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欢殿离长安殿不算太远。
孟霜晚在去的路上心中已经想了很多个可能。
敏昭仪这一胎没得蹊跷,当初还在围场时便看得出来。
只是她没想到,最后这事会落得她头上。
此时夜幕降临,她坐在车舆上,将适才宫正局的司正说的话细想了许久。
若月是在去紫宸殿的时候被带走的,而云容则是刚刚宫正局亲自来人带走。
两人都是陛下亲下的旨。
尽管这些日子孟霜晚已经对陛下越来越失望,可毕竟相处十年,她心中还是清楚的。
若非有看上去的铁证,陛下不会直接不告知她便将她最亲近的宫女带走。
那司正说,眼下六宫多数嫔妃都在承欢殿,陛下也在。
想到这,孟霜晚心中便觉着,这回只怕来者不善。
若非六宫嫔妃都看到了那证据,若月和云容也不至一道被宫正局带走。
可她实在想不出,究竟是谁要害她。
又是用什么样的证据。
若说是敏昭仪,莫说她了,便是陛下都不会信。
在这深宫之中,谁不想要一个孩子傍身?
且虎毒还不食子,敏昭仪未必就真这么狠心,对自己腹中胎儿下手,就为了构陷她?
孟霜晚身为皇后,和敏昭仪无冤无仇,怎么值得对方这样下血本去害她?
至于旁的嫔妃倒是说得过去,可目前却看不见谁有这样的动机。
秦德妃早被证明是无辜的。
先前因着敏昭仪被禁足和降位的郑婕妤还有季美人,一个至今未解禁足,一个早已不成气候。
还有先前被截胡的慕充媛。
这也是个胆子不大的。
否则当初被截胡了也不会来找皇后,而不敢像当初的季美人那样直接去敏昭仪的跟前讥讽了。
至于旁的和敏昭仪有过过节的,孟霜晚能想到的也只有和当初的敏昭仪一道采选入宫的周选侍了。
可去秋狝时,周选侍并未跟着。
且她一个小小选侍,便是想动手,也没这么大的力量买通敏昭仪身边的人。
思及此,孟霜晚几乎将目前能想到的会下手的人都排除了个遍。
还是没头绪。
眼见着承欢殿就在眼前,她决定不想这么多,先去了再说。
她自认问心无愧,没做过便是没做过,只要往深了去查便能查出来结果的。
可孟霜晚不知道。
若是有人有心构陷她,自然会做得天衣无缝。
至少很长一段时间内是查不出真相的。
她更不知道的是,她第一个排除的人,便是真正的凶手。
有的人狠起来,真的会对自己孩子下手,只为了绊倒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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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欢殿内。
一众嫔妃都在,床榻之上是躺着休养的敏昭仪,离她最近的则是先前原本被怀疑后又洗脱嫌疑的秦德妃。
天子坐在另一端。
中间站着的是尚药局的侍御医,和宫正局的于宫正。
跪在地上的则是敏昭仪的大宫女秀鸢,和秦德妃身边管库房的宫女锦绣。
天子身旁放了张蝶几,蝶几上的杨木托盘中放着两副一模一样的璎珞。
正是皇后先前分别赐予敏昭仪和秦德妃的那两副。
此时的秦德妃看着那璎珞,眼底深处是嫌恶和恨意。
敏昭仪则微微侧头,面上神情难过哀伤,显然不想再看见那璎珞。
而旁的宫嫔面上则带着后怕和心惊,还有写则是庆幸。
庆幸自己先前没那个运气,入了皇后的眼,也就没被对方赐予这璎珞。
否则今日的敏昭仪,便是明日的她们了。
于宫正显然先前已经和陛下说了什么,却没得到同意,这会儿便又试着提了一次。
“陛下,眼下证据都指向皇后殿下的这两副璎珞,侍御医说这两副璎珞上都有栎苕棘,且分量不算小,只是因为研磨成分后太过细小,且这璎珞本身的颜色又和栎苕棘的颜色相近才从未被发现。目前宫正局能查到的只有这些了,可毕竟事关皇后殿下,奴婢自然需谨慎,因而最好是请皇后殿下来,当面……”
“不必。”天子再一次打断她的话,“朕方才已经下旨让宫正局的人将若月和云容带走了,她二人是皇后近身的宫女,有什么问她们就是,不必扰了皇后。”
于宫正便有些为难:“可……”
“此事不必再提。”天子直接道,“眼下只是知道这璎珞上有栎苕棘,虽是皇后所赐,可中途也不知有多少人碰过,单凭此便断定是皇后所为未免武断。朕既许了宫正局将若月云容带走,先问她们便是。”
“奴婢遵旨。”于宫正微微福身,接着又说了句,“陛下知道,宫正局查案没有不动刑的,可这二位姑娘都是皇后身边的,奴婢斗胆都问陛下一句,若是问询没了进展,可否动刑?”
