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叫春生?”中年修士看看卷子,又看看面前的小女娃。
“是的,夫子。”春生交完卷后便打算同其他人一样离去,却没成想被监考的夫子叫住了。
春生想到了考试时作弊而被夫子叫出去站着的考生,以为监考夫子是误会了,就解释说,“夫子,我没作弊。”
监考夫子眼皮跳了跳,“我知道你没作弊,我叫住你是因为别的。”还未修行的孩子在他眼皮子底下坐着,作没作弊的他当然知道。
他叫住她是因为……
“我问你,今日是入学分班考试,你为何要交白卷?”听说这还是这一批里资质最好的娃娃,若是这样的态度去入仙途进行修行,夫子实在是有些担心。
“因为很多字不认识。”
虽然这三天被时萤师姐抢着补了课,但是卷子上的大多数题目不能完整读出来,纵然是勉强知道了题目的大致意思,也无法写出来进行回答。
“可是名字你写得很端正,笔画也很流利。而这些题目的字不难。”
夫子仍未打消怀疑,别的孩子很多连名字也写不出,所以交上干干净净一张白卷的时候,夫子只是看了他们腰间的玉佩将名字记下来了后,便没有多问。
可眼前的春生……
“我这三天在跟随师姐识字,我写得最好的只有我的名字和‘问道宗’。”
“写出来。”夫子将白纸和笔递给春生。
春生依言写出。
夫子接过纸张后看了一会,又拿出春生交的那张只写了名字的卷子,“这上面的字,把你认识的读出来。”
“问、仙、为……”春生也不废话,拿过卷子就开始读。将自己知道的读完后,将卷子递给夫子,“夫子,我读完了。”
此前一直面色严肃的夫子现在表情终于和缓些了,“不错。先前是我误会你态度不端,是我妄断,对你不住。”
长辈因为认真给她道歉,还是因为这样看起来有些无关紧要的小事而表示歉意,春生还是头次遇到,但是她本也没放在心上,便笑笑接受了对方的道歉,“没关系啊,我没有放在心上。”
夫子亦是抚髯一笑。
同夫子道别后,春生就出了考场,一眼就看见了不远处等在桃树下的陈玉和时萤师姐。
就向他们小跑过去,“胖胖!时萤师姐!你们怎么在这里?”
“陈玉在这里等你,我则是过来瞧瞧这三天速教成果怎么样,没成想他们都走了,剩你一人被夫子留了堂。”
陈玉点点头,表示赞成时萤师姐的话,又问,“考的怎么样,怎么被夫子留住了?”
春生看着他们俩笑笑,就把刚才的事情复述出来了。
陈玉摸摸下巴,“这个夫子好严谨。”
时萤师姐却是笑笑,“宋夫子为人的确严谨。我初入宗门时,他也曾为我们授过课,当时只觉得严苛,现在却觉得很难得。”
认真负责的夫子不多,却也不少。只是能不以修为辈分而就事论事,还会因为自己的错误而主动向后辈学生表示歉意的,她此后再也没遇见第二个。
“算了,不提这个了,走,吃饭去!”
“去吃饭去吃饭!”
“我早就饿了!”
三个人便往食堂走去。
一起吃完饭后,时萤有事先离开了,便剩下春生和陈玉两个人走在路上慢慢聊着。
“胖胖,你不是说乐山爷爷要教导你剑法吗?好像在这里都没见到他。”
胖胖摸了摸肚子,刚刚吃得有点饱,“他跟我说让我现在问道宗里学着,说他现在在忙,把我托付给常宁哥哥的师傅了。”
“那我们就还能在一起多待一些时间耶!”
“对啊对啊!”
“和我住在一起的是湘乐师姐,超级好!还是个剑修哦!师姐还说要带我去看她们剑修的比赛!”春生骄傲向小伙伴炫耀自己的剑修师姐。
湘乐师姐真的很好,那天回来后细细询问她有何不懂,耐心地一一解答,还细致地告诉她,他们前期发的灵石不要乱花,存起来对日后的课程学习有好处。
“这么好!和我住在一起的是林聚师兄,他会练各种各样的法器,也很厉害!”陈玉也不甘落后。
“我们什么时候也能那么厉害呢?好像快点和他们一样厉害……”
“不知道哇,不过,绒绒,你能不能问一问湘乐师姐,我可不可以去看他们比赛啊,我也想去……”
“那我去帮你问一下啊,但是不能保证师姐同意的。”
“好耶,绒绒最好了!”
