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问题周娘也不知如何回答他,她知道这世上许是有仙人之类的存在,譬如先前听到的邻国有仙人收徒弟,她当时还在想,是谁有这样的运道,能被仙人收做子弟。
更多的……也就是赵木匠那次提过一嘴的那些仙人、不,是那些修真者居住在修真界罢了,离他们遥远得很,可这些,还是赵木匠外出做活,听人家提过一嘴他觉得新奇就记下来了,而那些常宁说的宗门驻点测灵根什么的,他们夫妻俩丝毫不知晓。
周娘把自己知道的如实跟常宁说了。
常宁的神色越发凝重。
“常宁小仙人?可是……有什么问题?”见此,周娘的语气越发小心翼翼。
常宁见自己吓到了周娘,歉意一笑,又恢复了先前的温和模样,“无事,只是有些疑虑罢了。”又转移开话题,“婶娘,你可还记得我先前要对你讲的要将春生带入修真界修行一事?”
周娘点点头,当然知道。
她当时正打开门,欲带着春生一起去买菜,就瞧见常宁小仙人驾着云自天而落,径直朝她们俩走来,行了一礼。周娘当时被这阵仗弄得一头雾水,随即便听见对方说要带她家孩子前往修真界修行,还说望她应允。要不是顾忌着那腾云驾雾的手段,险些骂了过去。
“修真界修士也分好坏正邪,灵根七岁始现,今日春生的灵根引探灵仪而来,他日难保不会有别人发现春生,若是她的灵根驳杂资质低下难招人觊觎也就罢,我自然可以跟你们说清楚其中利害,再决定是否要去修行,毕竟修行之路着实艰难险苦,未必能比得上做普通凡人的一生。
可春生资质之上佳,便是在我宗门也是少见。若无自保之力,便如同小儿抱金过闹市。婶娘,邪修之手段当真是狠毒血腥,掏心掏肺夺取灵根他们如何做不出来。”
周娘的脸色渐渐白了起来。
常宁嘴唇动了动,似是想要安慰,可最后什么话也没说。
他原先也不想同未修行的人说这些,只是他看周娘着实是不愿春生离开她,恐周娘因一时难舍而误了大事,只得把这其中的厉害关系跟她说明白些。
又起身,对着门口拱手作揖,“哪有让主人家避开客人的道理”。
原是赵木匠。
常宁话说一半时察觉到有人正欲进门却忽然止步,观其气息后发觉是这家的男主人,便只做不知接着讲话。
“二位,若您二位和春生实在是不愿,我自然是不能带走春生的,当然也不至于不管不顾一走了之,我走以前会为春生设好禁制,阻绝外人对她灵根的窥探,只是……以我现在修为,这禁制难管一生,若有人强于我或是专研此道,还是能看破的。”
夫妻俩相顾无言,不知道说什么好。
常宁身有要事,却是不能陪着他们一直耗下去,便出手给春生布下禁制,“半月后我会再来一趟,届时再向我提出疑惑或是告知答案皆可。”顿了顿,又说,“她虽是你们的孩子,可她的人生去向归处,纵然年龄再小,也要问过她才好。”
常宁走至春生面前,蹲下身子,与春生平视,对着春生微微一笑。
“我刚刚讲话时,看你听得很认真,可明白是什么意思?”
春生摇摇头,又点点头,他们讲的话里的很多意思春生都不能理解,但是还能勉强知道是关于要带她去那什么修行,以及记得一些没听过的词,“木灵根,探灵仪,妖兽,师尊,还有问……问道宗!”还有眼前的大哥哥说他叫什么什么,“道号维泽!”
常宁摸了摸春生的头,笑道,“我叫常宁,维泽是我的道号。”
手中拿出一本小册子,递给春生,“记得那些也很厉害了。晚上对着月亮,翻开它,就可以看到很神奇的画面了。这是我师尊小时候夸我书背得好嘉奖给我的,现在送给你了。”
春生接过小册子,认真道谢,“谢谢常宁哥哥……嗯……小仙人?”
