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晚了你怎么还没睡。”池宴见到她那么晚还站在院中,清冷的眉眼间泛起一丝不虞。
似在埋怨,又似不喜她的行为。
手指头紧张的搓着的许知微垂下头,露出一截白皙如玉的脖子,克制着快要跃腔而出的欢喜,咬着唇问,“夫君可食过。”
池宴不知想到什么,避开她的目光,抿了抿唇,“抱歉。”
是他答应了今晚上回来吃饭,又中途失约,理应道歉。
“夫君和我之间不必如此生疏。”许知微早就清楚他不爱她,也知道他是为履行父辈承诺才娶的她,更清楚就连这一场并不平等的姻缘都是她强求而来的。
虽清楚,也仍是心存了一丝奢望,才会为他的一声声歉意而失落。
进了屋内的池宴解开外裳挂在木施上,对上她茫然地眸光,说,“今天是双号。”
随后进来的许知微想起来了,脸颊迅速烧红起来,娇艳得似打翻了一盒胭脂扣洒在白绸面上。
双号是二人同房的日子。
成亲那日,他对自己说过他的需求会比较频繁,那时的她懵懵懂懂尚不知其意,只因为能和喜欢的人共许白头约而满心窃喜,像揣了满怀的小兔子欲跳出来。
之后每月的双号便是两人同房的日子,只是…………
当池宴分开她腿的那一刻,许知微竟开始了走神。
因为她从来没有能从一个人身上看到古板和能干,克制三种特质完美融合在一起。
说他能干,因为每一次都能弄得她死去活来。
古板是成婚三年多了,在床上也才只会用一个姿势。
克制是每次他就算在想要,也不会超过两次。
许知微清楚夫君不喜欢自己发出声音,可即便她咬着唇也压不住每次都要溢到嘴边的猫吟声。
她以为自己能忍着不发出声音的,但随着他力气的加深,她也像极了在大海中随波逐流的一叶小舟,寻不到靠岸的方向,只能用指甲抓住他看似清瘦,实际并不文弱的后背才不至于淹没于汪洋大海中。
好不容易等他终于停下鞭挞后,已是娇花不堪折的许知微趴在他胸口,在感受到他准备卷土重来时,咬着朱唇,忍着巨大的羞赧和他清冷幽暗的眸子对上,“夫君,你带回来的那位姑娘是。”
即使在宋眠口中听到了答案,她仍是想要从他嘴里在听一遍。
就当,是为了让自己求个心安,因为她信不过别人,唯信他。
玉冠拢下,墨发垂落两侧,淡化去了白日间疏离冷漠感的男人眸光幽深,偏低沉的声音暗哑又撩人,“林姑娘在忻州时曾救过我,我为报答她的恩情,便好心带她一程。”
“所以夫君为了报恩才会带上她的。”一瞬间,许知微那颗从知道夫君带回来一个姑娘而局促得惶恐不安的心终是落回了实地,随后又从根处弥漫出密密麻麻的甜。
有月光从半拢的湖水蓝帷纱里洒进来,也让许知微看见了男人高挺的鼻梁,紧抿的薄唇,以及从鬓角处滚落而下的汗珠。
她一直知道夫君生得极好看,本该是多情的狭长瑞凤眼,偏生在他的脸上只剩下清冷的疏离。
许知微又想到宋眠说的遇刺一事,忍不住又问,“你的伤………”
这一次还没等她把话说出来,一个并不算是温柔的吻落了下来,也堵住了她的喋喋不休。
他很少吻她,即使是在两人抵死相缠的那一刻,少有的几次也是因她从唇缝里关不住的支离破碎。
月光被乌云遮住,也遮住了粉融香暖湿玉山。
许知微醒来时,床边已然空了,若非身上还有些不适,恐都以为昨夜只是一场梦。
候在屋外的明月听到响动,在门后轻唤一声,“夫人,你醒了吗?”
