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知微抬头看向窗外沉下来的夜色,犹豫了一下,取下挂在木施上的外套披在身上,抱起桌上的账册就往清竹园走去。
她现在想到能帮自己的人,唯有池宴一人尔。
入夜的清竹园内,正在守夜的青山听到脚步声,以为是爷回来了,忙把垂下去的脑袋支棱起来。
还没等来人走近,声音倒是先随着炎热的夏风传了过来。
“夫君他睡下了吗。”
听到温婉女声的青山猛地打了个激灵,遂道:“回夫人,爷已经歇下了,夫人要是有事找爷,还请明日在过来。”
他顿了顿,又加了句,“爷睡下后不喜他人打扰,除非是有大事。”
不过他想了想,内宅中要是真发生什么大事,也得第一时间去找老夫人,找爷可没有什么用,就是不知道夫人那么晚还过来找爷是有什么事?
许知微着急道:“我有很重要的事情找爷,劳烦你通报一声。”
青山尴尬地挠了下后脑勺,见实在瞒不下去了才实话实说,“可是爷今晚上没有回来。”
他又解释道,“奴才那么说,主要是担心你们有事找爷,爷又不在府上才这样说的。”
闻言,许知微的心里咯噔一声,一股寒气从脚底直窜尾椎,连声音都不自觉染上了一丝哑意,“爷可是在衙门。”
“爷不在衙门,出城去了。”
即使知道他不在,许知微仍是不死心的追问 ,“那他什么时候回来。”
“这个,奴才倒是不知道。”青山挠着头,恨不得是一问三不知,他也确实是一问三不知。
“夫人来找爷是有什么事吗。”青山这时也琢磨出味来了,要是没有什么大事,夫人不可能那么晚还没睡。
他的反问倒是迎面给许知微泼了一盆凉水,彻底的清醒了过来。
今夜池晏根本没有回来,也不在衙门,那她现在该去哪里找人?
而如今距离天亮,不过几个时辰。
来时还抱有着最后一丝期望的许知微是拖着疲惫的身体,失魂落魄的回来,没有一丝睡意的枯坐在院中的石桌上。
天马上就要亮了,她要到哪里才能找到少了的一千两,难不成真的要她用自己的嫁妆填吗?
天边云层破晓时,忽然从远处飘来了一朵云,云朵就那么停在上方,随后落下了雨。
雨水淅沥沥的落下,给炎热的夏日里添了一丝沉闷。
今日的正院里除了一大早到来的负责各大铺子庄家的掌柜外,连二房,三房也过来看热闹,这是许知微嫁入池家后第一次被委以重任,一旦干得好,日后怕是会直接从婆婆手里接掌管家中馈。
她们身为妯娌,当然是希望自己能连汤带肉的端,才不要等着别人施舍肉沫星子蘸馒头。
池夫人端起手边的茶水抿上一口后放下,眼皮轻掀带着轻讽,“老大媳妇,开始吧。”
一时之间,成为所有目光焦点之中的许知微抿了抿唇,却没有马上把账册交上来。
池夫人见她迟迟没把整理好的账册交起来,面露不虞,“老大媳妇,你这是怎么怎么回事,该不会那么多天你还没把账算好吧。”
王嫣然抽出帕子捂唇轻笑,上挑的眼梢里是遮不住的鄙夷,“大嫂你要是算术不好,你就应该直接同弟媳说一声,弟媳虽说别的才能平平,但在家中也同母亲学着管过几年家,要不然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各大掌柜都到了,结果拿不出账册来。”
江令舒柔柔弱弱地看她一眼,上扬的唇角暗含得意,“大嫂,我知道你想要在母亲面前表现得好一些,可人还是得要明白有多大的本事做多大的活。”
她夫君虽是庶出导致她在婆婆面前不得脸,好在还有那么个出身不显,为人又蠢笨的嫂子做对比。
闻言,池夫人的脸色蓦时黑了,手重重拍在桌上,“许氏,你要是连那么简单的账都算不明白,我之前问你的时候为什么没有拒绝!现在各大铺子的掌柜都在这里了,你打算怎么处理。”
“哎呀,母亲你就别气啦,我想嫂子也是想要在你面前表现才会这样的。”王嫣然起身扶着池夫人坐下,“大嫂,今日的这件事我都不知道怎么说你好了,你要是不会算账直说就好,逞什么强啊。”
