静。
这可真是不巧啊……
谢峦枝连忙站起身,“我的意思——其实是说殿下坚韧如松,处变不惊。”
八宝则迎上前去,问到:“殿下腹中可饿了,用些吃食吧。”
“不用。”
朱炯打量着谢峦枝,她嘴角边上还沾着一块点心碎屑。
他走近了几步,“味道如何。”
谢峦枝老实地说:“很好吃。”
“你刚才说八宝是关心则乱。”他问到,“那你是因为丝毫不担心所以才如此悠闲么。”
语气极其平淡,但谢峦枝就是知道,他在生气了。
上辈子的时候她就发现过,朱炯情绪极其激烈的时候或许面上丝毫不显,但他的下颌会不自觉微微收紧。
谢峦枝此刻十分后悔,她刚才不应该从院子里走的,应该躲在屋子里把眼睛揉红了再出门。
她奉承道:“奴婢不是因为不关心殿下,而是对殿下十分有信心,殿下心性坚忍,绝不是会因为一点小事就会方寸大乱的人,在殿下做出计划的时候,肯定早就知道会面临如何的境况,早有应对之法。”
“奴婢只是一个小小的宫女,不凑上去添乱就不错了,还不如把该干的活干好,让殿下少操心。”
“您说对吧——殿下?”
朱炯一瞬不移地盯着她,没说话。
难道要功败垂成了么?他会不会觉得自己对他漠不关心,丝毫不为主子考虑?
谢峦枝心念一动,暗下决心。
她把点心盘子举高送到他面前坦然道:“殿下,你肯定饿了吧?尝尝吧,味道挺好的。”
八宝的眼神已经不能用震惊来形容了,他目瞪口呆看着谢峦枝,心想,平常看着阿峦挺机灵的一个人,难道看不出来殿下多讨厌这些“赏赐”么,明明殿下已经说了不想碰她怎么还敢——
谢峦枝拿起一块红枣馅的,“这个是枣泥的,红枣可以生血补气,殿下之前受了伤,应该多吃一些,对身体好。”
顶着朱炯的目光,她缓缓道:“糕饼不管从哪来的也都只是糕饼,殿下是要做大事的人,不会和一口吃食过不去。”
“若今日殿下去参加宫宴,到了众人面前,也可以对着饭食固辞不受么?不如就从这一口糕饼开始吧。”
有什么东西在朱炯的眼底闪了一下。
朱炯缓缓抬起手,竟接了过来,放入了嘴中,咬了一小口。
他动作很慢,细嚼慢咽地尝着,脸上的表情没什么变化,看不出来是喜欢这味道还是不喜欢这味道。
吞咽入腹,他又吃了第二口。
三个人谁都没有吭声,就这样安安静静的,朱炯不急不缓地吃完了一整个枣泥饼,而后轻轻拍了拍手上的碎屑。
随即他勾起一个完美的微笑,“阿峦,你很不错。”
“殿下谬赞,奴婢只是想尽自己所能,帮助殿下做想做的事情而已。”
“为什么?”
因为你曾经待我很好。
“因为殿下你……值得。”
这句话出自真心,并非仅仅只是为了博取朱炯的好感和信任。
上辈子除开那小一段尴尬,大体来说朱炯十分对得住她。
给了她信任,予她施展才华抱负的机会,帮她寻找亲人,最后关头也终究没有强逼于她。
她或许怨过他害怕过他,却从没有厌恶或者恨过他,上一世当知道他被奸细背叛遭遇埋伏身亡的时候,当时她并没有什么感觉,在夜里却突然落下了泪。
毕竟,他也曾经在茅屋里陪伴过她,认真听她讲那些写得不怎么样的故事。
“殿下,你可以信任我。”她轻声说,眼中闪动着着一抹动人的光华。
朱炯被取悦到了,他的心情莫名好了不少。
“阿峦,这是你最后一次可以反悔的机会。”
“告诉我,你会背叛我么?”
谢峦枝心头一跳,她等这个剖白心迹的机会已经很久了,她想做的那些事都有一个前提,就是必须要获取朱炯绝对的信任和重视。
预想取之,必先予之。
不付出自己百分百的坦诚和决心,朱炯这样难打动的人物又怎么可能轻而易举地相信她。
“奴婢不会背叛殿下。”
她坚定不移地说,“奴婢愿成为殿下的左膀右臂,凡我能做到的,只要殿下需要,我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如背此誓,人神共弃。”
朱炯说:“你一个女孩子,我还不至于需要你赴汤蹈火,只一点——”
“阿峦,你要记住今日的誓言,你既然立了誓,我便记下了,再没有反悔的余地。”
谢峦枝凝望着他,点点头。
朱炯转身离开她面前,一边向屋内走一边吩咐到:“一会我要去求见父皇,八宝,你来给我梳头,阿峦你去取一身衣服过来,我要更衣。”
朱炯在守孝,不能穿得太鲜艳,不合规矩,但今天又是皇帝的万寿节,穿得太素了去他面前晃,又像是故意去触霉头的。
谢峦枝想了想建议道:“我记得有一身淡蓝色水波纹的,殿下穿那件如何?”
朱炯说:“不错,听你的。”
谢峦枝和八宝二人一道忙活,帮朱炯打扮妥当,谢峦枝又挑了一枚白玉佩当做装饰别在朱炯腰间。
朱炯注意到谢峦枝在上下打量他,问:“怎么了?有何处不妥?”
“只是觉得殿下挺适合这样打扮的。”
说实在的,这具皮囊真的为朱炯加了不少分,长相俊美似乎也成了他德才兼备的有力佐证。
毕竟,世人多以貌取人,朝廷挑官员还要讲究样貌。
朱炯打理妥当后向外走,步辇已经等候在明泽堂的门口了。
八宝和谢峦枝目送着朱炯离去。
待朱炯离开,八宝语气复杂地开口了:“阿峦,你……”他似乎想说什么。
阿峦疑惑,“公公想说什么?”
八宝闭嘴不语,“没什么。”
他总有一种预感,将来在阿峦身上,或许会发生很多意想不到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