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在2月份得知茜贝尔回到伊斯坦布尔的,那是在十五天的寒假开始前、大家准备去乌鲁达山滑雪的时候。扎伊姆也要和侄儿们去乌鲁达山,临走前他往办公室打了电话,我们约好一起在福阿耶饭店吃午饭。当我俩面对面坐着喝小扁豆汤时,扎伊姆用充满爱意的眼神盯着我的眼睛看了一会儿。
“我觉得你在逃避生活,你在日益变成一个悲伤、烦恼的人,我为你感到伤心。”
“别伤心……”我说,“一切都很好……”
他说:“但你看上去并不快乐。你要让自己快乐起来。”
我说:“对我来说,生活的目的不是幸福。因此你认为我不快乐,在逃避生活……我正站在让我感觉安宁的另外一种生活的门槛上……”
“好啊……那么也跟我们讲讲那种生活……我们真的很好奇。”
“你们是谁?”
他说:“别这样,凯末尔。我有什么错?我难道不是你最好的朋友吗?”
“是的。”
“我们……我、麦赫麦特、努尔吉汗和茜贝尔……三天后我们要去乌鲁达山……你也去吧……据说努尔吉汗是为了去照看她的侄儿,我们也决定一起去了。”
“也就是说茜贝尔回来了。”
“有十天了,上周一回来的。她也希望你去乌鲁达山。”扎伊姆用充满善意的眼神笑了笑。“但她不想让你知道这件事……她不知道我跟你说这事,你可千万别在乌鲁达山做什么错事。”
“不会的,我不去。”
“去吧,你会做好的……这件事会被遗忘,会过去的。”
“谁知道?努尔吉汗和麦赫麦特知道吗?”
扎伊姆说:“当然,茜贝尔知道。我和她谈了这个问题。茜贝尔很爱你,凯末尔。她非常清楚、理解让你陷入这种状态的你的人性,她想把你从这种状态里解救出来。”
“是吗?”
“你走上了一条歧路,凯末尔……我们都会喜欢最不该喜欢的人……所有人都会恋爱。但所有人最终都会在没把生活弄糟的情况下,从那种状态里走出来。”
“那么,怎么会有那些描写爱情的小说和电影?”
扎伊姆说:“我很喜欢爱情电影。但我没有在任何一部电影里看见像你这样的……六个月前,你举办了一场炫耀的订婚仪式……那夜多美好啊!结婚前你们开始在别墅同居,还在家里搞了宴请。大家觉得这些都很文明。因为你们最终要结婚,因此没人有非议。甚至我还听说有人要以你们为榜样。但你现在自顾自地离开了别墅。你要抛弃茜贝尔吗?你为什么要逃避她?像个孩子一样你什么也不说。”
“茜贝尔知道……”
扎伊姆说:“她不知道。她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去跟别人解释。她还怎么去见人?难道让她说‘我的未婚夫爱上了一个卖东西的女孩,所以我们分手了’吗?她对你很不满,很生气……你们应该好好谈谈。你们会在乌鲁达山忘记一切的。我担保,茜贝尔会做的像什么也没发生过那样。在大酒店,努尔吉汗和茜贝尔会住一个房间。我和麦赫麦特订好了二楼角落上的那个房间。你知道,面向雾蒙蒙顶峰的那个房间里还有第三张床。如果你去,就像年轻时那样,我们可以通宵达旦地狂欢……麦赫麦特现在对努尔吉汗是如痴如醉……我们可以开他的玩笑。”
我说:“真正要被开玩笑的人是我。不管怎么样,麦赫麦特和努尔吉汗还在一起。”
扎伊姆天真地说:“我不会开一个玩笑,我也不会让任何人开玩笑。”
从他的这句话里我明白,我的痴迷在上流社会或者至少在我们那个圈子里已经成为了人们谈笑的话题。但这点我早预料到了。
我钦佩扎伊姆为帮助我提议去乌鲁达山度假的细腻。在我童年和少年时,像父亲的很多生意上和俱乐部的朋友、许多有钱的尼相塔什人那样,我们也会去乌鲁达山滑雪度假。在那里既可以和老朋友相聚,也可以结交新朋友,还有人在那里定下终身,夜晚即使最害羞的女孩也会和大家一起翩翩起舞。我是那么喜欢那些度假的日子,以至于多年后,当我在某个柜子里发现父亲的一只旧滑雪手套或是我在哥哥之后用过的滑雪眼镜时,我的心还会颤抖。每次看见母亲寄去美国的大酒店明信片,我的心里都会涌起一股幸福和思念的暖流。我谢了扎伊姆。我说:“但我不能去。对我来说也许会很痛苦……但你说的没错,我应该和茜贝尔好好谈谈。”
扎伊姆说:“她没住在别墅,在努尔吉汗他们家。”扎伊姆转向福阿耶饭店里那日益拥挤、愉快的人群,忘却我的那些烦恼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