“谁说我没有把账册算好的。”唇瓣紧抿许知微来到池夫人面前,将自己整理好的账册递过去,随后低下头,说,“我是算好了,但是这账不对。”
听到她账算好的江令舒脸色闪过片刻僵硬,又在她说账不对的时候睨了王嫣然一眼。
果不其然,王嫣然下一秒就阴阳怪气起来,“哪里不对,这账往年都是对得上的,为什么今年到你手中就对不上了,别是某些人自个儿贼喊捉贼吧,要知道像这种贼喊捉贼的戏码我可是瞧得多了。”
并不像王嫣然那样指桑骂槐的池夫人接过账册后翻了几眼,面色凝重地问,“少了多少。”
许知微深吸一口气后,说出了那个足矣让他们都震惊的数字,“一千两,账面上总共少了一千两。”
一千两对于池家来说不多,但也不算个小数目。
对方要是偷拿,肯定不会一次性拿那么多,只能是在一些不起眼的采买中克扣。
可少了整整一千两都没有被发现,岂不是在说有人监守自盗。
合上账册的池夫人目光犹如利剑扫向许知微,“你可有证据。”
“有。”许知微说完把连夜整理好的另一本册子递上去,“账面上少的银子大头主要是在厨房和采买上,母亲可以过目。”
王嫣然撇了撇嘴,“母亲,我猜肯定是她偷拿的,要不然为什么早不少晚不少,一到她对账的时候就少,就连证据都准备得那么充足。”
许知微羞耻得涨红了脸反驳,“我没有拿,如果真是我拿的那一千两,我为什么还要说出来。”
“你说没有就没有,那你能拿出证据来吗。”王嫣然猜到她要说什么,嘲讽一笑。
“你该不会想说你的证据就是账本吧,一个账本而已,谁知道你会不会在里面弄虚作假,说不定就连你拿过来的也是假账,毕竟有些小门小户出来的眼皮子总是格外的浅,第一次接触到那么多的钱,难保不会像只掉进米缸里的老鼠,乐不思蜀了。”
许知微抿了抿唇,重复道:“我没有拿。”
“你说没有就没有,那你怎么解释这少了的一千两,要不是你偷拿的,我才不信。”就算不是她偷拿的,王嫣然也不会放过这个机会,要是能趁机将她给赶出去的话在好不过。
就算赶不出去,也能彻底断了她日后掌管中馈的权力,就连本就不喜她的大伯都会对她心生厌恶,说不定还会把她送到庄子上去,眼不见为净。
猜到王嫣然想要做什么的江令舒压下心湖翻涌的笑意,走到许知微身边,耷着眉,满是为她着想的担忧,“大嫂,这钱要真是你拿的,你还是早点拿出来吧,要知道一千两可不是个小数目。而且做假账的事被娘发现了,到时候可不止是把钱吐出来那么简单了。”
她明着是为许知微说话,暗着是想要许知微把这个罪名认下。
指甲掐着掌心的许知微从昨晚上发现账上有漏洞时就想过会出现这个场景,遂深吸一口气,说道:“请母亲给我三天时间,我一定能找出是谁偷挪的钱。”
要是找不出是谁挪用的一千两,母亲肯定会认为是她偷拿的,说不定还会怂恿夫君休妻在娶。
而这三天,是她反复推测后,母亲能接受的最长的一个数字。
“呵,还找出凶手,我看你是想着在做假账才对。”王嫣然双手抱胸,很是不屑,更瞧不起她这个出身小门小户的妯娌。
江令舒附和道:“嫂子,这钱要真是你拿的,你还是尽早拿出来吧,要不然闹大了都不好看。”
“我说了那钱不是我拿的,你们还要我说多少遍。”许知微又看向池夫人,“还请母亲再给儿媳三天时间,儿媳保证会给母亲一个满意的答案。”
池夫人目光阴沉沉的盯着她,抬手把她写的账本扔在地上,“行,许氏,我就给你三天时间,要是三天时间里你找不出这丢失的一千两银子是在哪里,休怪我不留情。”
本是各大铺子一年一次对账的日子,谁都没想到还会出现这种事。
从正堂出来的许知微立马遣明月和棠梨各自到清竹园和大理寺去一趟,问池宴何时会回来。
可是直到天黑,都没有等到他回来的消息。
连带着她的一颗心都逐渐往下沉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