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这是什么情况?
春生和陈玉一头雾水。
谢霜华表情郑重,“琴修奏曲本就是在蓄势,奏曲时间越长,威力越大,可我中途却被直接打断,若真是生死敌战之间,又哪有重新奏曲的时间,怕是已被杀了。所以,是我输了。”
言罢,便是要俯身道歉认输。
陈玉拦住了她,“你没输,哪怕是在实战里,我和春生现下已全无反抗之力,你出了藤球,那就赢了。”
谢霜华面无表情,“那是因为我冲破了压制的灵力。”在冲破压制的灵力那一刻,她就已经输了。
双方一时间僵持不下,都不认自己赢。
两位长辈就在旁边看着,也不插话。
春生看着他们俩在倒地是谁输这事情上争辩不休,好像马上又要吵起来,便想到了之前在梧桐巷里,她和胖胖要吵架的时候,陈婶就让他俩吃糖好好说话不要吵架,顿时眼睛一亮。
便从储物袋里拿出赵木匠当时给买的麦芽糖,往陈玉和谢霜华手里一人塞一把,说,“那就算平局好了,反正谁都没输没赢。”
春生看看在场的两个长辈,额,好像只分一半的人不太好,眨了眨眼,在分完陈玉和谢霜华后,也将麦芽糖分给两位师叔了。
陈玉接受良好,接了糖,“我觉得可以,双双,你呢?”
谢霜华迟疑了一下,伸手接过春生的糖,心里一阵暖流划过,“你都叫双双了,我还能怎么办?”
这时陈玉已经依着他和绒绒往常的习惯,分起了糖葫芦,看着谢霜华愣着,把糖葫芦往前递了递,“拿着呀,害羞吗,我和绒绒总是这样的,她分糖,我分糖葫芦。”
谢霜华这回开心地笑了,接了糖葫芦,道了谢,像是不经意的问,“我能加入你们吗?我也想跟你们分东西。”
陈玉虽然看着大大咧咧大多东西不放在心上,可那只是他豁达乐观罢了,他并不是个粗心的男孩子,所以他听出了谢霜华的小心翼翼的情绪,虽不明白是为什么,却知道谢霜华现在远不如面上表现出来的那么随意。
就在心里斟酌了一下,回道,“分呗,还能拦着你不成,快让我看看,是什么好东西。”
谢霜华顿时喜上心头,又望向了春生,发现春生也是笑着期待地说着一起分呗,心里的最后一块大石头落了地,开心的从储物戒里拿出几小坛酒,分给春生和陈玉。
“这是我去年的时候,跟着书上学的梅子酒,现在应该可以喝了,虽然叫酒,但更像浆饮,甜的,不易喝醉。”
当然了,站在一旁的两位长辈也没落下。
源锡和弦绝就站在旁边,被连带着赠送了一手小孩子的零食饮品,这种场景倒是少有,两人对视一笑。
源锡看上去严肃冷峻,可年轻时却是个实在的洒脱落拓性子,道了谢,接了三人分享的小零食。
弦绝接了小零食,又觉得春生和陈玉实在是招他喜欢,便赠了小辈礼,温润笑笑,“多谢两位小师侄的大度分享,礼尚往来,小心意便赠与两位师侄了。”
赠给春生的是一根木属性的鞭子和数十套阵盘,鞭子属于上品灵器,阵盘是二级。
赠予陈玉的则是一套千斤环,下品法器,能调解重量,可日常佩戴训练,在对战时亦是可攻可防。
春生和陈玉原本想说那点糖算不得什么,但是看到弦绝师叔的赠礼那一刻……还是可耻的动摇了。
这真的,不是我们不坚持,而是对方太会送了啊!
