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寝室耽误了会儿,两人才准备回用膳的侧厅。
翁季浓落了元琛几步,慢吞吞地在后头。
元琛无奈地转身瞧她,眉梢微挑,嘴角扯着坏笑:“要不然,我们再回去?”
看清他眼底的促狭,翁季浓睫毛颤了颤,嘟唇:“不要。”
说罢便急匆匆地往侧厅走。
元琛嘴角噙着笑,看着她仓皇的背影,阔步追了上去。
侧厅两只矮案已经上了果盘冷碟,春芜见翁季浓过来了便让小侍女们开始上热菜。
元娴再瞧换了常服的元琛,没了那身官袍,元琛的气势分毫不减,五官硬朗,脸部棱角分明,眸子黑沉宛若一滩没有波澜的静湖,看见她也没有一丝变化,仿佛一点儿都不好奇她为何出现在他府上。
元娴攥紧手心,八月底了,额间却瞬间聚上一层细汗。
余光忽然瞥见元琛动作,他依旧是冷着一张脸,只是在他那位夫人将要入席坐下的时候伸着手掌虚扶了一把。
元娴这才重新打量起翁季浓。
她很漂亮,肤色白皙,小巧的鹅蛋脸,眉眼精致,说话的时候,那双眼睛会专注地看着你,声音软绵绵的,嘴角的小梨涡也随着若隐若现。
听说她是南边大世族家的娘子,那必定是从小娇养,没有吃过苦才会如此无忧无虑,面上一丁儿愁绪都没有。
元娴心中隐隐有些羡慕,但很快又被压了下去。
元琛看起来对她十分爱重,想必她在元琛面前说话应该也是有分量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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翁季浓坐下后,翘首以盼地看着春芜带着侍女捧着托盘徐徐走来。
五寸大小的绿釉圆碟上装着一只橙红色的螃蟹,热气腾腾螃蟹旁用菊花点缀着,随着绿釉圆碟上来的还有一只小木匣子,里头装着数件金器具。
元琛还是前几年去长安陪建安帝用膳的时候吃过下面进贡上来的螃蟹。
只不过他们糙惯了,用手卸了螃蟹脚直接啃,哪里会像翁季浓,左手拿着蟹,右手拿着剪刀细致的一一将螃蟹脚剪下来。
元琛收回手,看着翁季浓认真的拆螃蟹,那么多繁琐复杂的器具每一样都被她用上了,动作漂亮且熟练。
翁季浓将蟹肉和蟹黄分别装在两只小碗里,放下长勺,翁季浓接过春芜递给她的巾子擦了擦手。
然后把两只碟子推到元琛面前。
虽然这人肚子里冒着坏水儿,翁季浓还是想要给他吃好吃的。
元琛和对面的元娴她们这才从她流畅的动作里回过神。
阿宇悄悄对月娘说:“舅母好厉害。”
月娘点点头。
不大的侧厅内,阿宇自以为小的声音,钻入翁季浓耳朵。
翁季浓冲他笑了笑。
阿宇睁大眼睛,然后又缩了一下肩膀,低头看向自己的桌案。
“你自己吃。”元琛看她把蟹肉剥的这么漂亮,动了动手指把碟子推回去。
翁季浓扁嘴,哼声,气鼓鼓地招手示意春芜把那两只碟子送给阿宇。
元琛看她的动作,轻啧一声,又有些舍不得了。
翁季浓笑眯眯地看着他,低声说:“哥哥不吃算了。”
元琛捏了捏她的手,他哪里是不吃,他是觉得他吃有些浪费了。
给那小子吃还不如自己吃了算了。
翁季浓垂眸看两人的手,用力抽回自己的小手,把手凑到自己鼻尖,故意说道:“什么味儿呀!”
元琛舔了舔薄唇,她还方才的仇呢!
看着春芜把蟹肉放到元娴的案几上,元琛又是一阵儿后悔。
刚想开口说些什么,阿宇就被元娴叫起来道谢:“谢谢舅母。”
翁季浓目光含笑,十分温和地摇摇头,余光还得意瞥瞥元琛。
元琛默了默,看着翁季浓专注的和元娴说话,拿起自己跟前的那套器具,学着翁季浓方才的动作,拆着螃蟹。
还没他巴掌大的器具拿在他手里别扭极了。
元琛还没有做过这么精细的活儿,拧着眉头,薄唇微抿十分严肃。
要不是看他手里的螃蟹,还以为他在处理什么十分紧急的军务。
元琛掏完蟹黄,终于松了一口气。
肩膀碰了碰翁季浓的背脊。
翁季浓回头,元琛努努嘴,示意她看案几。
翁季浓看着面前剥好的蟹肉蟹黄,在看看推在元琛跟前的壳和用过的蟹八件,嘴巴微启,有些惊讶。
随之而来的是心里泛起的甜蜜。
元琛讪讪地笑了笑,到底不熟练,做的磕磕绊绊的,比起方才翁季浓满满的一小碟蟹肉,元琛的这个只有小半碟。
元琛摸摸鼻子,含糊道:“将就一下吧!”