刚刚听周姨是这么叫他的,应该没错吧。
常宁轻声一笑,未作答复。
随即跟周娘夫妻俩道别,出门,思索着要前去问道宗的驻点询问一番。
正准备御剑时,听见身后传来一道懒洋洋的声音,“小宁子,你在那儿找不到他们的,他们失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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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夕阳西下,漫天的火焰似的云霞,由近到远,奇妙的变换着颜色,从眼前的灿金晃眼的金色,再到远方渐渐隐于山峦之中的瑰丽云层,实在是绚丽之至。
春生和陈玉一同坐在门槛上,暖色的光线照得两张小脸红彤彤的。
“绒绒,给你糖葫芦,我爹今天偷偷和王大叔喝酒被我抓到了,他给我买了两根糖葫芦,让我别跟我娘说。”陈玉将右手边的糖葫芦递给春生。
“我爹可小气了,他本来只想买一根的,我当时就抱着他大腿不让他走,我爹拉不动我,就只能买两根了。”
陈玉比春生大上一岁,白白胖胖的,长得是真结实,他要不让他爹走,他那秀才爹一时间还真是没什么办法。
“我也带了糖,胖胖,给你给你。”春生接过糖葫芦,从荷包里拿出麦芽糖给陈玉。周娘和赵木匠说有事要商量,就抓了一把糖给春生,让春生自己去玩。
和小伙伴交换完零食,两个人就你一言我一语得聊起天来。
“我娘说你家有急事,还让赵叔回去,咋了?”
春生双手拖着腮帮子,摇摇头,“有个大哥哥来我家了,说他是常宁,道号维泽,还说要带我去修行,他们说的好多话我都不懂,还说我可能是木灵根,那到底是什么?”
陈玉咬着糖葫芦,皱着眉头摇头,“我也不知道。”
背后靠着的门传来吱吱响,春生和陈玉直起上半身,扭头看着身后。
娃娃脸的少年打着哈欠开门,“睡个午觉都被你们俩叽叽喳喳吵醒了,聊什么呢?我好像听到你们俩说常宁了,常维泽?他也来这儿了?”
言罢,抬头看着漫天云霞,“哟,都傍晚了?”
娃娃脸少年叫季明安,一年前和他师傅搬来梧桐巷。
时常可以看到少年在院子里练剑,他师父喝着酒在旁边指点,巷子里的人猜测,他们师徒俩许是江湖中人。
“明安哥哥,你认识他吗?我娘叫他小仙人。”春生和陈玉好奇的看着季明安,都冬天了,只穿两件单衣,这合适吗?还是说,江湖中人,都不怕冷?
陈玉攥紧了小胖拳,更加坚定了要跟着明安哥哥学习剑术的决心,“我以后冬天要穿得和你一样少!”
要成为一个风度翩翩的瘦子!一定不让他娘在冬天给自己裹得像个球了!
“嗯?啥?”季明安被小胖墩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搞得一头雾水。
瞧见小胖墩没下文了就没管了,扭头回了春生的话,“认识,但不熟,什么小仙人,还差得远呐”,季明安撇撇嘴,对此事却不多提,侧身,示意春生和陈玉进门。
又看着小孩儿手中的糖葫芦和糖,边走边说,“你俩怎么总喜欢坐我家门槛上唠嗑,我是不是得收点什么好处,不然下次不让你俩坐着了啊。”
“上次明明就给过你糖葫芦了!”陈玉鼓着腮帮子。
“可你们这次也坐了不是?话说陈胖胖你还想不想学剑术了?”