这一句算是把天子问住了。
他沉吟半晌,却始终不开口。
而躺在床榻之上的敏昭仪见他这副模样,心道果然事关皇后便没这么容易。
这若是换了旁的嫔妃,莫说一个宫女了,便是嫔妃本身陛下废位想来都不会犹豫。
先前的秦德妃不就是这样?
可一旦涉及皇后,陛下就连两个她身边的宫娥都这般慎重。
谁都知道,入了宫正局便没有人能完好无损地出来。
最少也得脱层皮。
严重的直接折在里面的都有。
就像于宫正所言,不动刑又如何查案?
可陛下连这都不愿下旨,说到底不过是因着那两个宫女和皇后亲近,若是她二人出了事,皇后必然大受打击。
陛下不愿皇后难过,自然不会松口说可以动刑。
但若是让若月和云容完好无损地从宫正局出来,敏昭仪这盘棋便也白走了。
她现在就是想看到皇后绝望的模样。
最好是一击必中。
从此铲除对方。
否则她的孩子便白死了。
思及此,她身子稍稍一动,仿佛疼极了,而喊了一句。
“孩子……”她的泪水几乎说来就来,甫一张口,泪便下来,声音也带了哽咽和难过,“娘对不起你……”
为什么对不起,她没直接说。
可在场的都明白什么意思。
因为找不到下手的人,所以觉得对不起。
而下方跪着的秀鸢听得这话,像是接到什么指令一般,原本一直缩着不作声,这会子忽然便把心一横,直接道:“陛下!您看看我家娘娘吧,她才刚没了一个孩子,若找不到凶手便罢了,眼下分明有机会,您难道要让凶手逍遥法外……”
“住口!”天子森然的声音打断了她的话,“谁给你的胆子影射皇后是凶手?!”
他言语之中的冷意和怒意让整个殿内的人都是一惊,而原本开口的秀鸢也呆住了。
她撑在地上的手在颤抖着,显然十分害怕。
可眼下却容不得她多想。
昨夜娘娘便和她说过,若是她熬住了,这一回她们便赢了。
否则便彻底前功尽弃。
因此她深吸几口气,顶着天子犹如实质般的目光再次开口。
“奴婢有罪,方才是奴婢口无遮拦了。可奴婢也是心疼昭仪娘娘,这是她第一个孩子,就这样平白没了。奴婢也觉着不会是皇后殿下动的手,可眼下证据已经在这,若不往下查,岂非叫旁人觉着此事确实和皇后有关?那两个宫娥和皇后殿下关系再亲近,也不过是宫人罢了。若是不动刑,自然什么都不会说,唯有动了刑后,若还问不出什么,才能证明皇后确实无辜,届时方能服众。”
她这话乍一听起来是诡辩,可细细一想却似乎是这么个理。
正躺着的敏昭仪看了眼天子的神情,发现对方眼底似乎有松动的情绪,于是虚弱地开口:“陛下,妾知道您为难,可……”她刚说了几个字便咳起来,身旁的宫娥忙替她顺气,缓过来后才继续道,“可眼下除了这法子,也没别的办法了。妾也相信不是皇后殿下,可空口无凭,眼下这两个璎珞是证据,若想查清楚便只能动刑……”她说着愈发放缓语气,“妾也相信,宫正局的人都有分寸的,那两个宫娥毕竟是长安殿的人,必定不会伤及性命的。虽然委屈了那两个姑娘,可到底没伤及皇后。”
敏昭仪极其聪明。
她早想到会有眼下的情况。
因此昨夜便提醒了秀鸢,若是陛下不愿下旨,便让她将话题往如何洗清皇后嫌疑上引。
说到底,陛下不愿动若月云容还是因着皇后。
可只要让陛下知道,唯有对着两人动刑,才能将皇后彻底摘出去。
如此,陛下才会下决心允了宫正局动刑。
果然,当敏昭仪说完话后,原本一直没松口的陛下指尖在膝上一下又一下地轻点着,半晌后终于开口。
“既如此,便……”
“臣妾不同意。”
皇后的声音从殿门处传来,引得众人都往那儿看去。