得到回应,端着温水的明月才打帘进来伺候她梳洗。
“姑爷呢?”接过水后的许知微习惯性的问起枕边人,即使他从不在自己屋里过夜。
“姑爷今日一早就去户部了。”明月揶揄的调侃道,“姑爷出门前还嘱咐了我们不要打扰夫人,还说了让夫人今日不必在去请安。”
“要奴婢说,虽然姑爷看起来冷冷清清得似不近人情了些,但对夫人是真心实意的好。”特别是小别胜新婚,昨晚上的动静连她一个未许人的丫鬟听见了都觉耳热。
许知微想到昨晚上的缠绵,他附在耳边低低地喘息声,一张瓷白小脸瞬间染上胭脂云绯。
其实他心里也有些喜欢她的吧,否则昨晚上也不会和她解释那位姑娘的来历。
他虽说了让自己今日不必去请安,但她仍是要去的。
池家人口不多,池宴是家中长子,现任从三品大理寺卿,底下还有一个胞弟和一个胞妹,以及几位庶出弟妹。
胞弟池渊现在户部领了个闲职,每日找鸡逗狗不亦乐乎。
小妹池柔芙早年同伯侯家定了亲,只待来年开春后出嫁。
等她来到松福院,还没走近就听到了从里面传出来的欢声笑语,原本要迈进去的脚忽然停了下来,也从大开的门里瞧见了一个正背对着她的粉裙姑娘。
对比于昨日来府上做客的姑娘,她对于池家来说,貌似才更像是一个外人。
最先注意到她的池柔芙敛下笑容,不咸不淡地说,“嫂子来了。”
“嗯,我来给母亲请安。”敛下心绪恍惚的许知微对上小姑子的厌恶仍是温温柔柔的笑着。
也让池柔芙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一样憋屈,也对她更看不上眼。
正坐在池夫人旁的姑娘起身盈盈一笑,“许姑娘你好,我叫林淼思。”
随着林淼思的转身,许知微也瞧清了她的模样。
算不上顶级的美貌,可那鲜活的眉眼,娇俏的神态已足够迷人。
那是一种完全和上京城贵女们循规蹈矩的不同的美,特别是那一双杏眼狡黠灵动,总令人忍不住想要多看几眼。
许知微听她喊自己“许姑娘”而非“少夫人”“嫂子”时,而羞耻地捏紧了手指。
她不知道这位林姑娘究竟是有心还是无意,但,就算她配不上池宴,也不需要她一个外人如此直白的嘲讽起他们的不相配。
“大嫂,你没看见林姐姐和你说话吗,果真是小门小户出来的,连半点儿礼数都不懂。”端起汝窑荷花烫金茶盏的池柔芙翻了个白眼,毫不掩饰自己对这位大嫂的不喜。
大哥年纪轻轻就位居四品京官,日后还会官拜首辅,即使是公主下嫁都堪配,偏生娶了许知微这么个落魄六品官的女儿。
当初祖父仙去时说出池家曾同许家定有一门亲事,他们就打算让一个庶出的配六品小官之女都算许家高攀了,谁知道许家竟是个胃口大的白眼狼,盯上谁不好,偏生盯上了她大哥!
