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靠近

谢峦枝上任后领的第一个差事是拿饭。

虽然朱炯在明泽堂闭门守孝不得外出,但八宝和她还是可以往外走动的,别的不说,至少每天的饭食得去司膳监拿吧,各宫除了极个别有小厨房的,其他任何人不准私自生火。

天蒙蒙亮八宝就领着谢峦枝出门了。

“这条路你记仔细了,拿到食盒就直接回来,路上莫要停留,更不可与人攀谈玩耍。”

谢峦枝应下。

在司膳监领了食盒,回去的路上,谢峦枝问八宝:“殿下是生病了么?我昨日看他脸色似乎不太好。”

八宝说:“你既然已经来了明泽堂,这件事你也免不了知道,殿下他受伤了,是回宫那日受了陛下责罚。”

“你说被……陛下打的?”谢峦枝这下真的吃惊了,她还真的不知道有这一茬。

虽然她知道是延平帝将朱炯关在这里,但责打刚刚找回家的儿子,未免太过了。

八宝点点头,心情沉郁。

看吧,连一个刚来的小宫女都不敢相信,但陛下的确对他们殿下做出了这样的事情。

换在当年还在王府的时候,谁能想象有朝一日,备受宠爱尊贵无匹的世子殿下会受到这样的对待呢?

那时候连他八宝,因为在世子殿下身边伺候,都是被周围捧着奉承着的。

“你心里是怎么想的呢?”八宝问,他满脸和善,“你现在肯定有些慌吧,哎,也是,宫里头谁不想去个好地方呢,你年纪小,害怕也是应当的,你若有什么想法可以和我说说。”

信你个鬼!

谢峦枝敢肯定,如果她敢对朱炯流露出一丝抱怨轻视,这位朱炯的头号忠犬一定不会让她好过。

谢峦枝一本正经反驳道:“八宝公公,你怎么能这样说呢?如果殿下听到会伤心的。”

八宝:“……”

谢峦枝说:“明泽堂怎么就不是好地方了?我觉得就挺好的,人口少,简单清净,昨天看到殿下,殿下也很有威仪,也没有为难人,哪里比别的地方差了。”

“而且我祖父曾经教导我,在其位谋其政,如今我既然是明泽堂的宫女,自然得一心一意为殿下效忠,怎么能三心二意呢?”

“你倒是……忠诚。”

谢峦枝答得坦荡:“我已经下定决心了,我一定会好好表现,成为最受殿下器重的——宫女。”

回去后,八宝将这番对话复述给朱炯听,并点评道:“我看她目光澄澈,不似作伪。”他狐疑,“莫非真是送了个好的?贵妃娘娘会干这种事?”

朱炯说:“继续盯着。”

……

谢峦枝抓着大扫把,一下一下清扫着院子中的落叶,明泽堂的范围很大,这工作有些枯燥,但她的动作丝毫不显烦躁,很有耐心地将边边角角的碎叶子都仔细收集在一起。

过了许久,她听到角落处微不可查的脚步声离去,停下了动作,嘴角忍不住微微翘起。

随着八宝盯梢她的频率越来越低,谢峦枝觉得自己应当暂且在这明泽堂站稳脚跟了。

可是她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进展,她来了有小半个月了,有意无意地,八宝并不让她有接近朱炯的机会,派给她的大都是一些杂活,类似跑腿、清扫这一类。

朱炯又在屋内养伤并不出来,所以除了第一天,她甚至没什么机会看到朱炯。

她现在的身份是个宫女,相比于上辈子天然有缺陷,她必须趁早让朱炯信任她、重视她,将她当做心腹而不是人人都可替代的洒扫婢女。

一旦习惯了现在这样的关系,日后若再想改变只会难上加难。

——所以她需要离朱炯更近一些。

谢峦枝的手摸向腰带,那里面藏着她从宫外夹带进来的一些药粉。

这个夜晚,八宝的屋子里灯火长明,时不时传来奇怪的动静。

谢峦枝躲在门后听着,心中默念:“对不住了。”

八宝这一番折腾就是一个晚上,谢峦枝先是和往常一样去司膳监取早饭,而后掐着点故作不知地去敲八宝的门。

过了好半晌八宝才开门露出半个身子,面色惨淡,连头发都没梳整齐。

谢峦枝说:“八宝公公,你怎么了?我把早饭取来了,一直没有等到你,殿下那里我不敢去打扰,想着先来你屋子找找看。”

八宝呆在自己屋子的时间并不多,平常他都会替朱炯守夜,在外间搭一张小榻休息,清晨再回到自己屋子洗漱更衣。

不过昨日显然他有心无力,守了一半就出来了,不敢继续留在屋内,以免控制不住冒犯了朱炯。

她关切地问,“你的脸色不太好,是生病了么?”

八宝面皮一紧,他到底还没完全修炼成日后那个深不可测的八宝大总管,作为一个年轻内侍,他实在没有脸面在小宫女面前说自己腹泻不止。

他憋出一句:“是有些不适,不过不是什么大事。”

“是不是吹了风受寒了或者吃坏肚子了。”谢峦枝问。

八宝也回忆起昨晚的事情,他口渴,一口气连灌了两大碗井水下肚,当时一阵冷风吹过就觉得有些寒凉,莫非真的是喝太猛了受了寒?

“院子里有药么?”谢峦枝问,“有的话公公用一些吧。”

八宝点点头,“有一些理气丸子,我已经吃过了。”

谢峦枝抬头望天,“看天色殿下应该起了,得去伺候了,公公你——支撑得住么?”

八宝咬牙道:“我可以。”

话音刚落,他腹中巨响,这声音还会拐弯一般,高低变换,九曲回肠,一旁站着的谢峦枝也听得一清二楚。

八宝撑不下去了,绝望地捏紧门框,“我去一下茅房。”

“可是殿下那里——”

八宝终于下了决心,“你先去吧,替我向殿下告罪。”再这样下去,他会在殿下面前直接失仪的!

他心里不停说服自己,这个阿峦也看了这么久了,做事用心又细致,应当不会有什么问题,若真的有什么坏心眼,这刚好也是让她露马脚的机会。

谢峦枝提上食盒,推门走入朱炯的寝殿,轻手轻脚来到他的床边。

她将食盒放在一边,蹲坐在床头脚踏上,缓缓掀开床帐,枕头就在她手侧,她刚好和睁开眼的朱炯目光相撞。

谢峦枝灿烂一笑,略带着些热情说:“殿下,您醒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