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三生活忙碌,英语演讲比赛结束后根本没剩下多长时间,他们匆忙回家,并于各自家门口分别。
周末如果会回家的话,他们一般都会先洗个澡。
季冷洗的快,将换下来的衣服丢尽洗衣机后便到厨房开始准备晚饭,中间他还抽空去了一趟姜姝家,把文蕤给他们俩留的炖肉端了过来,又回了一遍锅。
今天雨水,文蕤带着姜年连一起去祭祀父母,以往都是他们一家三口,甚至季冷在幼时都被带去过几次,因为他家里没大人,文蕤不放心。
随着小孩的学业逐渐繁重,这几年就只有他们夫妻俩。
但是每次去之前文蕤都会为姜姝和季冷留下一碗炖肉,以免姜姝放学回来闻到厨房残留的香味了馋。
等姜姝擦着湿头发打开季冷家的房门时,菜香已经从厨房弥漫到了客厅,恍若清晨森林的雾气,却又比雾要厚重,且更具有实感。
季冷其实不太会做饭,这是他目前为止在学习生涯上遭遇的唯一一个挫折。精致美味的菜品做不出,但简单的家常菜还是能够端的上台面的。
更何况他一直有在练习。
天之骄子的挫败感难以泯灭,但季冷向来心态不错,经历过几次失败且不熟练的操作之后,文蕤拿手的几样菜品已然可以被他像模像样地复刻。
早就把季冷看作自己家小孩的文蕤分外得意,十分给面子地夸赞,喜悦飞上她的眼尾眉梢,轻飘飘的目光在触及到从厨房门边探出个脑袋的姜姝时闪了一下,“妹妹怎么不来学?”她问。
姜姝闻言,缓慢地眨了眨眼,双手依旧扒在门框上,乖巧地回答道:“不学的,妈妈。”
意料之中的回答,文蕤笑着揶揄她一句小猪宝后便不再管她。
现在这会儿早就跟他们年轻那时候不一样了,会做饭并不是一个人生活的必备技能,而且等姜姝以后长大了,到了该独居的时候,做饭这个东西基本都会无师自通的。
根本不需要人教。
但文蕤还是喜欢教,没有人不喜欢在自己擅长的领域绽放光芒。
季冷聪明,虽然在做饭这件事上遇上点小挫折,但并不妨碍他完成学习,看着他学会做菜,文蕤也会收获满足感与成就感。
这么好的小孩,如果是自己家的就好了。
文蕤的心不止一次地冒出过这个想法。
但她从来没有在季冷面前说过这样的话。
可总有人会让季冷知道。
“妈妈总说,如果你是我们家的小孩就好了。”姜姝边擦头发边走到餐桌边坐下,她一只手支在餐椅上,身体微微前倾,满足地吸了一大口饭菜的味道,鼻翼轻轻煽动,圆乎乎的眼睛弯成两瓣月牙,黑漆漆的瞳孔里仿佛揉进了星光。
季冷刚好把汤端出来,见她这样忍不住弯了弯唇角,凛冽的面部线条瞬间柔和许多,像是春暖雪融时缓缓流淌的小溪。
上扬的弧度很快落下,他故作心无旁骛地将汤碗放在餐桌正中心,这才得空一般分给姜姝一个眼神,漆黑的瞳孔灵巧又短暂地停留在姜姝身上,问:“怎么不吹头发?”
“吃完饭就会干啦。”姜姝把毛巾披在肩膀上,将湿发与衣服隔绝开来。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然后伸到季冷的面前,说:“你看我的指甲,它掉了。”说的是覆盖在指甲上的一层薄薄的甲油。
前段时间周珊婷趁着课间给她涂的,因为没有完备的设施,当初也只是潦草地刷了两层,此刻已经有些翘边了,像是《猫和老鼠》里,杰瑞偷偷掀起的草坪一角,只需轻轻一撕,就能轻轻松松地将其剥落。
季冷嗯了一声,“周末看完外公外婆,我陪你去做个新的。”
他跟着姜姝叫除了姜年连和文蕤以外的长辈,即使有些名不正言不顺,但他总有一天会为自己正名的。
只是关于称呼的事,除了他也没有人往心里去,姜姝他们都觉得这就是一件理所应当的事情,无人在意。
“不用啦。”姜姝摇摇头,覆盖着指甲薄薄甲油只有刚涂上的时候才是最开心的,她的新鲜劲一项短暂,没多久就会抛之脑后。
她收回手,留下一个轻巧的背影,跑进卫生间拿着季冷的梳子把头发梳顺,看着镜子将细碎的刘海掩藏在两侧乌黑的发里,巴掌大的小脸毫无保留地呈现出来,一双水润的眼睛黑润润的。
姜姝看着挂在墙边吹风机,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直接出来了。
她不怎么喜欢用吹风机,快速流动的风会让她的耳朵不舒服,再加上她手腕细、力气小,再轻便的吹风机时间久了她也觉得沉,所以在时间不紧张的情况下她一般都会让头发自然风干。
出来时,季冷已经帮她盛好了汤,是紫菜蛋汤,蛋花与紫菜相印成趣,看着就很有食欲。
因为姜姝不喜欢葱花,他特意将它们装在一个小包里,煮好后再捞出来,这样既有葱香又看不见它们的影子,一举两得。
姜姝美美落座,端起碗埋头小口小口地品味鲜美的汤,依稀听见季冷说话,她从碗里抬起头,“嗯?”