气势汹汹的陈玉顿时就焉了,撇撇嘴,不说话。
“我还有一点儿麦芽糖”,春生从荷包里掏出糖,恋恋不舍地递给季明安,周姨给的麦芽糖,分了两次以后就剩一点了。
季明安接过糖,没有半点欺负小孩子的羞愧,“这才对嘛。”
又泡了三杯蜂蜜水,给春生和陈玉一人递一杯。三个人坐在凳子上一起喝着蜂蜜水。
春生他们和季明安是在今年夏天认识的。
在季明安和他师傅搬过来以前,春生和陈玉就常在这里玩耍了。
这里人不多,较别处更为开阔平坦,还有一棵不知生长了多少年的、让梧桐巷都因此得名的梧桐树,浓密的树冠能带来一大片阴凉。
今年夏天春生和陈玉在这里玩蹴鞠,春生不小心摔倒了,夏日衣裳薄,裤子都磕破了,碎石子嗑进了肉里,血把裤子染红了一大片,疼得春生哇哇大哭,眼泪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
季明安和他师傅当时正搬过来不久,季明安正被他师傅拘着院子里练剑,“小安子,不论在何处,练剑总是一日不得松懈的”,言罢,往嘴里灌一大口酒。
“都说了别喊我小安子,跟个太监似的。还有你天天喝得跟个醉鬼似的,我就从没见你练过剑,老头你说这话你虚不虚?”
季明安他师父准备开始脱鞋砸人了。
此时墙外传来春生的哭声,季明安便飞速向外跑去,“好像有小孩哭了,我去看看。”
开玩笑,还不得快跑,那老头砸人贼疼。
听见门开的声音,陈玉手足无措的看向他,随即就哭着嗓子,“大哥哥……”
季明安最怕小孩儿哭,赶忙过去,“别哭别哭,我来看看”,就让春生闭上眼睛,给她挑了碎石子,涂了药,再一人给倒一杯蜂蜜水。
因为他动手实在是利索,俩小孩喝着蜂蜜水笑的时候,眼角还挂着未干的泪痕。
三人也就熟识起来,后来陈玉又跟着季明安扎马步说要练剑,就是……每次训练都会哇哇乱哭。
譬如现在。
“明安哥哥,季哥哥,季大哥,好了吗,时间可不可以快一点啊,一个时辰什么时候才能好啊,啊——”陈玉扎着马步,腿在不停颤抖,虽是叫得厉害,却还是坚持着没有乱动。
“有这乱叫的功夫,都能多扎一会儿了,你说是不是,小春生?”
为了支持小伙伴的梦想而被迫陪着一起扎马步的春生没说话。
她的腿颤抖得厉害,脸色苍白,满头大汗,眼前发晕,感觉下一刻就要倒下了。早就坚持不下去了,怕被笑话,也没说放弃,但是要她说话那还是说不出来的,已经没力气了。
“小春生,休息吧,这次不错啊!”坚持了半多个时辰,要知道半年前蹲一刻钟就眼前发昏了。
春生依言站起,深吸了一口气,就站到旁边去喝蜂蜜水了。
陈玉见此大声说,“不公平,我不服!我也要休息,我也想喝蜂蜜水!”
季明安冷笑,“不服憋着!是你说要学剑的,她是陪着你的,原不用遭这罪的,陈胖胖你要再嚎我就拿鞋抽你!”
等到陈玉马步扎完,蜂蜜水喝完,天也有些黑了,隐约能见到星子闪烁。
季明安便送两个孩子回家。
春生家在更前面一点,先到的是陈玉家,恰逢陈家婶子出来找陈玉。
见是被季明安送回来,陈家婶子便猜着陈玉是在季明安家里学习,她不反感陈玉跟着学这个,比陈玉整天在家气她强多了,连忙道谢,热情地要送季明安一些果蔬。
季明安只能说他家里没什么人会做饭,且再三说自己还要送春生回家不方便在这吃饭,才拒绝掉陈家婶子的热情。
陈家婶子就再三嘱咐让他俩路上注意安全,才把陈玉拉进家里。
春生没走两步,便听见陈家婶子的声音传出来,“陈玉,你身上哪来的糖葫芦渣子?你知道那衣裳不好洗吗?”
“爹买的,吃的时候没注意弄上去了。”这是陈玉。
“怎么总给你买糖葫芦,到时候牙疼可别来找我。”
“不总吃,这次是他让我别跟你说他喝酒才给我买点。啊——干嘛呀这是?阿,疼疼疼——”这是挨打的陈玉。
“好哇你陈老二,又背着我去喝酒!”
……
春生叹了口气,感觉陈玉和陈二叔才是要注意安全的人啊。