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过得快,到了魏王出征这日。
含元殿外，天子亲自送行。
阿月没。
昨夜她便已经和魏王说好了，在京城等他凯旋。
魏王在走之前,将卫三和紫苑留下来她,在让卫三护好阿月。
京城长街之上,百姓自发送别魏王，他们不知这一仗会如何，自然都希望大恒能胜。
而阿月却比他们想都远。
因此在魏王离开前，她便和对方说过，此战不可掉以轻心。
盘缙虽以前是小国，但近二十年来对外扩张无一败绩，这本身便体现了盘缙实力。
大恒虽先前和库高一战胜了,但自身也损耗不小,再加上当时主帅战死，若非阿月和魏王一道力挽狂澜，怕大恒会真正元气大伤。
因而眼下大恒是被迫应战,不似盘缙士气正盛。
这一战输赢不好说。
她魏王素来不会怀疑，因而心中做了充足打算。
出征队伍行至城门时,百官于城外送别,魏王坐在马上,手握着缰绳，在即将彻底离开前回头看了一眼。
乌压压人群中,人头攒动，人人口中都在喊着什么,朝臣们看着魏王方向，眼神热切，他们都认为魏王此战必能胜。
可魏王眼神却一直在人群之中搜寻着什么。
奈何人实在太多,他根本找不到那个自己想见人。
终，他能失望地收回视线，却在转头回来瞬间，在一处楼台之上，隐约看见那熟悉身影。
她离这里不算近，若是旁人怕都认不出。
可魏王却看出来了。
他再次转回头，视线定格在那处。
对方显然看见他回头了，却没有动作，是静静站着，就这样，目送着他离。
魏王心中一下便想起昨夜阿月跟他说。
“日你出征，会有那么多人送你，便不了。”
“你记着，无何时，都会一直看着你。”
看着远处那道身影，魏王心中暖浮现。
原来，她真一直在看着他。
魏王想着，这一战自己定赢，早日回来见她。
可他不知道是，他踏上，是一条生死未卜路。
眼见着城外那道身影慢慢消失在远处，阿月才终收回视线。
“王妃，们回吗？”紫苑在她身边低声问了句。
阿月环顾了下四周，接着问了句。
“卫三呢？”
“他在暗处呢。”
阿月便不再说什么，和紫苑离开这里回了府邸后，她才再次把紫苑叫来。
“也许过不了几日，便会不在府上了，届时整个府邸便由你来打理，卫三会带进宫。”
紫苑没想到王妃叫她来竟是说这个，因而整个人一顿。
“王妃，您怎么这样说？”
就算是王爷出征，王妃也该和先前一样留在府邸之中，怎会入宫？
阿月却没解释这么多，是吩咐紫苑，守好这里，若是有需，她会让卫三出来。
“将军府那边，你时常替看看，若是母亲问起，让她不担心。”
交代完这一切，她便让紫苑下了。
“出后让卫三来找，有跟他说。”
紫苑见状便知王妃不会告诉她缘由了，纵然心中满腹疑问，也能先退下。
出时候，恰好撞见在外等着卫三。
“王妃让你进。”
卫三闻言没说，嗯了一声后便往房中走。
紫苑却又叫住了他。
“总觉得王妃有瞒着们。”紫苑说着将方才简单复述了遍，接着道，“王妃先前分不愿入宫，怎么突然就说自己进宫了。”
卫三默默听完紫苑，接着抬手。
“别想这么多。”他在紫苑发顶轻轻『揉』了『揉』，“王妃自己有打算。”
说完在紫苑未反应过来时便收回手，接着推门入房间。
被留在身后紫苑眉心一皱。
“都说了不『摸』头了！”
卫三进后久才出来，没人知道他和王妃究竟说了什么，就算是后来紫苑问他，他也一句都不透『露』。
是两日后，殿中监张彦带着人亲自来了府邸，说是圣上旨，宣魏王妃入宫。
紫苑以为这是和先前一样，是入宫面圣便回来，却不想王妃在离开前嘱咐了她。
“你记住说，守好这里，不『乱』走。”
那之后，她便和卫三离开了这里。
紫苑不知道王妃怎么跟张彦说，她知道，原本张彦十分为难，像是不让卫三一道入宫。
是后来王妃和张彦聊了一盏茶功夫后，他便答应了，且卫三是光正大地跟着王妃一道走。
不似先前那样，隐在暗处。
送别王妃和卫三后，紫苑回到府中，她打算做第一件，便是收拾王妃原本房间。
她想着，王妃应该快便会回来。