头顶上,正午阳光盛烈,晒得人们的影子都缩成了小小的一团。金色的光线打在小男孩和小女孩身上,照着他们并行走远。
——
之后的日子突然间忙碌起来。
识字是春生的首要大事,但春生并没有太多时间去寻时萤师姐,而且时萤师姐也不是每次都在。
问道宗的课程说得上繁多了,纵然春生他们是一批新入门还未修行的弟子,可是除了宗门的识字课、认识灵植草药灵兽妖兽的课外,还有实践的课程,这些就占据掉了春生的绝大部分时间。
是的,没错,春生还有实践的课程,春生也终于知道了储物袋里的褐色的法衣是做什么用的。
也明白了为什么她问湘乐师姐的时候,师姐要在露出神秘莫测的表情后,提点春生说,那一套褐色的法衣虽然丑,但是上面的装备,实践课的时候最好要一个不漏的装备好,包括那个斗笠,每节课都要带着。
第一节实践课的时候,春生他们被拉去给土翻地。
问道宗明明有法阵相护,冬暖夏凉,可那个翻土的地方奇热,穿着那褐色法衣带着斗笠才好些。
有人嫌那褐色衣服颜色不好看,便穿了蓝白的常服进去,不一会儿便晒得受不了。
带队的刘夫子却很严肃,说分明课前已经说过要穿固定的衣服,还是让那名弟子接着翻土,并以此告诫他们:如果去的地方未知,那便要做好危险的准备。
第二节实践课是去给灵兽铲便便。
那味道奇臭无比,但是那看起来难看的斗笠却能将味道阻隔住。
然而很遗憾,这节课还是有人存有侥幸心理没有戴斗笠,这次可比上节课惨多了,刚一进去就晕过去了。
可刘夫子仍不留情,让他醒来后接着来上课,再次进行告诫:先前有人已告诉了你们危险,又为何还要抱有侥幸心理。
第三节课是让养一株花,宋夫子发下太阳花的种子,二十天后再拿着花盆过来,看谁的长得好。还说花朵长势最好的那一个,下节实践课可以不用上了。
十天后,不少人都拿着花盆过来了,各色的太阳花竟相开放,剩下的一小部分人面面相觑,手上拿着一个小小的幼苗,垂头丧着气。
刘夫子冷笑,“那些种子我是从一个袋子里拿的,虽不记得拿的是什么颜色的,可应该只有一种颜色才是,你们这五颜六色是哪里来的?”
顿时底下就叽叽喳喳了起来。
“夫子,是黄色啊!我亲手种下来的,它就是黄色啊夫子!”
“刘夫子,是红色啊,我看着它开的花,就是红色啊!”
“夫子……”
刘夫子原本喝着茶,顿时就把茶杯往桌子上重重一放,“放他娘的屁!我给的种子根本就不是太阳花!那些拿太阳花过来的,给我去帮灵兽铲屎!”
底下的弟子顿时哭嚎起来了,“师兄他骗我,呜呜呜……”
刘夫子再次冷笑,“你们师兄那群不是玩意儿的东西,那是自己淋过雨也要把你们伞撕了!”
又转头看向剩下的弟子,数一数数量,倒是欣慰点点头,“今年还不错,总数七十三人,竟然还有三十四个是没有用太阳花来糊弄我的了。”
又叫那三十四个人拿着花过来给他看看,将那种完全不管种子、以至于小幼苗都要死了的人提过去一训,让他们去扫台阶。
再将剩下的十余人夸赞一番后,又布置下一节课的任务,并嘱咐,所有人都要做好准备后再来上课。
刘夫子便说了句下课便离去了。
弟子们陆续离开,春生却没有动脚,反而是抱着花盆在思索。
陈玉抱着花盆来找春生,“绒绒,幸好我们俩认真养着花了,我们俩都被刘夫子夸了,下节实践课不用来了,哇塞!”
春生看了看陈玉,又看了看怀里的幼苗,“胖胖,我在想……刘夫子刚刚课上说了所有人都要做好准备再来上课,那个‘所有人’里……应该是要包括我们的吧?”
陈玉顿觉晴空霹雳,“我觉得,按照刘夫子的性格,我们可能还得要去上课……”
春生点点头,有些一言难尽,“这里的夫子,好厉害。”
“相当厉害。话说绒绒,我们得快的去时萤师姐那里去上课了。”
“斯,快走!哈,陈胖胖,你之前不是很嚣张吗,觉得有宗门的识字课就可以了,不是不愿意来跟我们补课的吗?”
“我没想到宗门的识字课进度那么快啊,我受不住。哎,绒绒,你怎么跑这么快,等等我啊!”
“你爹不是秀才吗?你不是会写字吗?你当年还教我背诗来着,怎么现在这么不行啊?”
春生见陈玉落在后头,便把小花盆用一只手拿着,另一只手去拉着陈玉的衣角,带着陈玉一起跑,“你快点啦,让你半夜不要吃东西了非要吃,现在跑不动怨谁?”
“我读书天分没我爹好,会背不会写啊!我爹差点就打算让我去认赵叔做干爹学木活了。”
“陈胖胖,你好重哇……”
男孩和女孩的声音渐渐消散在风中。
青山绿水间,男孩和女孩的嗓音清脆,抱着花盆里兰草的嫩芽,像小兔子一样奔跑在课堂外的桃花树下,褐色的衣裳在风里飘扬。
那是叫人艳羡的年少。
作者有话要说:刘夫子第三节实践课的灵感来自:童话—《手捧空花盆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