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微荡,吹起少女身上轻软的纱衣。
她生的本就美,在扬州养出了一身烟雨朦胧的清凌,一双潋滟秋水瞳中恍若浸透了秦淮河的水润灵气。
在漫山灯火映照下,她偏过头,对他弯眉笑道:“二公子,你也许一个吧?”
谢时宴转过脸,看向山下之火,暖黄的光火照在他冷峻的面庞上。
他的凤眸微压,剑眉入鬓,昳丽的眉眼极具攻击性。
沈听芷静静看着他,从他的神色间看出了些许沉寂。
谢时宴琅声开口道:“嫂嫂,我并无任何想求。”
他不信诸天神佛,若是自己想要的,那便亲手得到。
沈听芷眸光微滞,“无任何所求?”
谢时宴垂下浓而密的眼睫,幽黑的凤目注视着她。
他的眸光很深,像是要将她整个包裹。
话语带着些和缓,眸光中的锋利便钝了下来,只刮得人心头麻酥酥的。
谢时宴缓声问道:“嫂嫂不信?”
沈听芷轻眨眼睫,摇了摇头道:“为何不信?只是有些奇怪。”
谢时宴有些无意地笑道:“神佛渡化世人,可世人太多,我比不上世人虔诚,需要诉诸神佛之时,已是自顾不暇,如我这般不敬不礼之人,如何能得到神佛眷顾?”
沈听芷捏着帕子,想了想,颊畔扬起笑道:“既如此,那往后二公子赴边关上沙场的时候,我便将二公子的那份,一起求一求。”
谢时宴看向少女的眸光微软,心中生出一股执起她的手,细细碾磨的冲动。
他垂了垂眼睫,将这股冲动压下,旋即轻声笑道:“那便谢谢嫂嫂了。”
沈听芷摇了摇头,“无碍,这本就是我应该做的。”
谢时宴抬起眼睫看向她,眸光似赫然亮起。
沈听芷扬起脸,笑意灿然,“我本就是要嫁给大公子的,日后便是二公子长嫂,为二公子祈福,本就是分内之事。”
谢时宴眸光微暗,他语声略沉,嗓音似乎都在磨着她,将她抵到无处可退之处。
他轻声道:“是吗?”
沈听芷微愣,但并未觉着这般说有何错处,她点了点头,许诺般郑重道:“自然是的。”
谢时宴转开视线,面色微冷地看向山下燃烧的灯火,转声询道:“此处僻远,嫂嫂来这处做什么?”
沈听芷看向山野之中缭缭燃烧的灯火,温声说道:“我来此处,是为了寻一个人。”
谢时宴偏过面颊,眸光定定落在少女身上,语气却温琅寻常,“是很重要的人?竟然让嫂嫂这么晚了,孤身一人冒险前来。”
沈听芷想了想,认真地点了点头道:“是很重要的人。”
谢时宴握着身侧剑柄的手猛地收紧,凤眸之中隐隐有晦暗翻涌,他面色寻常道:“哦?是多重要的人?”
沈听芷面色一红,捏了捏袖沿,嗓音也变得更低更软,“是需要记一辈子的人。”
谢时宴轻笑,眸中杀意尽显,他语声带着笑,“何人竟然让嫂嫂如此记挂,不若告诉我,我帮嫂嫂找一找。”
沈听芷缓缓垂下蝶翼般的睫羽。
当年他救他只是随手,她如今寻他,不过想说一声谢,并不想打扰到他。
她缓缓摇了摇头,扬起面颊轻笑道:“不必了,既然找不到,那便是缘分未到吧。”
谢时宴疑声道:“嫂嫂不想找到他?”
沈听芷唇角挂起浅淡的笑意,眸光温软,“想的,可若他已有了心上之人,我贸然出现,只恐打扰到他,平添了烦恼。”
谢时宴眸光愈发冰冷,他看向山下灯火,握剑的手上骨节捏得泛白。
沈听芷复又看向少年,轻声问道:“二公子为何会在此处?”
谢时宴冷着神色,嗓音微沉道:“听闻岐山王在后山为沙场亡魂燃灯,过来看看。”
沈听芷想起自己十岁那年,曾与母亲前往边关。
那年战事吃紧,边疆城池险些没有守住,谢大将军深陷困局,大业将亡的谣传甚嚣尘上。
母亲不愿在家中坐等国破,连夜起身前往边疆,想要以一身岐黄之术,救治边疆战士。
沈听芷记得,边疆的风沙很大,寒冷的朔风直往人脖颈子里吹。
遍地都是折断的剑戟枪骑,血色染红了枯黄的土地。
不断有将士倒下,鲜血溅到了她的脸上。
那般惨烈,她从未见过。不断失去的生命让她心头发紧,险些无法说话。
往日厮杀似又浮现耳畔,沈听芷心头微梗,迈步上前,站在离少年更近之处站定,轻声安慰道:“逝者已逝,有二公子这样的人记挂着,他们应该也去往极乐之处了。”
谢时宴默不作声,沈听芷便又说道:“我正巧也想祈愿,二公子,你要不要陪我去大殿?”