修真界物器的等级从低到高可以分为灵器、法器、仙器、半神器、神器和道器。道器只存于传说中,而灵器、法器和仙器都是可以划分为下中上的品级的。
春生和陈玉现在只是练气期,用着上品灵器和下品法器只会叫同期羡慕却不至于起别的心思。
更别说,春生现在并未拜师,修为低难以接任务,灵石钱财也不多,弦绝赠她灵鞭恰恰补偿了春生消耗掉的那条鞭子,毕竟那条木鞭虽然脆弱了,但是真的是花了灵石的不是。而春生现下正在学习阵法,甚至因为贫穷而去学了更高难度的空手结印,可想要进一步学习,有阵盘还是更方便些,二级阵盘,不高不低刚刚好。
对于陈玉来说,身法速度是最最紧要的,源锡师叔训练时管得严,对得到的结果要求高,而如何达到这个过程,弦绝师叔的千斤环就派上了用场了。
所以说,对于又穷又菜的两人来说,这真的是,难以拒绝的礼物。
当然两人也知道,这样贴切的赠礼,是有谢霜华的原因在的。
是以,二人真诚道谢后,也将谢霜华的恩情记在了心里。
日头不早了,弦绝便携着谢霜华向源锡告辞,离开藏剑峰时,也将春生一起带下山去。
下山途中,三人遇到了正在御剑上山的常宁。
常宁也看到了弦绝,便来至弦绝身前,行礼,“弦绝师叔。”
弦绝点头,两人便就着两峰间的事聊了两句。
而春生从弦绝身后探头,朝常宁挥手打了招呼,就好奇地看向了站在常宁身后的小男孩。
那男孩看起来比春生大一点,比谢霜华小一点,脸色像是久不见阳光的苍白,但是很精致,低垂着眼睑,唇色苍白。
衣着发饰也同问道宗的雅致不同,而是华丽贵重的风格。
簪以巫山玉,饰以鲛人珠,有价无市的美玉做禁步,压下绣着金丝纹样的层层叠叠的黑裳,那黑衣看着材质不凡,微风吹动时隐见流光。
似是感受到了注视的目光,男孩子便顺着目光望向春生,看到是个小妹妹在看自己,便提起唇角浅淡地笑一下。
不过笑的时间不长,没过一会,就又垂下眼帘,没再看春生了。
春生在那男孩子笑的时候,就和善地回以一笑。在心里好奇着对方一篮一黑的异色眸,但知道这是对方私事,没在面上显露出来。
恰逢弦绝同常宁把要紧的事聊完了,便问常宁这孩子是谁。
常宁说这是他母家的表弟,因私事来见师尊,又叫那孩子向弦绝师叔见礼。
那男孩子行了个春生未曾见过的礼。
微微俯身,右手斜放在身前,拳头抵住左肩,“中州燕清,见过弦绝道君。”
弦绝让燕清起身,双眸微眯,神色不辨喜怒,“中州……燕家来的客人呐。”
春生注意到,弦绝师叔说“中州”那两个字的时候语速很慢。
如果春生这个时候抬头看向谢霜华的时候,就会发现谢霜华在听到“中州”两个字的时候,脸色刹那间变得煞白。
燕清好像没注意到弦绝的语调重心是什么似的,他在意的是别的。
“回弦绝道君,是安家,而非燕家。”
弦绝不喜中州,中州的安家或是燕家对他来说差不多,只不过那些往事他没必要把气撒在孩子身上,看见弟子苍白的脸,他也没什么心情再慢慢聊了,匆匆道别后,就念决离去了。
——
春生回了女宿,吃完饭洗漱后,便披着衣服在桌前写写画画。
她在复盘今天的比试与这段日子的进程。
相思藤柔韧性和强度都很不错,重要的是种子便宜,她时常买些屯在储物袋里,这些日子用了不少,改天得去补一补货;
修为的话,虽说她有意压制进度,欲将修为凝实稳固些,却耐不住她的资质与对修行的热爱。在这半年里,她到了练气三层,简单些的除尘咒、漂浮咒的她也能用,只是大点的工程就不行了;木系的法术现下不怎么会,等到修为再高点灵气富足些的时候,应该就可以用了 。
至于挥鞭……她那里会挥鞭子阿,就是去听了几堂课教兵器的课,恰好春生去听的那几节是从基本鞭法讲起的,旁的课程已讲到半截,她听不懂。就去买了最便宜的鞭子,听湘乐师姐的话“最重要的是击中目标”,她就天天练着用鞭子打移动的靶。弦绝师叔送的鞭子好像很不错,明天去试试。
最后,就是阵法了。
这是春生想求仙问道的缘由。
她喜欢看亮起的阵线,喜欢阵图熄灭又猛地一同亮起的样子,她喜欢各式各样的阵法,储物的移送的空间阵法、收藏声音和景象的阵法,能通话的阵法,能包涵时间的阵法……如此奇妙,叫她着迷。
她想去四处看一看,走出梧桐巷,走出清平郡,以后也将走出问道宗,她可能也会遇到那水墨仙人见过的场景,她想留住那些画面声音,想着日后哪怕自己离开了那个地方也能看一看,将她见过的景色给好朋友们看一看,将那些美好的事物分享出去。
给她的周姨和赵叔看一看,让她的爹娘,也看一看,他们虽未曾到过这些地方,却见过它的美丽与盛大。
春生轻叹一声,夜晚的时候,明月迢迢的,不管先前是在想什么,最后总是会想到家。
便取出一张崭新的纸张,伏在桌前,写起信来。
“爹娘亲启:夜深了,我又想你们了……”
她晚上思家的时候,就会写上一封信,絮絮叨叨的说着话。
这样的信,她攒了一大摞,有她初学时的弯弯扭扭的字迹,也有现在工整的字迹。到了筑基可以下山的时候,她就打算带回去念给他们听。
写信的时候,周娘和赵木匠的音容笑貌似在眼前,春生仿佛是在和他们对话一般。
写完了信,对完了话,心里压藏着的忧思也淡了些。
想着现在还没什么睡意,就拿出来弦绝师叔赠的阵盘研究起来。
等到柳湘乐带着疲惫顶着满天星辰回来时,就看到了她的小舍友打着哈欠对着书研究阵盘。
柳湘乐已是见怪不怪了,人和人总是有差距的,她不能因为自己七岁的时候觉得听课无聊而吵闹,就觉得别人也和自己一样不喜欢上课。
只是感叹,“掌门对你们这三年的散养策略,你倒是挺开心的。”
春生对着湘乐师姐抿抿唇,笑一笑说“我觉得挺好的”,看着师姐满头大汗的,就起身去倒了杯茶递过去。
春生这一届的七十三名弟子,在这间隔的三年里该如何安排,讲师们争论不休迟迟未做决定,最后是问道宗的掌门拍的板:
让他们自己来!