季冷家的规矩多,食不言寝不语是最基本的,但总有人是他的例外,季冷也不会把季润麒的那一套强加在任何人的身上。
他小声地重复了一遍:“才不想当你们家的小孩。”这听起来有些孩子气,一点也不像是他会说出来的话,可他的表情却是这样的认真。
姜姝跟周珊婷玩久了,潜移默化地被她影响,性子逐渐变得活络起来。她觉得好玩,忍不住调侃季冷,灵动的眼睛里承载着明晃晃的促狭,神情像极了周珊婷八卦时的模样:“可是如果你是我们家的小孩的话,我可是会叫你哥哥的噢。”
“小令哥哥——”她故意拉长着语调,狡黠而又灵动,令季冷愣在原地。
姜姝仔细地观察着季冷的反应——周珊婷说了,男生就喜欢被人叫哥哥,保护欲与满足感都会无限膨胀,会变得臭屁很多,就连高岭之花也不例外。
但她只在小时候的某些时刻见过季冷自鸣得意的样子,不知道从哪个阶段开始,季冷已经率先脱离了稚气。
姜姝期待着他的反应,目光灼灼。
只见季冷准备夹菜的手一顿,冷白劲瘦的手背上青筋凸显,骨节颀长有力,指甲修剪的很圆润。
目光一点一点地往上飘去,姜姝疑惑地歪了歪脑袋,季冷好像没什么特殊的反应诶?
心里隐秘的期待还未冒出头就被理所应当压了下去,“哥哥”这个的称呼她从小叫到小学毕业,季冷没什么反应也是正常的。
于是她想当然地就揭过这个小插曲,因为上次差点迟到的前车之鉴,这次姜姝明显加快了吃饭的速度,时不时还会看看对面墙壁上挂着的壁钟。
狼吞虎咽对消化不好,放在平常,季冷准会出声提醒,但这次他却意外地没注意,往日平静无波的大脑此刻风起云涌,如果姜姝抬眸看他的话,不难发现他的耳朵、甚至靠近发尾的脖颈,都浮上一层姝色,甚至有变红的趋势。
他好像……又联想到了一些难以启齿的东西了。
潮湿的、氤氲着雾气的梦,小巧饱满的唇瓣被他的手指按捏拨动,水光淋淋,旖旎得恍若一颗被碾碎的樱桃。
光洁的贝齿若隐若现,可爱的粉色舌尖不安地探出来一些,擦过他的拇指侧缘,留下一圈水痕。
明明就是一句完整的、再正常不过的话,却被他掐头去尾的只剩下了“哥哥”二字。
季冷垂下眼眸,浓密的纤长眼睫被灯光照耀着,在鼻梁处扫下浅淡阴影,轻易地将翻涌的情绪遮掩,整个人表面上看起来恍若一尊不近人情、比例完美的大理石雕。
“哥哥”。
简单的重叠词汇被姜姝随意地讲出,暖糯的语调里混杂着细碎的笑意,像是在撒娇一样。
这句话的后劲儿实在太大,季冷当天好不容易陷入睡眠,没想到折腾他一晚上的人到了梦里都不肯离开——他梦见了傍晚时他们准备去学校之前场景。
二月下旬的气温依旧不高,夜里的空气中都泛着凉意,季冷不可能让姜姝就这样湿着头发出去,便将姜姝带到卫生间,要她吹头发。
此刻的季冷以第三视角冷眼旁观梦中的自己,这一刻,他是导演,也是上帝,一切都按照他安排的走向发展。
但……在第三视角,就算那个人是想象的“自己“,哪怕他心知肚明的知道这一点,泛着酸的醋味依旧难以抑制地于心中蔓延。
他无法接受任何人跟他一同分享姜姝的亲昵与依赖,哪怕那个人是想象中的自己。
那时候时间还算充裕,他收拾完餐桌后径自走向窝在沙发摆弄积木的姜姝,握住她的手腕后便将她往卫生间里带。
细小的手腕处附上一圈少年的手掌,瘦削却又不失力量感的手将她的手腕虚拢起来,源源不断的热度通过肌肤传递,姜姝乖乖地被他牵着走。
吹风机被通上电,梦境篡改了现实。
季冷小心地避开姜姝的耳朵,细致地帮她将半湿的头发吹干,被笔磨出薄茧的指腹偶尔会触碰到她温热的头皮,细微的酥麻感蔓延在一个小小的范围里蔓延开来,没一会儿就消散了,甚至都来不及察觉。