谢时宴转眸看向少女,嗓音温缓,“嫂嫂唤我,我总是要去的。”
沈听芷微微松下一口气,她提着裙摆,往大殿方向转过身,回头叫道:“走吧。”
谢时宴握着剑,迈步跟在少女身后。
凉风将少女的裙摆轻轻扬起,丁香色发带在山崖间飘舞。她的微微提着裙摆,小步往大殿跑着。
谢时宴步子大,不急不缓地跟在她身后,视线落在她扬起的发带之上。
只要微微抬手,他就能将少女的发带轻轻扯下,束在她的手腕之上。
他移开视线,目光往前,落在长廊转角外的月门后。
那里,有人正在过来。
月门之后,一身白衣的姑娘面容清秀,但眉眼间隐隐透着些恶毒之意,却正带着丫鬟翠微迈步而来。
夜色渐渐深了,皎白的月光照在庭院之间,让漆黑的树影看起来黑的更黑,白的更白。
地面泛着一层冷光,翠微有些紧张地劝道:“姑娘,要不我们还是回去吧。”
罗迎双握紧帕子,语气不依不饶道:“我分明看到了她从禅房出来,这么晚了,能是做什么好事情!”
翠微胆怯着说道:“这边实在是太偏僻了,姑娘,不若还是下次再来吧……”
罗迎双不甘道:“我们前来投奔姑母所谓为何?还不是为了嫁一户好人家,大表哥身份尊贵,只要嫁给他,谁还能轻视了我们去!”
想到这些日子在谢家无人问津的日子,罗迎双心中像是有千万只虫蚁啃噬。
她本就是在家中受了继母欺凌,要被发配给了耄耋老人做继室,实在无处可去,这才来到国公府本投奔三房大夫人罗氏。
短短一月,她便见识到了堂堂世家勋贵,在天子脚下是何等尊荣。
无人敢再磋磨她,也无人敢将她配给枯槁老人,她守着丫鬟们的服侍,心渐渐飘了起来。
不日前,隔着江岸,她远远看了谢家大公子一眼。
这一看,罗迎双便定下了心,定要想尽办法嫁入国公府,也不枉她这段日子低声下气。
想到日后如永泰郡主般的尊荣,罗迎双往后山而去的脚步愈发急切。
那扬州来的狐媚子若是真有把柄,她定要好好抓住!
罗迎双步履匆匆,并不知晓如何隐藏动静。
沈听芷转过长廊,很快便听到了月门后的声响。
她顿住脚步,有些茫然地收紧掌心,“有人来了?”
今日是浴佛节,大业的男女大多会到香火鼎盛的寺庙上香进佛,祈求祈求来世姻缘,也有不少宿在庙中静修的。
可这处地方,人迹罕至,偏僻荒芜,除了满院树影,便只剩下清幽月色。
若是被看到了,难保不会传出些什么。
来人脚步声越来越急,她催促道:“我瞧她定是去私会情郎了,快些,别让她跑了!”
沈听芷眼皮一跳,她忙回身,想要拉住身后少年的衣袖,拉到旁侧隐蔽之处。
柔白纤软的指尖却勾在了少年腰间缚紧的鞶带上。
谢时宴眉角一扬,顺着少女指尖的力道,被拉着藏在了枝叶掩映的假山之后。
沈听芷心中狂跳,她扭头看向月门之后。
一身白衣,身形柔弱的姑娘带着一个丫鬟,从月门后匆匆赶来。
那清秀无害的样貌,可不就是今日在谢府见到的三房罗氏身边的那位姑娘。
听赵嬷嬷讲过,谢府中除了她,还有一位从远房前来投奔的表姑娘,想来便是她了。
那姑娘走得很急,像是要抓什么人。
沈听芷揪着少年鞶带的手指越收越紧,不自觉咬住了下唇。
贝齿磕碰到唇.瓣的红肿之上,传来一阵触不及防的刺痛。
沈听芷一时不察,轻嘶出声。
罗迎双的脚步顿住,她警惕地看向周围,问翠微道:“你可听到什么动静没有?”
翠微本就害怕,闻言更是抖如筛糠,“没有啊,姑娘……”
罗迎双的视线落在院中假山上,“我确实听到了什么动静。”
她迈开步子,小心往假山靠近。
沈听芷空出的素手紧紧捂住嘴,揪着少年鞶带的手指深深嵌入少年腰间。
她偏过头,紧紧注视着罗迎双步步落下的绣鞋。
眼见越来越近,沈听芷猛地回头,闭上了眼睛。
就在这一刹,一只黑猫从假山后窜出,发着绿光的眼瞳静静注视着罗迎双。
翠微被吓出尖叫,转身拔腿便跑。
罗迎双也被吓得叫了出来,忙不连跌地跟着往月门方向跑去。
眼见二人的身影消失在月门后,沈听芷松下一口气。
谢时宴抬起手,轻扣住少女紧捂双唇的手腕,不可抗拒地拿开。
沈听芷呼吸微喘,面颊之上微微泛着殷红,丰盈的胸.脯起伏着。
她抬起蝶翼般的睫羽,一双潋滟秋水眸定定看着他的面容。
谢时宴一手握住她的手腕,一手抬起,用拇指指腹轻轻摩挲她红肿的唇.瓣。
他缓着声线,清琅的嗓音微微带着蛊惑,“嫂嫂这处,还未好吗?”
作者有话要说:今日份小谢给大家表演一个我醋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