修行本是自己终身事,事事由师长们安排,日后离开问道宗又该如何呢?
掌门说服了讲师们,讲师们便只定下年末的任务要求,其余一慨不管。
咳咳,当然,也不是全不管,这回又把喝茶的时莹拉过来了,还增加了时莹的队伍,让那些小弟子有不懂的去问他们就行了。
这方法被谢霜华知道后,谢霜华又说出了春生不懂的词汇“辅导员”。
言归正传,讲师们只定最终目标,如何完成,去跟着师兄师姐听课或是去询问讲师前辈?去藏书阁寻找答案还是花着自己不多的灵石请人授课?这些都是小弟子们自己的事。
左右三年没过后就是又跟着下一届弟子从头开始学习罢了。
全看自己态度。
春生在根据年度要求制订了学习任务后,就拿着计划表去找时莹师姐了,经其修改后,春生就按着那表格的进度来了。
其余的时间,她就是抽空识字和跟着上一届的师兄师姐们的课程学习阵法了。
当然了,大部分都是听不懂的,不过她可以在课下询问夫子,夫子瞧着她安安分分坐一整节课,看她上进勤勉,倒是有问必答。
柳湘乐喝了口茶,发现春生又打了个哈欠,便问道,“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算算日子,明日不是你最最喜欢的那位’不知名讲师’的课吗?再不睡,明日提不起精神怎么办?”
春生放下打哈欠的手,把桌子上的东西收拾一番,一边回着师姐的话,“我知道,现下已经弄完了,今日和小伙伴们比试了一番,有些心得和疑惑,整理一下,明天下课后去询问一下讲师。”
她们俩所说的讲师,是春生在去蹭师兄师姐们的阵法课的时候认识的。
跟那讲师惊人的美貌相媲美的,是他惊人的脾气。到也不是言语怒骂易生气,就是大美人眼皮一耷拉,盯着你,抿着唇,眸中情绪难以描述。
据春生后排的师兄贴切描述,“我觉得讲师用那种眼神看着我的时候,让我自己心生质疑,觉得自己约莫是没有学过阵法的。”
此描述得到了周围人的纷纷肯定。
春生也是赞同的点头,不过她转头一想,她本就是没学过现在正在学啊,怕什么,接着冲,哦不是,是接着问!
课堂上的师兄师姐都不知道讲师的名字,询问旁的讲师,竟也无人知道。若不是确认过了这位是真的讲师,就要叫人疑心他是不是混进问道宗来的。
有师姐询问讲师姓氏道号以便称呼的时候,那大美人就是眼皮子一抬,“叫讲师就行了。”
竟是连姓氏也不知道。
不过春生很喜欢这位不知名讲师。
在她初识阵法有一处疑问不解时,问了许多讲师师姐,都没有得到过真正的回答。
他们只会告诉春生,这样的想法从未有人做过,你为何会这样想,这样是反的,是不对的,应当如何如何。
他们都没有给春生确切的回答,也没有说为何不行如何不行,春生仍是疑惑。
直到见到这位不知名讲师,她提出自己的疑惑后,不知名讲师倒是微微笑了起来,说她还挺有想法的,就和她在那间阵法讲堂坐了一下午,就为了探讨春生的疑惑。
那不知名讲师单手结出各种阵法,按照春生的想法和疑惑来,一次又一次失败,甚至阵法相触出现爆炸,不知名讲师也不过是抬抬手,在爆炸前将其压下去,而后才看向春生,示意她说出想法,问她有没有得到结果。
春生托着腮,认真说出自己的想法,“目前来看,按照我的想法来,它们会出现相斥的反应,按理来说应该是证明我的想法错误了。可是不同阵法之间碰撞出的相斥反应也都不一样,甚至还有没有反应的,世间阵法无穷多,还有许多不知道的失传的没有被创造出来的…那我的想法便不能被证实为彻底错误。”
那不知名讲师挑挑眉,没说她对,也没说她错,只是给春生布置了作业,再告诉了春生他的授课时间,让她下节课交给他。
就这样,春生在这位不知名讲师的课上,从蹭课的,变成了固定弟子。
明日还有源锡师叔早上的训练课程呢,春生便和湘乐师姐道了晚安,带着疲惫与期待沉沉睡去。
窗外,明月高悬,月光散落一地,照着女宿外的几句桃树,月色与花色相缠绵,絮语着好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