皇后一身素净的衣衫,就连乌发都只是微微挽起,莹白的面上更是不施粉黛,显然是匆匆而来。
可即便如此,她依旧美得惊人。
和旁的嫔妃卸了妆容便变得寡淡不同,身为皇后的孟霜晚盛装和素容是完全不同的美。
盛装之时,她便是六宫之中最耀眼的那朵牡丹,任何嫔妃在她跟前都要失了三分色。
而眼下素容,她便像月中姮娥,踏月而来。
同样的不施粉黛,敏昭仪则完全比不上。
唯有二人眉眼之间,瞧着似乎有些许相似。
——嘶。
这样的想法浮上心头,众嫔妃都觉着有些不对起来。
以往她们还真没发现。
眼下这么一瞧,才察觉到皇后和敏昭仪眉眼中的那些许相似。
可不待她们深思,皇后便早已越过众人,走到了天子跟前。
“你怎么来了?”天子本意是想说此事她原不必来的,可落在孟霜晚而中便又是另一番意思。
“臣妾是来瞧瞧,看看臣妾到底是如何下的手,让敏昭仪没了孩子的。”
许是因着方才听得陛下打算对自己的功宫女动刑,再加上在她并不知情的情况下若月便被带走,因此她甫一开口,便有些带刺。
丝毫不似她平常的性子。
她觉得陛下是嫌她来的多余了。
“陛下要处置臣妾的宫娥,臣妾管不了,但总也有资格过问。”
说着便看向众人。
“本宫刚来,还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有谁能告知本宫原委?”
诸嫔妃也从未见过这般尖锐的皇后,再者陛下也在场,谁敢轻易开口?
因而一时间,整个殿内安静极了。
见无人出声,孟霜晚的视线便在几人面上巡视一圈,接着停在离她最近的秦德妃身上。
“德妃这眼神,瞧似乎对本宫有怨。”
秦德妃冷哼一声,没说话。
孟霜晚并不知道素来敬重她的秦德妃为何如此,但刚才进来时,她也瞧见了那放在蝶几上的璎珞。
想来跟璎珞脱不了关系,她于是道:“德妃若有怨,说出来便是,本宫都听着。”
秦德妃本就心中憋了一肚子火,适才一直想开口,却都忍着。
眼下皇后来了她跟前,还一直为她怎么了,再加上她性子向来直来直去,她自然忍不住。
因而也不顾陛下还在,直接张口便说:“皇后殿下好算计,明着是赏赐,背地里却生怕了我们这些嫔妃有孕,送出去的东西都能掺了料,若非这回在敏昭仪这儿发现了,日后被您害的还不知多少。”
孟霜晚便道:“德妃这话本宫听不明白。”
“您当然不明白,谁又会承认自己害人?”她说着竟也不管这么多,直接越过去拿起那放在蝶几上的璎珞,“适才尚药局的人都说了,您送的这两副璎珞上都有栎苕棘。栎苕棘您应该不陌生吧?近些日子您总是无缘无故便伤了手,这药是用来止血的。听得说在行宫时,您是先伤了手,而后才叫人将这璎珞送去给敏昭仪的。栎苕棘除了止血外,还有一个忌讳,便是孕妇不能长期接触,否则轻则小产,重则日后都无法有孕。敏昭仪便是被诊断因长期接触这栎苕棘才没了孩子的。而在此之前,她日日都带着您送的这副璎珞,这点满宫嫔妃都知道!”
孟霜晚一直平静着表情听对方说,直到对方说完后,她才问了句。
“所以便认定是本宫动手害了敏昭仪的孩子?”
秦德妃正要开口,一旁的天子却直接道:“并非如此。”
他的声音有些缓和,许是因着皇后的缘故。
“不过是目前的一个证据罢了,谁也不能轻易给梓童定罪。”
他这一句话,维护的意味相当明显,以至于秦德妃又冷哼了一声。
但孟霜晚却并未因此而感到受宠若惊。
她始终记得自己的宫女被带走的事。
“照德妃的意思,本宫是因为怕你们诞下皇嗣而赐了这璎珞,若果真这璎珞有问题,三皇子又怎会平安降临?”
