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今日阿月和两丫头约好了一道出去逛市集的。
那俩丫头负责王府中衣料采购,每隔一段时日便会出府一趟。
阿月在和王府上下关系都变得很好后,听说有市集可以去,便说自己也想去。
那两个丫头也就答应了下来。
谁知今日一早,阿月却被告知暂时不能去了。
因为她们临时有事要办,不知何时会结束,让她先等等。
于是有些无聊的阿月便只能在王府中四处溜达起来。
在经过府中池子边的那个亭子时,因为想到前几日夜里的事,阿月便不由往那里走去。
结果在亭中的石桌上,看见了一样东西。
一份画了山川河流,标注详细的地图。
……或许也不该叫地图。
阿月拿起那份图纸,看了半晌,脑中忽然就想到一个说法。
——敌我态势图。
这让她有些愣住。
她知道自己失去了以前的记忆,尽管时常也会想知道以前的自己是什么样的,都经历了什么,可始终想不起来。
唯一一次想起些许,就是上回听见云沧这个地方的时候。
至于其他的记忆她便再也没有了。
而眼前这份图,按理来说她应该是不认识的,可当将这图拿到手上之后,她却丝毫不觉得陌生。
仿佛上面的一切都是那样熟悉,以至于她一下就想到了这应该是战局的敌我态势图。
而看着上面标注出的山川河流,她指尖一点点移动着,最终停在一条写着“临川江”的河流上。
临川江……
这个名字格外熟悉。
阿月皱着眉,闭眼想了许久,忽然脑中灵光一闪。
这不就是起自大恒境内的断羽山,最终流向库高国的一条江吗?
记忆中似乎有谁指着这条江告诉她,这地方对大恒来说有什么意义。
可当她仔细去想时,那声音又一下子消失了。
但至少她可以确定,这战局图上所画,便是大恒西南方的地势。
这时阿月注意到图上还画了敌我进攻方向。
从图上能看出,眼下敌军步步紧逼,我军一方反而是劣势,双方在临川江两边呈对立状态。我方人数少于敌方,但好在中间还有条临川江作为缓冲,在敌军追来前,最好便是往回撤,到安全之地等待援军到来。
眼下的战况便是如此,后面便没画了。
也不知是画图的那人在想如何继续,还是有事没画完。
想来应是后者。
因为石桌之上,还放着笔墨。
阿月于是坐了下来,她先是拿起笔,接着看着那态势图,脑中又不自觉地浮现临川江两边地势情况。
最终,她在纸上落笔。
临川江左边是一片平坦之地,而右边则有连绵起伏的小山地,可制高观察敌情,也可隐匿其中设伏。
这地形对我军来说倒是有利。
于是最终落笔时,她利用右边地势,加上敌军胜兵之心理,做了个兵败佯溃,引敌渡河直追之计。
最终在山地之中设伏,待敌之兵前锋部队渡河上岸后,我军设伏之兵再合而围之,将敌前锋部队聚歼之。
达到半渡而击目的。
画完之后,阿月还想着再完善完善,结果就听见远处有人在叫她。
仔细一听似乎是先前约好的那两个丫头的其中一个。
于是她马上想到可以出去了,便放下手中纸笔,匆匆起身离开。
刚走了几步便撞见一伙房的人捧着干柴往伙房去。
“阿月姑娘,你这是去哪里?”那伙计显然也看见了她,便主动打了招呼。
“去找铃铛!”阿月随口回了句,便快着步子离开了。
而那和她打招呼的伙计见状不由地说了句:“阿月姑娘真是每天都有人可以一起玩。”
这边,阿月待见着铃铛后,果不其然对方是告诉她现在已经忙完,她们可以出去逛集市了。
阿月听后高兴极了。
“那我们现在快走吧!”