翁季浓压制住快要扬起的嘴角,也不耍小性子了,给他面子。
拿起筷子夹了一小筷蟹脚肉沾了沾醋,送入口中。
翁季浓笑眼盈盈:“好吃~”
明明是同一批螃蟹,这一只元琛亲手剥的,好像比她下午偷吃的那几只好吃些,蟹肉都格外滑嫩。
元琛看她眼睛带着笑,轻呼了一口气。
元娴从傍晚见到元琛开始还没有同他说过几句话。
终于寻着机会开口:“阿琛长大了,也会疼人了。”
快十年没见,元娴这话显得太过亲近,翁季浓看元琛面上淡淡的,怕元娴尴尬:“我面子浅,姐姐莫要打趣了。”
得不到元琛的反应,元娴正坐立难安,翁季浓接了话,陡然松了气,朝她感激地笑了笑。
翁季浓道:“也不早了,我让人带姐姐去休息吧!”
“诶,劳烦弟妹了。”元娴忙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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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暗了下来,翁季浓心里好奇,回屋后赶紧沐浴完上了榻。
元琛看到翁季浓眼睛睁得大大的,亮晶晶的看着他,失笑,避了避身体,让她上来。
翁季浓钻进他怀里,就问道:“哥哥今晚席上怎么都不说话。”
元琛低头看她:“不熟,没有话说。”
翁季浓一滞,眨巴眨巴眼睛。
元琛眸子盯着她:“会不会觉得我很冷血。”
翁季浓忙摇摇头:“怎么可能,只是有点意外哥哥会这样说。”
她以为元琛没有旁的亲人,这个唯一的姐姐来找他,他谈不上激动也会开心的。
看透她的心思,元琛搂着她,低语:“这世上与我相关的只有你。”
翁季浓仰头说:“还有以后的孩子呢!”
元琛弯了弯嘴角。
捏捏她的面颊:“无事不登三宝殿,有来麻烦你的事,你还开心的起来?”
翁季浓白日不好亲口问她们,只能问元琛:“元娴姐姐丈夫还在世?”
元琛只能实话实话:“我也不知。”
他这些年和她们是真的没有联系,自然也没有关注她们。
“若她丈夫在世,怎么会让她们过得这么惨呢!”翁季浓叹道。
春芜送她们去了客房后,才发现她们都没有带什么行李。
翁季浓找了几件她以前不曾穿过的衣服让春芜送给了月娘。
元娴和阿宇的衣物难办,但总不能让她们穿着破旧的好几日没有换洗的衣服,春芜只能寻府里与她身量差不多的仆妇和家中有孩子的要了几套干净的衣物给她们了。
这话元琛没法回,他记得元娴的丈夫除了身体不好,也算得上是个体贴的男人,她那个恶婆婆死的早,日子应该不难过。
他当初差人给她们送了百余两银子,这些银子不大肆挥霍足够她们安稳的过上几十年了,省着点用,甚至还能为儿女置办套普普通通的嫁妆和聘礼。
若胆子大,拿着银子做些小本买卖,日子更会好过些。
怎么也不会把日子过到现在这样。
翁季浓疑惑地说:“那她们是发生什么事情了,才会来找你?”
元琛道:“我已经派人去太原打听了。”
“那她们若是真的遇上难事了,哥哥会管她们吗?”翁季浓翻身趴在他胸口,软声问。
元琛看着她露出来的锁骨,眸子微暗,抬头吻了吻她的红唇:“看情况吧!”
翁季浓还没有辨别他这话是真是假,元琛就动手动脚了。
正说着事儿呢!
翁季浓红着脸,不满地推推他。
元琛笑着攥住她的手,拉过被子:“让我闻闻还有没有蟹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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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宇年纪小,早早睡着了。
“阿娘,舅母好漂亮啊!一举一动都是风景似得。”月娘羡慕的说道。
元娴摸摸她的头:“咱们月娘好也好看。”
月娘羞涩的笑了笑,悄声对元娴说:“阿娘,你说舅舅能救阿耶吗?”
元娴勉强带着笑,拍拍她的手:“能的,能的,不早了睡吧!”
月娘到底阅历浅被母亲一哄就相信了,加上被褥舒服绵软,很快就睡着了。
元娴听到女儿平稳的呼吸声后,翻过身透过纱窗看向外面的月亮,她其实也不知道元琛会不会帮她们。
毕竟他们关系浅,那几碗饭的情,他那些银子也早已经还尽了,再托他名声的福,她们家这些年的日子也松快。
她们虽是普通人家,但走出去别人也给他们几分薄面。
要不是丈夫突然出了事情,她也不会豁出面子找到这儿了。
只盼着元琛能看着她们是血亲的份上能再帮她们一次。
元娴深吸了一口气,明日一定要说了,她等得,她丈夫等不得。
次日,翁季浓正用着早膳。
黛眉微微蹙着,时不时捏着拳头垂垂后腰。
在心里埋怨着元琛,她怀疑,她真的要如她姐姐说的,要被元琛掏空了。
这时外面,传来通报说元娴过来了。
翁季浓放下碗,净了净口,刚走到门外,就被大力冲撞得往后退了两步,好在秋梨眼疾手快的扶住她。
没来得及反应,元娴就扑通在她跟前跪下了:“弟妹,求求你救救我夫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