秦德妃被这话问得整个人一愣,竟一时不知该如何回。
倒是那跪在下首的秀鸢,大着胆子说了句。
“方才侍御医说了,栎苕棘唯有日日接触才会导致小产,若平日接触的少,并不会有什么影响。”
秦德妃一听这话才回过神来。
当初她得了皇后的赏赐,高兴地不得了,又因着那璎珞贵重,生怕自己不当心摔了,因而不过刚得的那几日戴着,再往后便叫人收着好好地放在库房中了。
若非前些日子她见了敏昭仪日日戴着那璎珞,觉着对方显摆,她也不会也把这璎珞拿出来。
“是了,阿昭能平安降临,是因为我没有一直戴着这璎珞。”
孟霜晚没再看她,反而转向中间的侍御医。
“本宫问侍御医一句,敏昭仪小产跟栎苕棘有关,是不是?”
那侍御医便拱手道:“是。”
“那多少的栎苕棘用量才会让敏昭仪原本好好的胎忽然没了,且还导致敏昭仪大出血。本宫记得,当时你亲口说的,敏昭仪危险。”
“回殿下,栎苕棘虽不适宜孕妇接触,可也不是很危险的药材,就算日日接触也要一段时日才会导致滑胎。至于昭仪娘娘当日的情况,臣也不好说,只是按照以往经验来看,只怕用量不少才会如此。”
“本宫再问一句,这两副璎珞中的栎苕棘用量有没有到让敏昭仪小产且大出血的地步?”
“这……”侍御医闻言有些犹豫,几息后方在皇后盯着他的眼神中回了句,“只怕,只怕是不够的。”
此言一出,整个殿内的人都有些骚动起来。
她们先前都没想到这里。
只觉着这璎珞是皇后所赐,而璎珞上有栎苕棘,敏昭仪又是因着栎苕棘而滑胎,便下意识认为是皇后所为,可都忽略了用量这回事。
而皇后殿下才刚来,便能抓住这其中的要害。
果真和旁人不同。
敏昭仪显然也没想到会这样,一下心中便有些慌乱。
可她很快便调整过来。
“侍御医。”她有些虚弱地看向那侍御医,开口道,“才刚你说起用量一事,我才想起,当初我带着这璎珞时,便总是不舒服,原以为是自己的原因,眼下看来,也不知道是不是这璎珞上的栎苕棘的作用。”
那侍御医便回道:“栎苕棘不适宜孕妇接触,娘娘不舒服是正常的。”
而此时,秀鸢也忽然喊了句,似是想起什么。
“娘娘,奴婢记起来了!”她叫道,“当初这璎珞您叫奴婢好好收着,奴婢不敢乱放,还因为怕磕着哪儿,在收起来之前细细看了许久,才发现上面嵌着翡翠的缝隙中有许多绿色的粉末,奴婢当时也没在意,便收起来了。还是昨日侍御医说要检查用过的所有东西时,奴婢为着不影响侍御医的判断,才将那些粉末弄走了许多,剩下的一些便是实在弄不走的。奴婢当时也不知,那些便是栎苕棘研磨成粉后的东西。”
她这话听着似乎有道理,可却更像是在描补着被孟霜晚一句便点出的破绽。
敏昭仪显然也意识到这点,因而她便撑着身子呵斥了一句。
“秀鸢,你不要浑说!陛下跟前,你若胡言,便是欺君之罪!”
秀鸢也不含糊,忙俯身道:“奴婢不敢说谎,陛下若是不信,奴婢原自请入宫正局!”