大哥也是愚孝,居然真娶了那爱慕虚荣的许知微,害得她那段时间连出门都遭嘲笑有那么个出身低微的嫂子。
池夫人虽不像其她婆婆会立规矩磋磨人,但也不曾将她当成池家人看待,冷漠得排外,而许知微就是外。
“行了,没什么事就下去吧,马上就要到各大铺子对账的日子了,与其有空在外面闲晃不如早点去对账。”池夫人冷漠的乜上她一眼,虽没有池柔芙表现得那么明显,也是直接把不喜摆了出来。
许知微想要说的话也跟着囫囵吞枣的往回咽,俯身行礼,“儿媳告退。”
随着她一走,松福院里因她到来而消失的笑声再度响起,就连院边栽的一株石榴树都抖了抖花瓣。
“老夫人也太过分了一点吧,还有那个林姑娘怎么说话的。”走出松福院后,明月立马为自家夫人抱不平,认为池家上下都在欺负夫人。
就连那个过几天的对账,哪一个不是由旁人在辅助,或者是慢慢上手,结果她们池家倒好,以前日防夜防生怕被夫人沾染上半点管家的权力,现如今账面上出现问题了,就想着拉夫人来顶罪。
还真是好的美的都给她们占了。
许知微柔声安抚,“婆婆只是性子冷清些罢了,平日里又没有磋磨我去立规矩,对比于其它家的婆婆已经很好了。”
“哼,也就夫人你心善。”明月看着自从嫁入池家就变成软包子,任谁都能欺负上一脚的小姐,真心为她感到不值。
主仆二人说话间,身后忽然传来一道脚步声。
“许姑…嫂子,你等一下。”
听到声音的许知微转过头,正对上突然小跑过来的林淼思。
京城贵女走路讲究一个轻盈飘逸,挺拔端庄,发间步摇不动不晃,少见如她这样跑得裙摆飞扬,步摇叮当作响的女子。
林淼思见自己终于追上了,两只手搭在膝盖上大声喘着气,等缓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满是歉意道,“嫂子,我刚才不知道你是池大哥的夫人,我为刚才说的话向你道歉好不好。”
许知微并没有说原谅不原谅,只是问她,“我想知道,为什么林姑娘要叫我许姑娘?”
她不信池宴会对外宣称他未娶妻,也不信这位姑娘没有听过池宴已娶妻。
既知道,那她又是存了什么心思要喊自己许姑娘?
林淼思眼圈一红地垂下头,两只手揉搓着袖口处的花纹,怯怯不安的咬了咬唇,“主要是池大哥那么温柔好看又才华横溢的一个人,我想象不到他会娶什么样的夫人,也没有想到他会成亲那么早,所以我在见到嫂子的时候才会跟着脑一抽的喊出许姑娘。”
“但我并没有恶意,就连那句话我也不知道怎么就说出来了,还望嫂子原谅我年纪小不懂事。”
“所以。”许知微压下心底冒出的异样,忽然觉得嗓子发堵得厉害,“林姑娘见到我很失望,是认为我配不上你心里的池大哥。”
“没有没有。”林淼思摇头否认,连头上戴着的步摇都快要甩出了残影,“我绝对没有这个意思,主要是我没有想到嫂子会是那么一个安静的大家闺秀。”
说她是安静的大家闺秀,倒不如更像是被池家边缘化的游魂。
许知微不在想听她的解释,转而问起,“林姑娘是哪里人。”
“池大哥没有和你说吗。”瞪大着眼睛的林淼思说完就意识到了哪里不对,娇俏地吐了吐舌。
“我怎么忘了池大哥不是那种多嘴的人,不过我还以为池大哥肯定会和你说的,毕竟你是他的夫人。”
“夫人”许知微唇舌触碰间细细咀嚼着全是苦涩的两个字,自己确实是他的夫人,只是除了正妻该有的体面以外,她什么都没有。
既没有丈夫的疼爱,婆家人的重视,更没有一个傍身的孩子。
“他昨晚上太累了,我也没有多问。” 昨晚上她想要问他遇到的危险,三个月来所发生的事,只是话还没说完就被他以不耐烦的吻封堵住了所有。
以至于现在,许知微都不清楚,池宴是喜欢她,还是缺一个合心意的暖床人?
有风吹来,带着驱赶炎热的飒飒凉风,也带了满池的荷花清香。
许知微回到书房,发现屋内不在同之前闷热得像一个蒸炉,而是沁着丝丝缕缕的清凉。
来到放置冰块的冰桶旁,里面正放着一整块完整的冰。
或许,他心里该是有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