三人从后角门离开时,恰好赶上府上守卫换防,铃铛便同阿月和另外一个丫头道:“你们先去,我跟换防的人说一声便来。”
于是阿月便和另一个丫头先离开了。
而留下的铃铛也只是和换防回来的守卫说了句去集市采买,并未提及还有阿月一道。
巧的是,阿月出来逛的时候也没告诉照顾她的丫头。
于是她这出去,便只有那两个一道出去的丫鬟知道了。
而阿月不知道的是,在她离开凉亭半个时辰后,刚从法曹府回来的魏王匆匆来到池边。
“适才法曹令说的那东西再叫人去查,看看究竟是林玄清自己得的,还是如卫三信中所说,和云沧的怪情况有关系。”
他边走着,边跟身后的李年道。
“卫三上回来信便说了不会这么快回来,你叫人随时注意,若是再有他的来信,第一时间拿给本王。若是一直没等到来信,便派人去云沧看看。”
李年闻言便忙着应了。
原来前几日卫三的来信中提及,近些时日云沧城中的百姓出现了些怪症。
有好几户人家里都有人忽然变得暴躁嗜血,先是杀了家中豢养的鸡鸭猪鹅等,且手段血腥残忍。一般人家要吃肉,不过是将鸡鸭这些割喉咙放血,再进行之后的步骤。
可这些忽然性情大变的人在杀这些家畜时,则用一些极其细碎的方式折磨家畜。目的并非要它们死,反而是想让这些家畜活着,却又要看见它们惨叫的模样。
原以为只是特例,谁知不过两三月,这些人便越来越多。
且最终发展成杀人。
而被害的人死状同那些被折磨的家禽一样,也是受尽凌虐而亡。
此事引起了云沧官府注意,可眼下因为死的人不过一两个,因此也暂时查不出什么来。
而恰好无故遇袭的卫三在云沧城也发现了这些,因此才会写信告知魏王,且决定暂不会渭宁。
卫三校尉府出身,自然对这些敏感,直觉告诉他应该事有蹊跷。
而魏王在收到卫三的信后,忽然便想到了林玄清被抓之后家中院子挖出的那几具女尸。
尽管不知道两者之间是不是有联系,可谨慎起见,他还是叫法曹府认真去查。
结果果然查到些东西。
那林玄清四年前曾独自去过云沧谈生意,回来后就在家中栽种了几棵树,同年买下一个卖身葬父的姑娘,留在身边做丫头。
但不过几月,那丫头便不见踪影。
林玄清对外宣称是替那丫头找了个好归宿。
之后的几年他总是要去云沧一趟,而每次回来不久,身边就会有一个丫头,最终那些丫头都不见踪影。
法曹府查出来,林玄清这几年都在服用一种叫“滇筠”的药。
说是药,但具体究竟是什么也不好说。
听我林玄清就是在吃了那东西后,开始变得越来越沉默,而身边也开始多了丫头的。
魏王在得知这些后,便觉得林玄清的症状应当和云沧城近来的异变有关联,因此才会叫李年多注意卫三的信。
虽然眼下瞧不出什么,但云沧地处特殊,他总觉得此事跟库高国应当有关联。
想着想着,他就走到了池边的凉亭。
那战局图和笔墨还静静躺在石桌上,魏王坐下来也没仔细看,拿起笔便要在图上继续落笔,结果忽然愣住。
他原是打算让我军先退往临川江右边的山中,待援军来了后与敌军再战。
结果此时的战局图上,一条清晰的新战法被标了出来。
且下方还写了几句话。
解释了为何要诱敌追击,再半渡而击。
敌军胜兵之心,自然觉得我军已是败军之将,自然骄傲轻敌,此时我军佯作溃逃,敌军自然乘胜追击,而临川江面宽十数里,敌军一次只能渡千余人过江。我军虽总人数比敌军少,但却多余敌军渡江之先头部队。届时只要分而击之,敌军渡江部队则会被我军击于半渡。届时敌军追也不是,不追也不是。
我军歼灭敌军几支渡江部队,一来得到补给,二来牵制住对岸敌军,让其不敢再轻举妄动。更赢得了等待援军到来之时间。
如此战法,倒让魏王忽然豁然开朗。
“妙,妙啊!”他看着桌上的战局图,面上显露出欣喜的神色,“如此一来,我军则可化被动为主动,不再受敌军牵制了!”
又细细研究了那战术后,他愈发高兴,整个人都沉浸在这巧妙的布局之中。
直到好半晌才忽然意识到,他似乎还不知道这图上多的这些内容是何人所绘。
于是忽然抬头,看向李年。
李年知道自家王爷是什么性子,因此一下就明白对方要问什么,可他也感到很为难。
“王爷,这……臣和您一道回来的。”
魏王一听也是,于是便叫他去查,看是谁今日来过凉亭,又动过他桌面上的东西。
李年闻言忙着应了声,接着便匆匆离开。
留下魏王一人捧着那战局图,看了一遍又一遍。
半个时辰后,李年才忙着回来,告诉了魏王自己问到的结果。
“……什么?”听了对方的话后,魏王有些怔愕,“你说谁?谁来过我这里?”
“回王爷,臣问了王府上下,唯有一个伙房的小厮说一个时辰前曾见了阿月姑娘从这凉亭离开。”
这样的答案让魏王没想到。
可他静下心来仔细想了想。
前些日子他在看兵书时,阿月便表现得十分感兴趣,那时自己还曾问她是不是看得懂,只是后来被别的事打断了,也就没了下文。
而那天夜里她说的话至今还印刻在魏王脑中。
看着眼前的战局图,和上面有些秀气的字迹,魏王的心中忽然有剧烈的喜悦涌现出来。
“快,去把阿月请过来……”他说着,忽然顿住,接着竟直接起身,“算了,本王自己去找她。”
“王爷。”见魏王忽然变得激动起来,李年还没来得及多想这是为何,便连忙开口,“阿月姑娘眼下不在府中了。”
魏王闻言皱眉:“什么?她去哪里了?”
“臣、臣也不知。”李年这话说完,便感觉到周遭的氛围忽然变得有些凝滞起来,于是忙道,“适才臣问了府上众人,也问了阿月姑娘身边伺候的丫头,都说不知她去了哪里。”
魏王眼下恨不得阿月立时三刻便出现在自己跟前,听得这话,心中郁气顿生。
“去、找!”他声音罕见地变得有些沉冷,“你……亲自带人去外面找。”
“阿月眼下失了记忆,在渭宁也没几个认识的人,不会跑的。”
“本王只给你半个时辰。”
李年闻言心中压力顿生,可也没办法,只能忙着应下,接着匆匆离去。
而魏王,看着他的背影,指尖一点点摩挲着。
半晌,他开口,低低唤了声。
“阿月。”
“阿月……”
那声音低沉,夹杂着喜悦和些许轻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