是在将整个房间都洒扫完毕后，她忽然在床脚之处，发现了一个小瓷瓶。
因为看着眼熟，她便下识捡了起来。
结果发现，这瓷瓶便是先前她南阳找丁先生，对方她装有毒『药』那个瓷瓶。
当时从南阳回来后，紫苑连同大将军『药』和这毒都一起了王妃，王妃留下了毒，让她把『药』送将军府。
紫苑一直不知王妃那毒做什么用，眼下见对方留下了空瓷瓶，想来是带着那毒入了宫。
可……
王妃为什么带着毒『药』入宫？
紫宸殿中，天子和阿月对坐，他将跟前银杏糕推至对方面前。
“义殿朕已经叫人收拾好了，你日后便住在那里。”
义殿，是除长安殿外，离紫宸殿近殿宇，历来都是宠妃所居之处，大恒一朝，好几个皇后便是从义殿走到后位。
天子让阿月入住义殿，目不言而喻。
阿月猜到了他会在魏王离开后就召她入宫，却没想过，他会这样目张胆。
“陛下真不在乎朝臣看法和百姓如何想吗？”她甚至都没看一眼那被对方推至跟前银杏糕，“乃外命『妇』，怎能在宫中常住，入住义殿？”
天子却轻一声。
“如今魏王出征，魏王妃于京中独自居住不安，朕为了王妃安危着想，留你在宫中，待魏王凯旋。”
这等冠冕堂皇理由，莫说阿月，便是天子自己都不信。
但他信不信不重，他如今做，便是将阿月留在宫中。
否则先前一切布置，让魏王出征便都是白费。
“若不愿留在宫中呢？”
“阿月，你知道，这朱雀门……也不是轻易能出。”
这便是直接把挑了，阿月既入了宫，便再难出。
阿月早便猜到会是如此，因而也没有激烈地反对。
她是看着对方：“陛下果然不在乎朝臣折子和言。”
“朕才是大恒之君，朝臣又岂能左右朕想法？”
他不是都在朝臣如何说，身为国君，他若想做，没人能拦得住。
“王爷如今为国出征，大军刚出发两日，陛下便将他妻室强留于宫中，岂不叫人齿冷？”
“阿月，你错了。”天子看着她，“朕方才说了，是为了你安危，才召你入宫居住。”
阿月便说这京城之中，没人会威胁到她安危。
“眼下没有，不代表日后没有。”天子说着，语气放缓，“你先前不是想见若月吗？朕已经让她义殿了，你留下来，立时三刻便能见到她。日后她跟先前一样，跟在你身边伺候你。”
显然这一切都是他早便打算好了。
因而眼下才会用若月来留住她。
阿月却是抬头，看了对方半晌。
“陛下，你分是大恒之主，却一再做出这等……”
“卑劣之举。”天子接过她，“你是想说这个吗？”
阿月没说，眼神却说了一切。
天子却不生怒。
“阿月，朕其实一直不算什么好人。”他徐徐道，“有时达到目，必手段是必须用。”
身为天子，一味仁德成不了大。
他是自己都没想到，有朝一日，这些手段会用在自己皇后身上。
“陛下说对。”阿月似是想起什么，“以前是太天真，将你说每句都当真，如今不会再和以前一样了。”
她让天子一顿，心间骤然一疼。
她这思便是不会再轻易相信他说了。
以前那个无条件信任他皇后已经不在了。
指尖微微收紧，天子尽量让自己面上神情如常。
“过会儿朕让张彦带你义殿。”
这回阿月没再说什么，她是提了一个求。
“让卫三留在身边。”
天子一怔。
“卫三？”
他想到先前张彦跟他说，殿下坚持带个侍卫入宫，若不让，她便不进宫。
“魏王留你人？”
“嗯。”阿月道，“在看来，这后宫比宫外危险得多，总留人护着自己。”
“阿月！”天子声音提高了些，“你非如此和朕针锋相对吗？”
她这不就是说，在后宫之中，他身为天子，比不上一个魏王留下守卫能让她觉得安？
阿月见他眼底似有怒，却不害怕。
“陛下，有说错吗？”她直视着对方，语气平静。
“……”
半晌后，天子首先移开了目光。
因为他知道，阿月想法没错。
尽管当初那场大火非他思，但确实是他没能护住对方。
“……好。”沉默了半刻，他终开口道，“朕答应你，让那人留在你身边。”
尽管早就知道，如今阿月不会再像以前那样对他满心依赖。
可在亲耳听见对方说出不信任之言后，他心间是止不住地泛起细细密密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