这一句自请入宫正局,便将她话中的可信度提高了几分。
毕竟宫正局那样的地方,谁也不会愿意去。
秀鸢说得出这话,便证明她心中还是有底气的。
孟霜晚看着她坚定的神情,半晌后说了句。
“你去不去宫正局,眼下倒也不定。”她说着转而看向陛下,“陛下,不管怎么说,臣妾都是后宫之主,这后宫的事臣妾总还有权利管,您若是信臣妾,便将此事交给臣妾,再派御前的人和臣妾一道查,臣妾定然会查出个真相交给陛下。”
她没说自己查。
因为她知道,这件事里她还有嫌疑,若是让她自己查必定不能服众。
可若是御前的人跟着一起查,便不一样了。
孟霜晚现在就在赌,她的丈夫,和她十余年夫妻的人,究竟信不信她。
秦淮瑾方才一直没开口,由着孟霜晚在说话,因而刚才的情况他也是看在眼里的。
且皇后说的也没错,她才是后宫之主,若是让她去查,再加上御前的人,自然不会有假。
他自然是信她的。
于是秦淮瑾略一思索,便开口道:“也好,此事便交由梓童去查。”
这话一出,还在床榻上躺着的敏昭仪脸色刷地一下就变了,好在她此时正是身子不好,因而也不太看得出来。
倒是秀鸢,整个人变得颤抖不已。
孟霜晚却没心思再去观察这些人。
她满心都是自己终于成功了。
若月和云容不必受苦了。
可还没高兴多久,便听得殿外有骚动之声,接着听得殿外的内侍唱和道:“太后驾到——”
孟霜晚心中忽地一凛。
直觉告诉她,太后这会儿来不会是好事。
前些时日她便看出来了,太后接着敏昭仪小产一事罚她不过是由头,因为之后秦德妃便没再被叫去过长宁殿。
而她还是日日都去。
且太后看上去似乎十分厌恶她。
孟霜晚一直没弄明白原因。
眼下太后忽然而至,只怕来者不善。
而事实果真如她所想。
太后在入殿后,面对一众人的见礼,谁都没理会,反而直接越过去,在敏昭仪床边坐下。
一改先前对敏昭仪的不喜,嘘寒问暖起来。
倒叫一众嫔妃都有些惊愕。
而孟霜晚见状,心越发沉下去。
半晌后,太后才抬头,看向一旁的天子。
“陛下,吾先前都听说了,此事既和皇后有关,便不能交由她来查,否则结果如何叫人信服?”
她这话,显然是要和孟霜晚对着来了。
而天子闻言便道:“母后,并非梓童一人去查,朕也会叫御前的人跟着一道查。”
太后便冷笑一声。
“御前的人又能成什么事,若是陛下有心护着,他们难道敢抗旨不成?”
这意思便是说查案时,御前的人会听从陛下旨意帮着皇后了。
太后看向一旁的皇后,半晌悠悠开口。
“若是陛下信得过吾,此事便由吾来查,皇后究竟是不是被冤的,届时一查便知。”
帝后二人显然都没想到太后会忽然提出这样要求,皆是一怔。
天子正要开口,却听得太后又道。
“陛下要知道,眼下宫中除了吾,再无人合适了。”
“敏昭仪和皇后都是和此事有关,都不适合查,秦德妃虽是四妃之一,可她本身也有皇后所赐的璎珞,吾瞧着她这模样,似乎对皇后有怨怼,想来也不会公正。旁的嫔妃位份不高,也没多少魄力,拿捏不住宫正局的人,倒不若让吾来,届时不出半月,必定水落石出。”
她说着看向天子。
“陛下以为如何?”
天子还是有些犹豫,可他也知道,此事让皇后来查确实不太妥当。
若是先前太后不开口便也罢了。
眼下太后都主动开口了,再让皇后来查,只会让别人觉得皇后的嫌疑更深。
太后显然也知道这点,因而看着他有些迟疑的神情便道:“陛下若是不同意,便还是由皇后来,可查出的结果,只怕不能叫人信服了。”
“届时皇后只怕会永远被流言所扰。”
最后这句显然点醒了陛下,他想看了想,最终看向孟霜晚。
“梓童,此事……还是由母后来查。”
孟霜晚全身发冷。
因为她发现,无论她多努力,始终都会败给现实。
太后不过说几句话,便将她方才努力争取来的一切要了过去。
她是大恒的皇后。
可她这个皇后当得却窝囊极了。
陛下,太后,随便一句话便能改变她的命运。
天子看似信她,可心底终归还是存疑的。
否则便不会查她的宫女。
也不会一直在意她是否会有嫌疑了。
她没做过自然坦荡。
但陛下显然担心是她做的,所以才会各种迟疑。
太后更是摆明了针对着她。
否则不会揽下这事。
这时,太后看向一直没说话的孟霜晚。
“皇后瞧着,似乎并不愿意,你是不相信吾?”
“儿臣不敢。”孟霜晚福身道,“母后愿意为此事费神,儿臣自然感激。只是儿臣有一事求母后。”
“嗯?”
“若月和云容都跟了儿臣十年,儿臣清楚她们的秉性,定不会去害敏昭仪,还请母后莫要太过为难她们。”
太后笑了一声。
“皇后这话有趣,自来查案哪有不动刑的?不动刑能问得出什么?”