细小的风流声在狭小的空间里飘荡,姜姝在没有事干的时候喜欢放空自己,飘忽的视线落在前方的镜子上后忽然定格。
仅供一人使用的洗手台因为他们两人的加入变得逼仄起来,高大的少年垂着眸,神情专注,如同鸦羽一般漆黑的眼睫将他的眼睛遮挡,姜姝看不清他的神色,却将自己的脸庞看的分明。
她的肌肤白皙细嫩,洗手间的柔光洒落,弯弯的柳眉被柔焦,镜子里出现了一个可爱的无眉妹,小巧的脸蛋上缀着两颗圆滚滚、黑漆漆的大眼睛,灵动又调皮。
发尾残留的水珠溅到镜子上,姜姝以为是自己的嘴角沾到了水,鬼使神差地伸出舌尖舔了舔,温热的湿漉在唇角弥散,察觉到是发尾甩在镜面上留下的水珠后,她再度放空思绪,任由季冷摆弄她的头发。
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季冷理头发的手指一顿。
就在这时,第三视角的季冷趁着这个空当,取代了给姜姝吹头发的“季冷”,飞快地蚕食着“他”的一切感官,轻而易举地将“他”全然替代。
洗发水的味道与姜姝的体香一起,被吹风机烘焙出来,浅淡的甜香将他们两人包裹。
不知道为什么,姜姝忽然往后蹭了蹭。
季冷的呼吸由清浅变得粗重起来,他不由得往后撤了撤,但又舍不得怀里的温香软玉,又往回贴了一点。
季冷克制地蜷缩了一下手指,指节无意识地勾住姜姝几缕柔软的发,乌黑的发丝很快从指尖流逝,他努力抑制着自己,脖颈处突起的喉结缓慢地滚动着,利落的弧度莫名带了点儿狠劲。
劲瘦脖颈处的青筋都显露了出来,而季冷狼狈的心里却还在庆幸着——幸好还有吹风机的声音,不至于让他粗重的呼吸在这逼仄的空间之中显得突兀。
但吹风机发出的声音属于白噪音,遮掩作用只是聊胜于无而已。
不过这也足够。
“怎么不动了呀?”姜姝不解回身,仰起头来望着他,润泽的眼眸里闪着粼粼的光,像是春风吹拂下荡漾起一圈又一圈波纹的春水。
——更像无声的邀请。
紧绷的弦忽然溃烂,“轰”的一声,季冷心里困住真实自己的围栏骤然倒塌。
“啪”。
开关再度被按响,吹风机发出的细微声响应声泯灭,季冷将其随手放在洗手台上,与此同时,他俯下了身,有力的手掌半拢着,中指不容置疑地挑起了姜姝的下巴,拇指和食指缓慢而富有意味地在她的下颚处摩梭——
他知道自己到底想做什么。
姜姝眨了眨眼,邀请似的朝他绽开笑颜,粉嫩的脸颊恍若可爱的蜜桃,就连微不可见的细小绒毛都是这样的诱人。
她开怀地笑,柔软的手悄然揽住了他劲瘦的腰腹,白嫩的手掌毫不客气地在他的腰间又摸又捏,说出来的话娇滴滴的:“小令哥哥,”她埋入季冷的怀抱,脸颊贴在了他的胸膛之上,话语也因此模糊,只留下一个黏糊糊的尾音。
天光还未大亮,一片静谧之中,突兀而又尖锐的闹铃声充斥着偌大的卧室。
灰色的柔软大床上突起一块,冷白的手臂从羽绒被中伸了出来,烦躁且没有章法地胡乱将闹钟关闭,季冷随之从床上坐起来,宣泄一般抓了抓头,一头乌黑浓密的头发被他自己弄得乱七八糟,如同鸟窝。
早晨时间紧迫,他没有在不必要的事情上浪费时间的习惯,缓过这阵后劲之后便恹恹地耷拉着眼皮起床,连鞋都不穿直接去卧室里的独卫清理自己。
季冷换了条裤子,他刚用冷水洗完脸,水滴顺着他的脸颊、鼻尖滑落,他双手撑在洗手台上,看着镜子里眼底多出两块乌黑的自己,烦闷地想道:怎么不多梦一会儿?
但凡再多出半分钟,他就能含住那白皙圆润的可爱耳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