孟霜晚知道此时求太后不动刑是不行了。
她指尖掐了掐,接着道:“儿臣明白,儿臣只求母后留她二人一命。”
“皇后放心,若是她二人真的无辜,你又果真是被人构陷,吾自然不会要了她们的命。”
太后虽这样说,可言语之间却并没有说一定会留若月和云容。
孟霜晚于是看向一旁的陛下。
“陛下,臣妾求您,臣妾可以命相保,若月和云容定是无辜的。”
她已经走投无路了。
现在唯一所求便是保住两人的命。
天子看着她这模样,最终点了点头。
“好,朕答应你,不会伤了她们性命。”
最终,这场扑朔迷离的案子告一段落。
众人也纷纷告退离去。
太后在离开前,还带走了敏昭仪的大宫女秀鸢。
“皇后可看好了。”在经过孟霜晚跟前时,太后特意说了句,“吾带走了这宫娥,届时定会查个真实的真相出来。”
待到众人都走了后,敏昭仪才叫了个近来她十分信任的宫娥。
“眼下太后接管此事,你明日去一趟宫正局,告诉秀鸢,就算豁出去,也要咬死皇后的宫女,不能让她们活着出来。”
那宫娥闻言便道:“娘娘,可宫正局那边的人不一定会让奴婢进去。且陛下已经应了皇后,不会伤了她二人性命。”
“晚上你带我的话去找锦绣,她知道怎么做。三皇子是德妃的心头肉,若是这个节骨眼上三皇子有一点闪失,她自然会算到皇后头上,届时她会帮你。”
原本她以为一切要功亏一篑了的,谁知太后竟会半路杀出来。
眼下给了她继续布局的机会了。
这一回,她要皇后彻底绝望。
.
之后的日子,孟霜晚身边没了若月和云容。
她夜里总是一阵一阵地做噩梦。
她梦到若月和云容在宫正局受刑,被拔了指甲,剜了皮肉,整日被用拶刑。
她甚至梦到云容死在了宫正局。
这样的梦魇日日跟随着她。
让她夜不能寐。
因此她每日都要叫人去宫正局,看看若月和云容还在不在。
尽管进不去,可只要听得两人还活着,她便会稍稍安心。
就这样过了十日,这一天,她忽然收到母亲送入宫的家书。
里面写了件事,也就是这封家书,让孟霜晚知道,为什么太后会忽然那样厌恶她。
原来她的兄长前些日子在京中抓了一横行霸道的混世魔王。
那人纵人放火,强抢良女,当街打死了人。
她兄长知道后便救下一家正被欺辱的人,接着将那魔王抓了,审问后才知是太后母家内侄。
兄长把人送去大理寺,结果大理寺因着太后的缘故不敢管,便将人放了。
结果放出来的混世魔王心中恨极她兄长,便叫人将兄长救下的那一家子灭口,接着将人头送到了兄长府上。
以此挑衅。
孟霜晚兄长自然怒极,便直接单枪匹马到了刀找到那霸王,接着当众乱刀砍死。
此事原是大理寺审理。
可太后知道后,深恨孟霜晚兄长杀了自己内侄,便向大理寺试压,要结果了她兄长。
但大理寺知道这是皇后兄长,也不敢应下。
太后见要不了她兄长的命,便将气都撒在了孟霜晚身上。
且为着师出有名,还借了敏昭仪小产一事为由头。
这也是为什么孟霜晚从围场回来后,太后的态度变化那样大的原因。
看到这封信后,孟霜晚心中一跳。
难怪太后非要揽下查敏昭仪小产一事。
她这是打定主意要揪出孟霜晚的错。
孟霜晚知道,太后还不至于在这事上故意冤了她,可若是有人给太后递刀子呢?
孟霜晚不敢赌。
且眼下一日日过去,若月和云容的处境越发危险。
若有人故意要了她二人的命,再来个畏罪自尽,那太后也查不出真相。
太后接管此事只会让下面的人去查,这中间有多少可操作的空间?
孟霜晚越想越心惊。
尤其是这会儿她心中开始一阵阵发凉,和十日前一样,她的心跳开始越来越快。
不安的感觉越发严重。
“秋雨。”她叫了一声,“你再去一趟宫正局,看看若月和云容。”
秋雨闻言应诺,正要离开时,便见一个宫娥急匆匆跑了进来。
口中还喊着。
“殿下,殿下不好了,宫正局来人说云容死了,死前还写下了认罪书!!”
孟霜晚听后骤然起身,结果眼前猛地一黑,整个人往地下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